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現實世界（四）他不知失去了唯一深愛自己的至親的少年會如何,聽著媽媽的抽泣聲，當即做了一個決定。第二日一早，江瀟寧便在和江文說了聲自己要提前返校後急匆匆的出了門。他一個人穿著校服,背著書包,在火車站裏買了一張出省的票。當夜,江瀟寧在火車上一夜未睡，第三日清晨,他下了車,看著麵前陌生的城市和人來人往的車站，攥緊了手裏的身份證，鼓足勇氣向著前走。他其實不知道段家地址,隻在段明硯離開前聽對方提及過一嘴,曾經留下的聯絡方式在一次意外裏丟失，人生地不熟的江瀟寧，隻能循著記憶裏留有的印象,在新的城市裏，找起了去往段家的路上。一路上他不知問了多少人，做錯了幾次車，在終於正確的地址時被忽然下起的暴雨淋了一身。因為這場暴雨，江瀟寧冷得直哆嗦，他抱著書包來到了段家,見到了大門前林管家，在對方告訴自己出殯的隊伍剛走不久後又抱著書包離去，在路邊攔了一輛車來到墓園。墓園裏,他走過彎彎繞繞的山路，看見了安葬喬晚意的墓地。十幾名身穿黑西服的人整齊有序站在墓碑前，江瀟寧看見人群最前方的段明硯。對方穿著黑衣,兩年未見的身形拔高了不少，他背對著自己，身側有人為他舉傘，江瀟寧想走上前，又在一群人數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下葬的儀式正在進行，他不知在人群後方站了多少，直到渾身凍到要失去知覺才顫抖著聲音開口，“段明硯……”前方，人群裏的男生忽而一震。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他怔住一秒，隨即無法置信的回頭。少年站在雨中，渾身濕漉漉，長如蝶翼的眼睫因為拍打的雨滴不斷的顫動，他就這麽看著自己，在霧氣彌漫的山中又帶著顫音喊了聲自己。“段明硯。”下一刻，人群裏的男生跑了出去，他同樣淋在了雨下，與少年緊緊相擁。兩人身體緊貼在一起，江瀟寧打顫得回報住對方，聲音斷斷續續，“我……我想來看喬阿姨，但是我沒有你的聯係方式……段……段明硯……我不知道，你們在哪裏……我……我問了很多人……”那一天的葬禮結束後，回去的路上，段明硯始終沒有鬆開握著江瀟寧的手。等待載著二人的停在段家大門前，他便帶著少年進了自己的房間，在對方進浴室時遞了一套全新的衣服，直到對方清洗完，穿著身上那明顯大了一號的t恤走出時，段明硯才走了上前，重新握住了少年的手，低聲道。“還冷嗎？”江瀟寧搖了搖頭。房間裏開著暖氣，他很快便因為過度疲憊沉沉睡了過去，段明硯將他的腦袋靠在自己肩上，半晌後，將人抱起，小心放在了床上。不過兩年的時間，少年便與記憶的模樣發生了變化，臉上的嬰兒肥褪去，漂亮的眉眼更顯清冷，似泉中冷玉，又若月下寒潭。段明硯久久的看著他，伸手撫上了少年的麵容。當天夜裏，他們睡在同一張床上，段明硯聽著身側少年均勻而平靜的呼吸聲，轉過身來，從背後擁住了對方。一夜安眠。第二日醒後，江瀟寧並沒有立即而且，而是在段家留了下來。留下來的時日裏，生怕段明硯心情不好，江瀟寧絮絮叨叨講了很多事。他不是擅長滔滔不絕的人，隻能有什麽說什麽，到最後沒話說了，就絞盡腦汁講出一些事來，段明硯第一次在他說話期間沒有回他的話，直到少年真的半個字眼也說不出來，隻能無聲的看著他時，段明硯終於笑了一聲。“不像你了，瀟瀟。”江瀟寧有點委屈的看著他。“你不用說那麽多話的。”段明硯伸手拍了拍他的發頂，聲音輕柔，“隻要你陪在我的身邊，這就行了。”隻要陪在身邊，就是最好的安慰。江瀟寧知道這一點。他沒有回話，在許久之後，點了點頭。因為沒有向學校請假的緣故，三天後，江瀟寧不得不離開段家返校，直到他要離去，段明硯安排司機將他送到了火車站，兩人臨別前，他突然喊住了對方，“瀟瀟。”江瀟寧回頭，看見高挑的少年異常認真的望著自己，他說：“等我去找你。”“……好。”江瀟寧同樣認真給了回複。他說，“那我等你。”隻是兩人都沒想過，這是他們未來四年裏僅有的一次見麵，盡管這一回裏二人重新交換了聯係方式，但因為高三學業的加重和段明硯的出國，他們再度失去了和對方之間的聯係。直到江瀟寧大三時，段明硯真的來找他，實現了當初的承諾，可誰也沒想那一麵後，新的意外橫生，他因此又一回與段明硯分離，直到……直到兩人在新的世界裏相遇。雖然一度很嫌棄腦子不靈光的白貓，但江瀟寧想，如果不是係統，他也不會有第二次的生命，重新站在這片土地上，過著日複一日的平淡人生。白貓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的心情，但他仍然感謝它。將過往思緒盡數收回，江瀟寧重新看向身側的段明硯。高二來的那一次他在段家留得時間太短，因此並不知道段明硯和段景之間是如何相處。雖然來之前他便有預料兩人之間的關係僵硬，但江瀟寧的確沒有想到是惡化到了這個地步。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段明硯，江瀟寧隻能陪他回了房，第二日一大早，二人便早早起床，帶著一簇白菊前往了墓園。這一次有段明硯的帶領，兩人走了近道，不似江瀟寧那會兒一個人在山路裏彎彎繞頭了半日才找的墓地，進入墓園後，不過十分鍾便到了喬晚意的墓碑前，段明硯上前把白菊放好，又半蹲下來擺了祭品，凝視了墓碑許久，垂下眼低聲道，“媽，今年我見到瀟瀟了。”“他現在也長高了，不過還是沒我高。”“你在瀟瀟剪短發後還給他買了一條裙子，他沒有穿，但是我上次問了，裙子他還留著，可惜現在裙子的碼數小了，他穿不上了。”“你討厭的那男還活著，他真的是老不死。”“那老不死今年竟然回來了，他想祭拜你，我本來想下午來的，但是我擔心那男人上午來煩你，怕你不知道，就一大早先趕過來和你提個醒，下午別出來了，省得你看見賤人煩心。”“時間過得真的好快啊，媽，總覺得你一直沒離開過我的身邊，我每次給你發消息你都不回，你以前就這樣，想回的時候才回我，那我就當做你一直不想回我消息了。”“你當年能帶我離開段家，真的太好了，我總覺得，在那裏的日子才應該是我的人生。”“我很想你。”他在最後抬眼，溫柔的看著墓碑，“媽，你要一直好好的。”他期望喬晚意能給他一個答複，或許有那麽一瞬間的奇跡，可誰都知道，奇跡是不會出現的。薩摩耶和係統貓蹲在江瀟寧身側，同樣默然的看著前方。就算是能創造醫學奇跡的係統，在死而複生這一件事上，也要有恰好的時間和運氣，江瀟寧是在腦部受到撞擊的前一秒，意識被係統貓及時抽離了出去，所以有回生的可能，可喬晚意沒有，她甚至屍骨無存，所以它們也無能為力。知道係統對這一事也愛莫能助，段明硯很快從墓碑前起身，隻是他沒有立即離去，而是又站了片刻。其實有一個奇跡出現就已經足夠了，光是那麽一個奇跡他就已經足夠幸運，但……但人總是貪心不足蛇吞象，也免不了有遺憾。“走吧，瀟瀟。”段明硯轉身，向著江瀟寧走去，他牽起對方的手，在回去的路上，極為認真的告訴了對方一件事，“我跟媽說了我們在一起的事情，她同意了。”江瀟寧當然不信。“你騙我，阿姨去世了，不可能告訴你她同意我們在一起的事情。”“真的。”段明硯振振有詞，“我在心裏問了，我媽她顯靈了，她告訴我她同意我們兩人的親事，怕你不信，她還給你準備了禮物，就在家裏，等下回去我就照著她剛剛跟我說的地方去找一找。”江瀟寧還是不信，不過他還是應了一聲“好”，等到兩人回到家裏時，段明硯帶著江瀟寧翻箱倒櫃，真的在一處落了灰塵的角落裏翻出一個禮物盒子。這禮物盒並不嶄新，看模樣也是放置了一段時間，江瀟寧在段明硯遞過來時將其拆開，發現裏麵是一條漂亮的長裙，長裙旁，附有一張字條。他愣了一下，將對折字條打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句留言。瀟瀟，我看見這條裙子就想到了你，所以送你作為禮物，生日快樂。字條底下，有“喬阿姨，留”的字眼。江瀟寧愣了許久。他知道這必然不可能段明硯口中胡扯的喬阿姨仙顯靈，合上蓋子後看向了對方。“是媽她想要作為你十四歲生日禮物給你買的，那時她特意問了許阿姨你的身高和體重，定做了，不過現在也小了。”他的十四歲，也正是喬阿姨出事的那一年。江瀟寧還在看著禮盒，段明硯又突然湊了上來，“雖然禮物是以前留下的，但是是我媽剛剛告訴我的，所以我媽真的同意了我們的親事。”江瀟寧依舊不信。“假的。”“真的。”“真的假的。”“真的真的。”！第123章 現實世界（5）祭拜結束的當晚,江瀟寧依然住在了小熊房間裏。隻是他沒想到，當夜，自己會在出房間門前往廚房倒水時,在客廳撞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段景。“是你？”低沉如教堂雅樂的聲音自傳來,段景顯然也沒想到會在此刻遇見江瀟寧,一向不顯山露水的眼眸裏有一絲訝異浮現，江瀟寧見此停下了腳步,並未再往前。他的疏離顯而易見,段景看在眼裏，並未放在心上，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而道,“我認得你。”“明硯跟我說過你，晚意也跟我說過你。”江瀟寧沒有回複，他不知道對方說這番話的目的是為了什麽。隻是就在他等段景的下文時,對方卻像思及到了什麽一般緘默了下去，兩人因此陷入了無聲的寂靜，幾息後，江瀟寧自段景身側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