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指朱掌門在化虛境偽裝乞丐,更指他現在胡鬧。朱掌門一笑,雙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這不是要體悟紅塵百態。掌門做了這麽多年,我都乏了。想收徒弟,你又不肯。”朱掌門沒開口問,目光瞥向自己手掌:“來來來,快猜猜。”鍾煜啟口:“單。”朱掌門像是得了什麽稀奇的寶物,也不急著下棋,指尖抓了幾個子,攥在手中:“你再猜猜,我手裏抓了多少數?不許用靈力窺探。”鍾煜不耐煩地舒了一口氣,皺眉想了一會,閉眸報數道:“八。”朱掌門展開手掌一看,其中八個白子正正好好,目光更見驚喜。“十賭九贏。果然同我替你算的卦象一般。”他向鍾煜一瞥,看出了對麵臉上那點半點都不想遮的煩躁,又討巧道,“陳如陽我替你削了一頓。往後還是常來常往,你多讓我看看你。”鍾煜一眼瞥去,眼神複雜:“黃山你是該管管了。”他言語逾矩,姿態不似一個十八上下的少年。朱掌門沒有正麵回應,探頭。他目光緊隨鍾煜,雙目泛出精光,嘴角笑容更盛,言語咄咄:“謔,那照這個道理,皇城你是不是也該回去了?”風過樹林,沙沙聲作響。發帶擦過少年的脖頸。鍾煜沒有在朱掌門意料中發怒。他直視著老頭,眼底藏著複雜的情感:“皇城一事尚有商量和轉圜的餘地,但你已是黃山的掌門,如何能袖手?”朱掌門點了點頭,一笑:“是,你出身富裕,含著金湯匙降生,多少人終其一生,溫飽都難,你還有閑心求一個自由。”鍾煜眼底不見笑意,低眉時,他忽然問道:“那這日子給你,你要麽?”朱掌門接話:“我怎麽會不想要,有這我還修什麽道。”鍾煜忽然一笑:“那與之交換,前輩便得不到自由,萬事輪不到自己做主。金枷玉鎖在身,規矩人倫、君臣父子,滿是勾心鬥角。身邊人的話十句裏九句都信不得。將來,娶妻生子,無非也是因為門第。他頓了頓,口中的自嘲呼之欲出,低頭卻觸到了小臂被包紮好的傷口。那白色的繃帶入手,鍾煜緊繃的麵色漸漸鬆了下來,說出了那句他想說已久的話:“若是可以,我寧可不要那種錦衣玉食的日子。”朱掌門挑了挑眉毛:“……”是他說鍾煜年少清高有骨氣,還是實在不懂人間事。鍾煜瞟了眼桌上那塊玄鐵,推了回去。他見朱掌門沒什麽反應,又伸手,探向了自己的衣襟:“你讓我走吧。”那本無字書拿了出來,又被拋在桌上。朱掌門趕緊給他塞了回去,言語婉轉:“這無字書主人早前就換成了你,這是你的機遇,收好,收好,不要胡鬧。”朱掌門的手緊緊搭在鍾煜手掌,生怕鍾煜再把東西丟回來,笑歎了口氣:“我不過是想和你聊聊,別弄那麽嚴肅。”從來沒有被逼成這樣,朱掌門無奈搖頭:“來日我們再約。”他如剛才來時一般,化成一個球,飄飄然去了別處。鍾煜站在林中,枝頭林動,化虛境退卻,四下聲音恢複如常,他抬頭,唯獨見風箏在天上飄著。四周無人,依舊不見剛才那淡衣身影。他站在樹林中,草木搖曳,深綠色的雜草沒過膝蓋,鍾煜找了處草坪,坐了下來。微風拂過少年額發,長腿踏著碎石,地上影子被拉得很長。沈懷霜那廂忽然被朱掌門叫走,朱掌門一時興起,拉著他,開了棋盤就東拉西扯,嘴裏全是家長裏短的閑話。沈懷霜坐在棋盤前,直接執了白子,指節捏著那枚白子。啪嗒啪嗒。一粒粒棋子從指尖跳躍,瓊漿玉液化成了水,流淌下似的。等朱掌門終於停下了嘴,沈懷霜抬頭問:“我學生呢?”朱掌門遲疑片刻,挑了挑眉:“他和另一個我在一起,好得很。我嘉獎嘉獎他。”沈懷霜靜默地看了一會兒,沒有點穿,盤坐在棋盤前,專心對起了弈。他玉冠束起了一半,剩下發絲就垂在身後,發帶長長地曳了地,裏衣白淨勝雪,麵容亦如冠玉。他坐於林中,棋盤前,恰如從畫中出來。下到一半,朱掌門冷不丁問了一聲:“你今年幾歲了?”“啪嗒”,沈懷霜又落一子,抬頭看去。尋常修道者之間不會問這個問題,問也是問修煉到幾層,或者委婉些,問一聲修道幾年。從來不會有人直接去問幾歲這個問題。考慮到說了實際歲數可能會露底,沈懷霜沒有正麵回應:“掌門怎會問這個問題?”朱掌門目光在他麵上流連,笑道:“你很愛惜這張臉。”沈懷霜輕笑一聲:“掌門說笑。”“莫非你在這年紀就結嬰了?!”朱掌門眸色一變。修士五層修為,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門內修士,結丹之後,便可稱一聲金丹修士。這一聲修士也不過為過,地方上自立門戶的修真小族,家主可能也不過就是金丹修為。金丹之上,能稱上一聲元嬰修士的並不多。元嬰之後,便可延長壽命,保持結嬰時的容貌。沈懷霜年紀輕輕,竟不是通過外力改變外在。朱掌門八卦心大起,右手指尖搓動,湊上前去:“你年輕時應該很招人喜歡。到底招了多少桃花,有沒有,呃,特別難忘的人?”沈懷霜低頭時仍帶著笑,搖頭道:“沒有。”“怎麽可能沒有呢!”朱掌門眼睛瞪如牛眼,八卦著自己的風流往事,嘴上欠欠,“白嵐,阿瑾這些名字你聽說過沒有?當年,她們與朱掌門齊名,如今老頭我選擇老,那些個人還是頂著年輕時的臉,唉,不提了……哪裏有卿卿仙子好呢?”他望著沈懷霜,笑了笑,一隻手縮在桌子下。指尖輪番在拇指上點著。手上掐得正歡,忽然他在心底“咦”了一聲。朱掌門自詡自己神機妙算,想算一算沈懷霜命格,但奇疑的是,他手指掐了掐,卻怎麽也算不出來。十五歲上山?不對。師出名門,他有個練赤霞功的孿生兄弟。他不是侖人麽?朱掌門手指點動,又算了起來。可他最後怎麽修的是無情道?!難不成命格成謎?朱掌門忽然發現自己指尖多了一道視線,抬頭看去,沈懷霜隔著桌板,正對著他桌下的手,望了一眼。修道者有修為壓製,一方如若有意不想讓對方知道,那另一方就是打死也算不準。朱掌門咳了一聲:“這江湖習氣,你莫見怪。我想算算你桃花。”沈懷霜眼睛不緊不慢眨了兩下。他低頭又下棋,沒有再責備,更無追問。朱掌門心虛之意大增,揉了揉鼻子,自不多言。棋局來回推了兩把,隱約已有輸的傾向。“算啦,我不陪你玩啦。”見朱掌門推了棋盤,負手起身。結束棋局前,他甚至還好言好語地勸了沈懷霜一頓:“你別熬成千年老鐵樹。也該開一回花。”沈懷霜一笑。朱掌門眼前驟然生光。下一刻,沈懷霜卻開口問道:“朱掌門既然留了我這般久,可否告訴我,你為何要單獨去見我學生?”朱掌門心猛地一跳,尷尬一笑:“哈哈。”朱掌門遮遮掩掩:“我喜歡你學生,初次見麵,給魁首備了些小禮。”他支支吾吾半天,下完了棋,頗貼心地把沈懷霜放回了論道會的現場。沈懷霜才下道場,一眼就見到了身前站著的人。鍾煜回首看來,樹影落在麵龐上,眼底的光卻映著日光,眼尾痣依舊灼人。他看了他一眼,又別開目光,可少年的姿態分明是等著他的。黑衣領口折射了一半的日光,那片衣領尤其亮。鍾煜踏草而來,他抬起眸子,日光灑落,黑眸裏光芒一亮,映出了眼底沉沉的墨色。看到鍾煜的刹那,沈懷霜那雙眼睛定了定,像穩住了些許未名的神情。沈懷霜道:“在這裏等我多久了?”鍾煜起身,朝他走過去:“才不久,先生同我一起走吧。”沈懷霜:“那你之前……”鍾煜搖了搖頭,答:“沒什麽,先生走吧。”話落,沈懷霜跟在鍾煜身後,耳畔叮地一聲。【檢測到阻止主角黑化值推進百分之三十,原因:超出計算內容。】【恭喜宿主,請再接再厲!!! 】那一句超出計算內容,聽得沈懷霜滿頭霧水,腳步放慢些許。什麽叫超出計算內容?沈懷霜問了係統,係統沒有給他答複就算了,還給他添堵來了句:“朋友,你禮物準備了麽?”沈懷霜疑惑:“什麽禮物?”係統像捂了捂嘴:“魁首的禮物,你可以不給,但小氣運生辰快到了。”“你這個做先生的,就沒有想過要表示什麽麽?”“怎麽突然這麽說?”沈懷霜反問。“自打你到了這故事,你對小氣運的影響好像有點大。”係統道,“朱老頭,還有那幾個長老臨時起意,都備了東西。你這做師尊的不送,多少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