他抬手去取,誰想一隻綁著腕帶的手伸了過來。那手指節修長,捏住書頁的另一側,氣力極大,攥著書本,與他拉了一回。沈懷霜偏頭看去,正好撞上了一雙同樣望來的黑瞳。那雙眼漆黑如鏡,其中心思一目了然。眼神像極了哪家矜貴的公子。那書被兩隻手捏著,左右拉鋸,可憐巴巴,變形,起了褶皺。少年眼瞳一跳,壓下眉頭,手卻不鬆,沉聲問道:“你要這本?”沈懷霜回視著少年。他這張臉瞧著也確實不過二十幾的模樣。他沒糾正少年的誤會,隻點了點頭道:“不錯,還請小友鬆手。”長劍越過書架而來。少年握劍動作戒備,腰背緊繃,蓄勢待發。劍光映過少年的眸子,如映過清潭底的兩塊青石。少年沉聲道:“閣下你我同時出手,可不算得你先一步。你要別的可以,這書我卻讓不得。”沈懷霜修為已是化神,此地又環繞靈氣,要真打架,彈指便能贏。他的目光在刀柄上兜轉,不過抬指一點,捏住了少年的劍。指尖如四兩撥千斤,指尖一推,哢地一聲,長劍入鞘。沈懷霜道:“這一架。我不與你打。”修仙界為爭一法器,殺人奪寶都是常事。最常見的解決方法便是就地打一架。他不打是風度,落到旁人眼裏卻像是在逃避。少年眸色一沉,旋即沉沉反問:“閣下既與我同求此物,又何必故弄玄虛?”少年話語裏透著刺,撞入沈懷霜的耳中。沈懷霜望了過去,麵容從容平靜,並無一絲被挑釁的戾氣:“要東西也講究先來後到,價高者得。我不認為自己故弄玄虛。”他的眼睛清明,眼中不悲不喜,黑白分明地看了過去。兩人視角碰撞,在燭火之下,各自熠熠。“哎呦呦二位和氣生財。”王老板唯恐兩人真打起來,他飛速請了兩人出來,在桌上擺著調息經,左右搓了搓手,把桌上算盤收起。王老板:“不如各自開價,咱聊聊吧。”夥計在旁陪著笑,拿著帕子,擦了擦桌子。鍾煜眼中鋒芒畢露,話對著老板說,卻是朝沈懷霜看去:“五十枚玄鐵,這東西我換了。”他一看事情走向重心偏了,掏出手邊的布包。玄鐵重重落在桌上,震得茶水一抖。王老板眼睛瞬間一亮。玄鐵極不易得,用它鍛造匕首、長劍,削鐵如泥,無堅不摧。尋常十枚玄鐵就夠造一柄上佳的匕首!!何況又是整整五十枚!“那這位客官呢?”王老板咽下嘴中口水。沈懷霜目光落在那袋玄鐵上,道:“我有本心訣,價高於此書,想借老板筆墨書寫,以此作為交換。”王老板瞟了眼那《調息經》。修真界多數是以物易物,要麽以法器交換鍛造武器的玄鐵,要麽就是用療傷的靈草。以高階心法換低階的……王老板麵帶尷尬之色:“我這地方,雖不是什麽聚寶閣,您能給出比玄鐵還好的心訣,這,這……”沈懷霜:“自然物有所值,就看老板信不信了。”王老板盯了沈懷霜一會兒,挑了挑眉,一眯眼,道:“老二,你去上筆墨!”夥計“誒”了一聲,進了東廂房,叮叮咚咚一陣,從東廂房帶出了幾張白紙,幾張空白符,還有一本空白的書。沈懷霜揀了張白紙,翻出手腕,凝神寫下“臨川六式”。化虛境靈氣充裕,能夠讓他寫下九州大陸的東西。紙上字狀行雲流水,透著紙背,整整有十頁。王老板接過那心法,吹了吹半幹的墨跡,鼻尖對了上去。他皺著眉看半天,繞是自覺自己識貨,當下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夥計探頭,眯起眼,道:“看看、看不太懂。”忽然老板猛地一拍桌子,差點從原地蹦起,他朝沈懷霜撲去:“唔!是這個道理!是這個道理。”“我通了,我通了!哈哈哈哈!”老板唾沫都要飛起,當下,桌上那堆財寶也不要了,直接推了回去,整個人還沉浸在狂喜之中。沈懷霜被老板弄得一驚一乍,偏老板把心法塞到了沈懷霜的手裏,拍了拍他的手,言辭懇切:“這心法我送你了。你不要的符、法咒、劍譜都可以給我。”沈懷霜抽出被老板握著的手,退拒道:“不用。”老板激動不已,揮舞爪子:“丹芝、靈草也行,我可以拿這這間鋪子裏最好的東西來換!我們交個朋友,如何?”這廂,老板糾纏著沈懷霜,回頭看了看鍾煜,茫然見那座位已然空了。他方才如夢初醒,撒開爪子,提著自己的腰帶,急匆匆從二樓的位置往下看去,猛一拍腦袋:“我這糊塗毛病又犯了!快快,老二,你下去送客。”沈懷霜借機離開,也離了兵鋪。出門後,他望著那道巷口,青石板路上,空巷寂寂。橘貓係統站在沈懷霜肩上,低下頭問:“沈懷霜,看這麽久,你不會搶人家東西過意不去了吧?”沈懷霜揣著《調息經》,夜色漸濃,一人一貓行在漫天煙火之下,跨上石橋,如鏡般的長河。他搖頭,淡笑道:“那搶就搶吧。”話落,他的耳邊第一次響起了機械的提示音。沈懷霜嘴角笑容還沒淡去,麵色就凝固住了。【總任務:阻止主角黑化值。推進度:百分之一。】第3章 月下道人“提示的係統壞了?你不是和我說過,有進度推進它才會響。”沈懷霜頓了頓,“它怎麽會響?”係統站在沈懷霜肩頭,朝他笑眯眯望著:“大概是它結算晚了,很明顯是因為你給主角買了書。”沈懷霜顰了顰眉。係統又道:“來化虛境不急著走,我帶你去望月樓撮一頓吧。”望月樓。此地最為宏偉浩大的建築。樓閣近在眼前,建得竟似高塔,飛簷鬥拱,高聳入雲,樓的四角懸掛著銅鈴,夜風吹過,鈴聲清脆。係統嫌自己做貓胃口小了,怕是要一頭紮進飯裏,搖身一變,化成了一位黃衣修士,挽著高髻,抹了把短須,和沈懷霜一起走了進去。夥計帶著兩人去了樓上最敞亮的去處。此處臨著江,夜風吹來,怡人得很。“玫瑰豉油雞,竹蓀煨魚片,火炙羊肉各來一份。櫻桃奶酪,要兩份。”係統向夥計報完菜,將手中的竹片菜單遞給沈懷霜,“你看看,偏好什麽,或者我幫你點個什麽淡菜?”沈懷霜指了指菜單上的“川椒豚肉”。一桌菜齊,清湯漂綠蔥,奶白的湯裏盛著鮮魚片,火炙羊肉撒孜然,滋滋冒著油花。係統叼著沾著甜醬汁的雞腿,兩腮鼓鼓。川椒黑豚肉上來,他猛夾一筷子,嚼了兩口,麵色突然漲得通紅如蝦子。“娘的,這什麽東西!”係統灌了口水,卻是越漱越辣,恨不得要把舌頭從嘴裏拉出來捋一捋。沈懷霜忽然笑了聲,他像是怕係統辣到了,推了自己那盞櫻桃奶酪過去,道:“我出身蜀地,吃慣了這味道。你緩一緩。”係統腫著嘴唇,呆呆看著沈懷霜持著筷子夾了一筷子辣椒。沈懷霜的師門玄清門在高山上,書裏可從來沒交代過,他沈懷霜這高嶺之花那麽能吃辣。高山之上,青衣白履的修士,手裏捏過幾串紅紅的辣椒,爆辣熗炒。敲,這事大離譜。-還要覺得離譜的還有鍾煜本人。“一碗竹蓀煨魚片換你命格,算麽,算麽?”“死算命的,滾”街邊,夥計在臨時搭建的帳篷前趕人,老人手背被揪開,龜背銅板掉了一地。鍾煜一言不發地從“王記兵鋪”中出來,披著月色,走在街市上。人流嘈雜,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逆行,目不視物。他等這一本書已經很久了,原本出發時誌在必行,隻覺得這袋子玄鐵越沉越好。當下,空空而歸,他又覺得這一袋東西累贅。鍾煜想著和之前在化虛境老道的約定,三步並兩步,速速往望月樓走去。一入望月樓,滿樓推杯換盞聲吵得他揉了揉兩側的太陽穴。鍾煜大著嗓門,和夥計說要外帶一碗竹蓀煨魚片,說罷,就丟了一錠銀子過去:“賬算清,換大額碎銀,零碎歸你。我隻需你手腳快些。”夥計當真極快地端出一碗打包得嚴嚴實實的魚湯。鍾煜拎了就走,他再拎著一碗新做的魚片過去。牆角下,竹葉紛飛,這牆角起了一層青苔,老道卻抱著竹竿,靠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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