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門窗緊閉,一室春光。


    饒是紫蘇小心翼翼地給慕蓁熹上藥,動作盡量輕柔,慕蓁熹痛得時不時吸氣。


    慕蓁熹透過銅鏡,看向後背的鞭痕,輕笑,“還挺對稱的,不醜。”


    紫蘇瞪她一眼,將一罐藥膏塞到慕蓁熹手中,“旁的姑娘都要哭紅了眼,擔心受怕以後的夫君不喜,你還笑得出來!”


    慕蓁熹接了藥膏,往自己瞧得見的傷痕上塗抹,“若是喜,就算留了疤痕也會喜,若是不喜,臉上一點灰斑都是大罪!”


    紫蘇撇了撇嘴,“你呀,大道理一堆,我可說不過你。反正有我監督著,每日早晚上藥,精心養著,能好!”


    “上藥起碼比喝苦藥好,就是不能出府,呆在思咎園中耗費時間。”


    紫蘇轉到她的麵前,一邊認真上藥,一邊說起思咎園中的熱鬧,“咱們園中可不必外麵冷清,自從這兩位通房來了,日日都不得清閑。”


    慕蓁熹來了興趣,“爺白日不在院中,能有什麽風浪?”


    “還不是那玄英小主,在老夫人身邊是個管事的,來了思咎園,仗著公子的寵愛,明目張膽地搶奪月叢姑娘的權力,幾番挑刺月叢忙不過來,將賬本都收了過去。”


    “爺不管?”


    紫蘇搖了搖頭,“或許公子在興頭上呢,對玄英小主百依百順,允許進書房不說,還能獨去公子的臥房,喜兒姑娘,你可得長長心了!”


    慕蓁熹還不知紫蘇已然將她當作主子看待,為她爭寵憂心不已。她左耳進右耳出,全做八卦聽了不留心。


    紫蘇瞧她這樣,就知道她沒有放在心上,語氣都急了幾分,“前幾日,元英小主攔住公子在走廊下說話,玄英小主瞧見了也過去,她當著公子的麵訓斥元英,罰元英小主自打耳光,咱們這些仆人更不敢惹玄英小主了。”


    慕蓁熹塗抹藥膏的動作慢了下來,“什麽時候的事兒,我怎麽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你回了園子,除了在梧桐樹下轉轉秋千,就鑽進屋子裏,往日還往書房跑一跑,現在越發懶惰了,更別說去公子的主屋尋人了!”


    慕蓁熹了然,“這麽說,玄英和元英是為了爭去爺的屋子,才鬧起了矛盾……”


    傷口都上了藥膏,紫蘇收好藥罐,從慕蓁熹的床上爬下來,端來溫水讓慕蓁熹淨手,“其中原因無人知,這也是關起門了,我在你麵前議論兩句,外麵可無人敢提。”


    慕蓁熹身上披了衣衫,不敢有大動作,擔憂胸口的傷被牽扯,她盡量穿的寬鬆,卻念起那位元英,“也不知元英怎樣了……”


    雖然同在一處園子裏生活,除卻元英進思咎園的第一日,才出地牢的慕蓁熹見過元英一麵,她們兩人卻從未再見過。


    她隻記得當時那姑娘見她衣衫髒亂,一臉驚訝,意識到自己的神情冒犯了她,玄英隔著遙遙混亂人群,衝她行禮致歉。


    “喜兒姑娘還是多操心自己吧……”


    將殘局收拾好,紫蘇端著鐵盆往外出,一開門,就見一個身影拔腿就跑,她站在原處靜望著。


    慕蓁熹探過頭來問,“怎麽了?”


    “是元英小主……”


    慕蓁熹挪步過來,動作太慢,隻能瞧見一抹身影溜進了長廊拐角處。


    “倒要瞧瞧她過來聽牆角作甚!”紫蘇放下鐵盆要去追,慕蓁熹拉住她,“許是湊巧罷了。”


    紫蘇不滿,慕蓁熹安撫她,“若是有事,她會再來的,若是湊巧,何必追上去讓人難堪呢?”


    紫蘇推開慕蓁熹的手,要追,這會兒肯定也追不上了,她賭氣地問,“那若是存了壞心思呢?你還嫌身上的傷不夠多啊!”


    “存了壞心思的多了去了,還能見一個殺一個啊?放心吧,若是有意招惹,我也不會任由欺負的。”


    她慣常是不把人往壞處想的,不是膽小沒城府,隻為讓自己的心靈嫻靜美好,無意活得疲憊。可若是對方陰謀算計,她必然一一還回去,誰活著,不是為自己負責呢?


    複又拉住紫蘇,耳語幾句,紫蘇麵露難色,“這東西確實不難,隻是,你拿來做什麽用呀?”


    慕蓁熹拍拍她的手,“到時你便知曉了,去吧。”


    紫蘇隻歎,喜兒姑娘又要折騰新奇玩意兒了。


    快到天黑,吳正珩才從宮中回到府內,他一句話未交代,自行換了方向走。沒有得到命令的月叢站在原地,看著遠去的吳正珩心裏越發空落落的。


    今日她在靜修園中,宮人待她越發敬重,中午還特意上了果盤,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其他公子的仆人亦來和她搭話,有意照顧不讓她被冷落,越是這樣,她應付得越是謹慎。


    她明白,能帶來這些改變的,絕不可能是她一個小小侍女所能辦到的,隻能說明,她的主子五公子和宮中人有了聯係。


    聯想到昨日的賜婚風波,月叢隻有深深的擔憂……


    帶著愧疚,吳正珩來向四哥吳正珩請罪。


    還沒進到院子裏,就聽到吳正烽大聲斥罵,“仗著她是公主,就敢提這提那,什麽三跪九叩,女子為尊,滑天下之大稽!傳話過去,爺一個字都不會辦!”


    “公、公主還要您戴上麵具迎親……”


    吳正烽一腳踹上那人,“聽不懂嗎,爺不準!公主若是不懂得夫綱為何,就去把所有的婦德烈女書都買了送過去,還不快去!”


    宮人點頭哈腰離去,差點撞上進來的吳正珩。


    吳正烽顯然氣的不輕,臉色脹紅,攬住吳正珩的肩膀就把人往外帶。


    一路到府中的湖水邊,吳正烽才停下來,對著樹猛打拳。


    吳正珩心裏更加過意不去,“四哥,我陪你打一架出氣吧。”


    又是一拳砸向樹皮,隱隱有血跡滲出,好在吳正烽停住了手,“五弟,我心中清楚,不關你的事兒。”


    “是我自私,求得皇上連夜頒聖旨……”


    “這是早晚的事而已,我辱了那公主的清譽,怎麽可能逃得掉?何況最開始定下和親的人就是我,我厭惡那公主,她也瞧不慣我,不過是爭一口氣,看哪方先下旨意罷了。”


    “隻是她太跋扈了,敢騎在爺的頭上作威作福,以為我一個人去北翊國就能拿捏我了嗎?等著瞧,爺可得讓她知道‘夫為天’這三個字如何寫!”


    正是知道這事兒改變不了,吳正珩才會當即就去請命,借此保下喜兒,盡管如此,插手吳正烽的婚事,讓吳正烽在未來妻子麵前抬不起頭,吳正珩心中有愧。


    他抱拳躬腰,“是五弟欠你的,四哥受我一拜。”


    吳正烽也不扭捏,結結實實受了吳正珩一拜,靈光突閃,“既然五弟有意道歉,不如把喜兒贈與我,我在北翊國中也好有知心人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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