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又響起了橘貓係統嬌嬈的聲音:“沈懷霜,沈懷霜啊……有人想你了耶。”鍾煜朝橘貓罵道:“傳音鏡還我!”一人一貓似乎打了起來,撲騰聲不止。傳音鏡聲音也斷斷續續,時而傳來係統的氣急敗壞聲。邈遠道人原本在山門處等著,一見沈懷霜下劍時笑了一下。他嘴角勾起,似乎是聽到了極其好笑的事,輕笑了聲。邈遠道人追了上去,口中嘖嘖:“稀奇,沈道友,怎麽笑成這樣。”沈懷霜那頭的聲音,對邈遠道:“我聽到高興的事。”第45章 先生,你還有我沈懷霜在璿璣閣逗留了幾日。期間談玄會不斷,無非圍繞要除魔修,各地誰來管轄?若是牽扯朝廷,修仙又不得幹政,否則用陣法擺兵布陣,凡人一批滅一批,那還有什麽兵法可言。眾人在會上唇槍舌戰許久。每夜,沈懷霜都帶著困意在璿璣閣客殿入眠,他再困,睡前總能聽到鍾煜喊他一聲:“先生。”沈懷霜耳邊一麻,於是他就聽到少年同他說的一日見聞。鍾煜說的其實都是很尋常的事,沈懷霜卻聽得認真,好幾次他都聽困了,可不知他錯覺,他困意朦朧上來,總會適時地聽到鍾煜會同他道別。睡著之前,他會聽到少年要他入睡。要他好夢。璿璣閣聊到最後,話題指向勸動中原君主,魔修精怪亂世由仙門來收拾,最好督辦一個能議事的地方。但各種牽扯實在太多,會上隻暫定了督閣的雛形。沈懷霜回去時,冬去春來,正是初春時刻,天氣乍暖還寒。幾處新綻的桃花飄落,猶有三分落雪之態。這桃花落鬢的模樣,鍾煜見過。兩人站在春樹下,沈懷霜陪他練招,風一吹拂,桃花便如雪紛紛,落得滿頭。今日,沈懷霜與眾人並立,站在山門前,等弟子從永綏回來。日頭漸移,已到了飛舟約定回來的時間,侖山頭卻遲遲不見那鯤鵬似的陰影。掌門袖中傳音鏡白光一作,他打開傳音鏡,護送的李師叔麵色略略焦急,道:“掌門,有支小隊逾時沒有回來!”“子淵在麽?”沈懷霜旋即接話。他步伐向來不急不慢,當下衣袖飄蕩,李師叔麵有難色。李師叔:“不在歸隊人數中。”話落,侖人隻見白光一閃,一道灌入了淳厚靈力的劍意逼麵而來,風聲強烈,靈力強如爆靈,他禦劍的速度太過於快,修為低些的人連眼睛都睜不開。天地間隻剩下了天青色的背影。沈懷霜發帶與風向同行,上下震蕩,好像這個人從來就沒有快地馭過劍。“師弟,你別急,我們也來了。”宋掌門和李師叔也追了上去,禦劍同行,很快趕至永綏。永綏風沙厚得驚人,狂風裹挾黃沙,卷到漫無邊際的天邊。沈懷霜望了眼地下的景致,道:“兩位師兄,我先往南邊搜尋。”三人手中都握著永綏的地圖。按照飛行的痕跡各自分開,沈懷霜順著方向找去,一路倒著找去,卻不見人影。頭頂不見天光,漆黑的天空帶著強烈的傾壓感。底下到處都是斷垣殘壁,半搭起的黑篷布在風沙中招展,白骨殘骸零落一地。沈懷霜懸浮在永綏上空,忽然,一道金光乍然亮起。侖的照明彈在沙丘前亮起,炸開塵土千層。少年持弓淩空躍起,弓上搭著數支箭鏃,長箭金光閃閃,一齊射出,弓箭力道足而狠。對麵煙霧似的影子被劍射中,瞬間破碎而去,揚起一片更大的塵土。他周圍陸陸續續出現藏在牆壁後的弟子,他們零零落落,抱著腦袋,趴在牆頭。沈懷霜禦劍而下,飛落鍾煜身前。鍾煜鼻梁上抹開塵土,雙目微紅,紅暈染在眼角痣上,明明與沈懷霜對視,他卻抬手,擦了擦臉上的灰,從背後抽了一支箭,挽弓搭上。箭鏃亮光閃動,正對上沈懷霜眉心,那一支箭像是即將要穿透沈懷霜的心口,塵土聚散,鍾煜動作一滯。他雙目一收,如同遮目的葉片忽然被拿下,目光聚焦,從幻象中驟然驚醒。“先生?鍾煜昂首,恍然反應過來,瞬間放下手中的弓,後退幾步,道,“你為什麽要上來!”“你剛才看不見我?”沈懷霜如常揮動無量劍,白光乍現,撥開一層厚厚的風沙。鍾煜收了手裏的弓:“剛才太危險了,我隻知道風沙外有妖物,看到你影子才從幻境中脫身出來。可如果我沒有”“你不會傷我。”沈懷霜抬眸望著他,眸色定定,篤定答了話。鍾煜握弓的手頓了下。張永望跨過幾個斷樁,跑到沈懷霜麵前,腳下踉蹌幾步,其餘弟子也都朝沈懷霜圍去,如同劫後餘生,七嘴八舌地說起來。“師叔,我們遇到鬼打牆了。”“我們早在半個時辰前就完成了任務,本來毒蟲、怨靈該獵殺的也獵殺過了,可後來,有師弟說累,我們在永綏的寺廟內歇過腳,再隨地圖出去時,怎麽都是在原地兜轉。”鍾煜掌心正握著侖的指引玉扣,細繩垂在半空蕩漾,早沒了指引的光芒。鍾煜:“傳音鏡中也沒了消息,寺廟那段路我們走了有十回,次次都是兜轉到這裏。”“師叔,我們還能活著出去麽?”許遙聲音抖抖索索,他與鍾煜不對付,當下卻躲在鍾煜身後,怯怯道,“都怪那師弟非要休息!”“聽說,在永綏這地方招惹了那堙滅的地方神,就隻有被對麵追殺的份了。”“你少說兩句行不行!”張永望斥道。“你明知道這地方招惹地方神太容易有去無回,還埋怨旁人做什麽!”他記得弟子中有這一號嘴碎的人,總愛拿人來議論。鍾煜入門比他晚,已到了金丹期。這人早在鍾煜煉氣時,尤其喜歡在弟子中流傳沈懷霜偏心,私下對這弟子授予頗多。可他修為自從築基修為遇到瓶頸,就再也沒有進益過了,也就自作罷休。有時候人與人比較就是如此,差距太近,容易遭人妒恨。差距若如天塹鴻溝,這妒恨也就爛在肚子裏。與這種人也是多說無益。沈懷霜既然來了,眾人心頭一定,又問起鬼打牆的事。“師叔你又是怎麽進來的?”沈懷霜指引無量劍開道,與鍾煜走在最前,低頭思量了會兒。剛才他聽眾人描述,心中有了結論他們是被什麽東西盯上了。而不是鬼打牆。他能進來,也無非是因為那東西篤定他進來之後,也不能輕易出去。沈懷霜隻道:“迷惑人的手段很多種,並未隻有鬼魂會用。我來時看見了侖的照明光,所以才能找到你們。”能將這麽多人同時困在這裏蠱惑多回,又靠風沙蒙蔽人視點那東西絕對不是剛才那個小打小鬧的沙怪。可弟子應變尚有不足,真話說出來,隻會徒增恐慌。說完,弟子們鬆了口氣,加快步伐追在沈懷霜身後,像一群幼獸,嘰嘰喳喳道:“那便與師叔同行。有師叔在,都不怕。”“師叔師叔,我們還有多久出去。”許遙也沒那麽緊張了,道:“是!那一定是有什麽東西陰魂不散,用沙塵蠱惑人!”話音剛落,沙風飄過,如手一般,撫在許遙臉上。許遙被摸得汗毛豎起,那沙塵忽然“啪”地一下,狠狠甩在他臉上。他跌坐在地麵,愣怔住了,狼狽爬起,叫道:“它來了!它來了!”張永望捂耳:“你別叫了。”沙塵彌漫,跟著羅盤與圖紙的方向走,正是通過了一處神廟前。慘敗的木架前,巨大的神像雕刻在半塌的木頭旁,麵容姣好,頭上梳著環髻,臂上繚繞飛天之態的綢緞。那神像依舊是神像,神殿之內,神仙莊嚴肅穆,附近器件多用銀鈴、銀瓶裝飾。供奉的銀器半掩在沙土下,隻隱約可見當年殘光。沈懷霜盯著看了一會兒。鍾煜麵色肅然,眼尾痣垂於眼角,沉沉道:“這就是剛才我們繞不出去的地方。”眾人當下不作聲朝兩人看去。風沙集聚在神女像的麵上,成團的黃沙撲簌簌往下落去,猶如淚滴滑落。“之前聽師姐說起過永綏的事。永綏從前信奉這女神,也曾興建了許多供奉她的廟宇。”鍾煜解釋道。“隻是後來,永綏遭了殃災。”“至於這秧災,有說是沙妖肆虐,與守護神拚殺吞食,致使一地毀滅。也有說是這守護神墮了神格,一朝覆滅永綏。”許遙駁斥道:“這話你可輕易不能在這裏說。”“她是舊神,我又不信教,我言語又無不敬之意,為何不能在這裏說?”鍾煜回首,眸光冷冷,“倘若她真是神明,遇迷途之人,即使不指路,又何必無故侵害。”眾人聽罷沉默,繞過神殿,又進入集市之中。這一條長街規模極大,支撐屋子的木杆斷裂,帆布沉地,蒙上又厚又灰的沙泥。無邊無際的黑夜襯得此地愈發了無生氣,看遺骸的模樣,大有酒肆、旅店、驛站。日光如月光,淡淡照下,籠罩了一片寂寥。王朝興衰如被撕裂,淋漓盡致地呈現在眼前。沈懷霜走在這條長街之中,入目一片頹敗之色,心中隱感不安。永綏這地方毒蟲怨靈不足為患,可當地守護神的殘魂盯上他們,卻不一定都能全身而退。鍾煜馬尾揚動,偏頭掃了眼,一雙眼對著一顆痣撞入了沈懷霜的眼。這雙眸漆黑,宛如一塊墨玉,又如星辰璀璨。他步伐沉穩,從背後箭囊裏取了箭,青年臂膀展開,緊緊拉起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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