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吳正珩用了些膳食,慕蓁熹見吳正珩起身坐回案前,繼續批著奏折,那案上的奏折堆積如山。


    她也不勸了,枕著他的腿入睡。


    深夜寂靜,奏折之上的荒唐言論,讓吳正珩看得冷笑連連。


    這群愚忠舊臣,不服江山改姓,話裏話外都是吳正珩會遭天譴,各地暴雨就是天降大罰……


    打開另一份,仍是拐著彎兒,以擔憂之語來貶低,吳正珩的胸膛起伏著,正要大力合上奏折,餘光瞧見腿上的慕蓁熹麵容。


    她的頭枕在他腿上,呼吸綿長,他心中的暴躁一點點壓了下去,伸手撩開她額前的碎發。


    她似乎有所感應,無意識地抱住他的腰肢,把臉埋得更裏麵了,安心地熟睡著。


    吳正珩收斂了情緒,繼續批起了折子……


    朝堂風雲飄搖,吳正珩雖然有佛子稱號,但卻是雷霆手段,對於不服不衷心得大臣全部驅逐,連鮑無涯都有些看不過去。


    私下,鮑無涯向吳正珩提議,“皇上根基尚不穩固,刀槍之事,由臣出麵即可。”


    已經攀登到了最高峰,吳正珩要的不就是再不委屈一分、壓抑一分嗎?


    吳正珩駁回了鮑無涯的提議,“朕無須藏,臣子也不必揣測君心。順我者留,逆我者去,就是如此簡單。那些虛名,朕也不在乎,各人自去評。”


    鮑無涯有些頭疼,“你那些後宮空無一人,又不許塞人進來,那些臣子心中沒底。”


    吳正珩更加不認同,“前朝後宮理應涇渭分明,若憑著後宮妃嬪就能左右前朝之事,那朕豈不是昏庸之徒?”


    “可你專寵一宮,是將……皇後娘娘推在風口浪尖,惹眾臣發難,將來……”


    “朕護的住。”


    鮑無涯無話可講,瞪著旁邊一言不發的史念鑒,他們二人之前統一口徑,可真進言了,這史念鑒卻是一個字都不敢往外蹦。


    史念鑒板著臉,向鮑無涯行了禮,道一句,“吾皇威武。”


    肅明朝的新皇實在是狂妄。


    不念舊情,不講功勳,單論還想不想幹。想幹就拿出誠意,不想幹就走,不走也可以,明皇的打壓毫不手軟。


    不少臣子唉聲歎氣,道肅明朝將是下一個大乾。


    然而對於新一批敢衝敢幹事兒的臣子來言,這是最好的時機,因明皇狂中不失穩妥,任人大膽。


    在緊張混亂但又整體向好的朝向中,八月十五,帝後冊封,慕蓁熹成為近百年來,第一位由低賤婢女成為皇後之人,封號熹。


    繁瑣的禮儀下來,回了鳳棲宮,慕蓁熹邊走路邊取著鳳冠,紫蘇急步跟著,小心翼翼地上手,“娘娘仔細些……”


    珠光寶氣的鳳冠放在大紅喜帕上,紫蘇取了宮女呈上來的溫熱帕子,細心地給慕蓁熹擦手,“娘娘今日甚是好看。”


    慕蓁熹會心一笑,“幾日不曾見,紫蘇的小嘴,像是塗了蜂蜜一般甜。”


    把帕子遞給宮女,紫蘇親昵地與慕蓁熹講話,“其實,奴婢總覺得不真實。從前奴婢以為一輩子就在思咎園那方院子裏了,後來是吳府,可是轉瞬,竟然會在皇宮……”


    紅燭流淚,綠綢輕撫,慕蓁熹看著周遭的一切,也有種恍然。


    吳正珩在尚書府中水深火熱著,她便會在尚書府中給他帶去笑顏。吳正珩走到今日這天下尊貴的高處,她也就在此處。


    她想要的,自始至終都是吳正珩這個人。


    不論吳正珩是什麽身份,她愛的是這個人,與之相處方式,要過的日子,不會因此改變。


    她換上了大紅色的常服,沒有婚服那般厚重,珠釵也撤了大半,穿著改良的木屐出來。


    紫蘇笑著迎上去,“皇上還未過來,許是有事耽擱了。”


    “無妨,我先準備著。”


    慕蓁熹隻帶了紫蘇往後院去,其他宮女太監守著門,無人知曉鳳棲宮中是何情形。


    吳正珩確實被絆住了。


    在路上,吳正洹一人攔路。


    長長的隊伍停下,一排排燈籠在風中搖曳,跟在吳正珩身邊的總管仍舊摸不準明皇的心思,是以不敢有所動作。


    雖然現在明皇各兄弟的封賜還未下來,但這位吳正洹親王,傳聞是與明皇感情最好的。


    果然,明皇與吳正洹往不遠處的亭子單獨講話,太監總管鬆了一口氣,還好賭對了,沒有得罪親王。


    吳正洹頹唐了多日。


    他一個人悶在尚書府內,走遍尚書府的各個角落,眼前吳越甲臨終前的質問麵容揮之不去。


    明皇在聖旨之中隻有一句“大公子護駕有功”,並未提及吳正洹錯殺吳越甲一事,這是吳正珩給吳正洹留下的唯一活路。


    是以尚書府的眾人都歡呼著,也算是皇親國戚了,老夫人更是容光煥發,稱讚著吳正珩爭氣。


    隻有大夫人笑得牽強,私下不斷詢問吳正洹到底怎麽回事,明明吳正洹才是天命,怎麽會被吳正珩搶了去?


    大夫人與吳正洹吵了起來,這是母子十幾年來第一次爭吵,但在新朝萬象更新的節骨眼上,這吵架也隻在暗地裏,不曾讓外人察覺。


    是以宮中派人接大夫人的時候,大夫人拒不出麵,如此隻有平夫人入了宮中。


    吳正洹日日都在痛苦和愧疚之中,這苦卻不能給任何人講。


    直到八月十五這一日,整個盛京都是歡騰的,大夫人衝進他的房間,憤怒地扔掉他手中的毛筆:


    “你還在這兒作畫!這江山被吳正珩搶了去,連你的命女也被吳正珩搶了去,你還要消沉到什麽時候?”


    “我兒,你清醒一點,吳越甲不在了,你就是府中的掌權人,去與老五搶啊!今日這些繁榮,全都該是你的!”


    吳正洹隻道了一句,“娘,孩兒是罪人,這天下,最該死的人是我……”


    大夫人驚恐地站不穩,扶住身邊的椅子,“你、你在胡說什麽!”


    吳正洹苦笑一聲,出了府。


    他獨自進了宮,遇人阻攔就亮出監國令牌,堵在路口等吳正珩。


    夜幕之中,他等來了吳正珩,兩人不約而同地入了亭子。


    吳正珩打量著大哥,微微皺眉,“大哥還在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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