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巽州,封魔山脈······


    巨大的結界,將方圓數百裏的封魔山脈籠罩,宛如一座巨大的牢籠,將封魔山脈內所有生靈囚禁,長達數十年不見天日。


    人都是向往光明的,沒有人願意一輩子屈居於黑暗中,身處黑色牢籠看不見光明的他,經常問他的母親外麵的世界究竟是什麽樣子,可得到的答案卻總是模棱兩可。


    他緩緩將手搭在那分割外界與牢籠的黑色晶壁上,想要用小手去觸碰外麵的世界,可卻被這黑色的晶壁阻擋,他失落但卻習以為常。


    封魔山脈除他外的所有生靈均為魔獸,他是黑暗世界內唯一的特例,他不同於任何其他生靈但卻又與他們別無二致。


    自出生起,他便被生身父母遺棄被天狼族狼後撫養長大,終日與魔獸生活在一起。


    在這不見天日的牢籠內,人類若是沒有修為,眼睛就如同擺設,可他卻不一樣,他的眼睛與魔獸無異,能透過黑色霧靄看清一切。


    他被狼後收養,喝著狼後的母乳長大,他以為這雙眼睛是狼後賜予他的禮物,卻不曾想這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


    他想要親近每一個天狼族人,得到的卻是厭惡和疏遠。


    每當他接觸到天狼族人時,總能看見他們寫滿臉龐的厭惡和眼底的殺機,或許是出於狼後的身份,他們並未將那份仇視表現在言語中,他們以為他不會知道,但他卻一清二楚,久而久之他變得沉默。


    在那段鬱鬱寡歡時間裏,他終於弄清了天狼族人厭惡他的緣由。


    他是人族,自出生之初就與獸族對立,他無權選擇唯有聽天由命,不僅僅是他,九州上所有新生人族和獸族都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早在十餘萬年之前祖輩便替他們做過了選擇,他們能做的唯有延續骨子裏的仇恨,直到一族完成大義。


    明白這一切的他開始向往外麵的世界,而他的母親總是不厭其煩地為他講述九州大陸上的種種奇聞趣事。


    他沒有名字,族內長老們直呼他小畜生,族人們背地裏叫他小廢物,所有人都對他敬而遠之,唯有母親對他嗬護備至,讓他在這冷冰冰的世界裏感受到一絲溫暖,除了母親,整個封魔山脈內,願意與他交流的也唯有那沉默寡言的魑一叔叔。


    魑一也是人,人都是有使命的,魑一的使命便是永遠護衛狼後,也是因此他才會被困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裏。


    小時候,男孩總是摸著魑一的臉膽怯問道:魑一叔叔你為什麽要帶上麵具啊?


    不善言談的魑一總是用他盡量溫柔的聲音輕聲道:因為我是鬼。


    鬼是什麽?男孩並不知道,但他知曉鬼總是與噩夢一同被提起,噩夢是恐懼的根源,正因為恐懼才會衍生出害怕、才會膽怯。


    男孩曾問過他:你為什麽要讓他們害怕?


    魑一總是意味深長道:因為他們永遠不會知曉,戴上麵具的究竟是窮凶極惡的鬼還是悲痛欲絕的人。


    男孩坐在巨石上,用手拄著腮,腦海裏不斷閃過魑一曾說過的話,他想要試著去弄懂其中含義,卻沒有一絲頭緒,或許他不曾想過,當某一天,他戴上麵具時,這些問題會變成答案。


    “弟弟,你說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裏響起男孩那稚嫩又充滿向往的聲音。


    “嗚嗚嗚······”回答他的是他聽不懂的獸鳴。


    “母親說,在外麵的世界,頭頂有天空,天空是藍色的,腳下有大地,大地是褐色的,地上有無數寸長小草,小草是青色的······”男孩自言自語,言語裏滿是憧憬。


    他望著黑色晶壁,想象著外麵的世界,幻想著壯麗的山川,豔麗的夕陽·····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急促而嘹亮的狼嚎響起,回蕩在這漆黑的天地間。


    寧靜的像是陷入永眠的世界瞬間變得嘈雜,鳥飛獸走,魔獸咆哮聲不絕於耳。


    男孩回過神來,一臉驚恐地望著身旁金狼道:“弟弟,我們快走!大長老他們發現我們跑出來了。”


    男孩話音落下,那盤臥在他身旁的金狼瞬間站起,將男孩叼在嘴裏朝前方飛奔而去。


    魔獸天生就有夜行能力,在他們眼裏夜如白晝,天狼族每個族人的眼睛都是不一樣的,決定不一樣的因素,便是血脈。


    血脈——用顏色將擁有生命的一切分出了個高低貴賤。


    一般魔獸隻有修行至道劫境才擁有化形能力,而擁有高貴血脈的魔獸則不一樣,他們在血脈覺醒之初便擁化形能力。


    男孩身下天狼遍體金色毛發,身長一丈有餘,高六尺,其瞳孔血紅,血脈並未覺醒。


    金狼馬不停蹄地奔行數十裏後,猛地止住前行的四肢,在地上犁出四道溝渠。


    “刺啦······”金狼尖利的狼牙將叼住的衣衫撕碎,男孩在慣性作用下飛出,一腦袋撞在前方來人身軀上。


    男孩跌落在地,雙手死死抱頭,還未發出痛苦的呻吟,便被一聲厲喝嚇破膽:“小畜生,你是看不見老夫嗎?”


    厲喝完畢,說話者將一雙金色的瞳孔微微移下,眼裏滿是憎惡,其蒼老麵容上兩條四寸傷痕宛如趴在左邊麵頰上的兩條蜈蚣,讓人不寒而栗。


    男孩望著那須發金黃、麵容猙獰的老者驚恐萬狀道:“大、大長老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


    大長老咬牙切齒道:“小畜生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男孩猛地搖頭,淚水止不住滑落。


    “還敢頂嘴看我今天不一掌劈死你!”大長老說完就欲動手。


    也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靚麗的身影落在大長老身前,她緩緩彎腰為男孩拭去臉上淚水,女人衣著華貴,貌若天仙卻又勝過天仙,三千金絲披肩及腰宛若直落九天的金色飛瀑;深邃的暗金色瞳孔恰似閃爍繁星;潔白臉頰好似皓月一塵不染。


    大長老的手掌沒有落下,但原因卻並非眼前出現的那個女人,而是此刻他的手正被牢牢鉗住,他使出所有力氣都無法移動分毫。


    男孩望著女人那動人的雙眸,抽噎著隨後鑽進她的懷中發出無助的呼喊:“母親······”


    女人一臉溺愛地望著懷中男孩,她的聲音仿佛有一股魔力能將萬古不化的寒冰消融:“不是答應我今後不會再哭了嗎?怎麽又哭了?”


    男孩沒有回答,隻是依偎在女人懷中止不住抽泣。


    大長老臉色愈發難看,他那抬起的手臂此刻已經失去知覺,手腕處骨骼正哢哢作響近乎扭曲,大長老回頭望著身旁男子,厲聲咆哮道:“放開我。”


    男子戴著麵具,將神情隱藏在那猙獰麵具之下,唯有那雙眼睛內,可以看見他的怒火,他沒有說話,依舊死死鉗住大長老的手腕,且愈發用力。


    “魑一······”大長老暴怒,握掌為拳並轟向魑一。


    魑一眼眸內閃過一道寒芒,一掌握住大長老的拳頭並死死攥住。


    “哢哢哢······”骨骼碰撞聲自大長老拳頭上傳出,那鑽心的痛瞬間便讓大長老的臉扭曲。


    “魑一!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過是一個奴才!而我則是天狼族大長老!你敢以下犯上,我有資格就地斬下你的頭顱!”大長老忍痛怒喝。


    “奴才?好一個奴才,你是魑大人的長輩,我若敬你,你便是我的長輩,我若不敬你!你狗屁都不是!”


    “在你斬下我頭顱之前,我會保證讓你的頭顱先一刻落地!如若不信!大可一試!”魑一言語中不帶一絲情感,他不像個沒有神智傀儡,更像個地獄裏走出的惡鬼。


    “你······”


    “夠了。”女人厲喝一聲,隨後望向魑一道:“放開他吧!”


    “是,魑大人!”魑一恭敬答道,隨後便鬆開大長老的手腕和拳頭。


    “哼!”大長老迅速將雙手收回,隨後望向女人道:“我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了!狼後莫不是還要袒護這人族小畜生?”


    狼後冷冷掃視大長老一眼,而後淡淡道:“滾!”


    一個滾字讓大長老身軀猛顫不止,他顫顫巍巍地抬起頭,正視狼後雙瞳,但也僅僅隻是一瞬便猛地低下頭,眼眸內閃過一抹厲色堅定道:“狼後!此子乃是廢人,可蹉跎歲月,但我族小狼王擁天縱之資,是吾族複興希望,若是終日與此子混跡一處荒廢修煉,我族何談複興?”


    “還請狼後早做決斷,將此子放逐莫讓他毀了吾族複興大計。”


    大長老冒死諫言,狼後卻無動於衷,她望向大長老依舊麵無表情道:“若是說完了!那便滾吧!”


    “狼後······”


    “我叫你滾你是聾了嗎?”狼後的臉瞬間變得陰沉,自體內擴散而出也不再是威壓而是濃烈的殺意。


    “還請狼後三思!”大長老咬牙,說完後便頭也不回地遠遁而去。


    等到大長老遠去,狼後才將淩厲的氣勢收回,緊緊將男孩摟在懷中:“討厭的大長老已經走了,別怕,母親會保護你的。”


    “恩,我不怕,有母親和魑一叔叔在,我什麽都不怕!”男孩破涕為笑


    “記住,母親不可能一輩子陪著你們,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要怕!要勇敢知道嗎?”狼後望著男孩的雙眼,語重心長道。


    “恩,我知道。”


    “嗚嗚嗚”金狼也認真地點點頭。


    狼後望著金狼,囑咐道:“小淩,一定要記住,無論何時都要保護好哥哥,千萬不能讓哥哥受到一絲傷害,知道嗎?”


    “嗚嗚嗚”小淩猛地點點頭。


    “母親。”男孩抬起頭,望著狼後那雙美麗的眼睛,興奮道:“我的名字想好了嗎?”


    “當然了。”狼後臉上掛著世間最為溫柔的笑容:“你以後就叫金鱗,好不好?”


    “恩。”男孩開心地點點頭,臉上掛滿幸福的微笑。


    或許男孩並不知道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麽,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就現在看來隻是和他的姓名和母親的厚望。


    而在今後的某天,這個名字將成為禁忌一般的存在,被九州後人永世封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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