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眼一黑,他隨即失去知覺。


    另一方麵,原本追著那女子的幾個男人看見出了車禍,交頭接耳的商量起來,大概是怕等等警察就要來了,不一會便都散了。


    “啊!你醒了?”


    幽深的灰藍色眼眸吃力地眨動,似是睡了一夜好長的覺,沉重的眼皮緩緩睜開。


    感覺到刺目的陽光,灰藍色瞳眸的主人下意識想抬頭擋光,


    一張清靈妍麗的小臉躍入眼中,搶先為他擋住大半的光線。


    她是誰?


    這是他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


    接著,他又狐疑地眯起眼......他在什麽地方?四周景物為何全是白色的?


    可不容他細想,腦袋的抽疼再度席卷而來,他忍耐著、等疼痛漸退後,再度以迷惑的眼神看向櫻桃小口一張一闔的年輕女孩,她快又急的說話方式讓他幾乎跟不上她的速度。


    “頭還會不會痛?有沒有哪裏感覺不舒服?你要是覺得頭暈、惡心、想吐,就要趕緊告訴我,千萬不要硬撐。醫生一再囑咐你可能有腦震蕩,要住院觀察幾天才能確定,你不要亂動,以免傷勢加重......”


    “吵。”她吵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有什麽事盡管吩咐我去做,看要喝水拿東西都行......你要看報紙嗎?還是雜誌?醫院的電視沒有第四台,你將就一下,我打開新聞頻道......”自動略過那個單音,她繼續滔滔不絕的說著。


    “你是我老婆嗎?”他有很多問題,但看著殷切關照自己的她,首先問了這一句。


    “......今天有煮菜的節目,我......咦?你剛才有開口嗎?”如機關槍說個不停的白縈玥眨了眨水靈雙眸,稍微低下身,靠近他。


    “你是我的妻子嗎?”他又重複問了一遍。


    “嘎?”她愣了一下,隨即雙頰漲紅地直搖頭,“不是、不是,我不是你老婆。”


    “那是我的女朋友?”他又說了這個可能性。


    她再度尷尬地搖著頭。


    “不是妻子、不是女友,那我和你是什麽關係?親密的朋友或家人?”他張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滿臉關心的她,自然會做此聯想。


    她訝然睜大眼,小聲又不安的問道:“你不記得了嗎?我是害你出車禍的人......”


    “肇事者?”他眯起眼,試著回想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什麽也想不起來。


    他腦中一片空白。


    白縈玥抱歉地朝他一笑,“也算啦,為了閃避我,你才會煞車不及撞上橋墩......"要是他的反應不夠快,這會兒躺在床上的人就是她了,也說不定連小命都沒了。


    “也就是說,我是為了閃你才出事的?”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因為出了車禍所以他才全身疼痛,躺在醫院裏。


    “咦?你真的不記得了嗎?車子撞到時‘砰’地好大一聲,整個車頭都凹了,你陷在車裏動彈不得,我一直喊你,你好像沒聽見,臉上都是血......“害她嚇壞了,以為自己害死人了。


    男子略帶迷惘地望著她,”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呃......我隻知道你叫杜希爾,你也不記得車子後來起火的事了吧!很多東西都燒焦、燒光了,警方後來也沒在車禍現場找到什麽......幸好,我拉你出來的時候有半張寫了名字的房屋權狀從車窗飄了出來,我一手抓住,沒讓它淋多少雨呢!不然現在你問我,我也說不出你的名字......”呃,等等,他眼神看起來很困惑,好似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她不安的問:“你為什麽要問我曉不曉得你是誰?你自己......不知道嗎?”


    他煩躁又極力鎮定的說道:“我想我失憶了,除了清醒的這幾分鍾,我什麽也想不起來。”


    “......”她震驚得小嘴微張,怔愕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你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沒有。”連片段的畫麵也不曾浮現。


    “包括你自己是誰?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兄弟姐妹?”拜托不要是真的,她承擔不起啊。


    他笑得黯然,“若是我知道自己是誰,或還記得我的家人,那又何必詢問你是我的什麽人。”


    她“啊”了一聲,麵露驚恐,“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去找醫生!”


    白縈玥是急性子的人,容易為了一件事大驚小怪,話才說完便轉身就跑,也沒想到要自我介紹一番便風風火火地衝到護理站,將正在看病曆表的醫生往病房拉。


    “醫生,你快幫他檢查大腦,是不是撞到頭傷了什麽?要不要照個x光或斷層掃描?也許哪裏受到損傷卻沒發覺......”一個人沒了過去是件可怕的事,等同於之前的人生全百活了“別急別急,說慢點,我會跟你解釋他的情況,你不要把我當行李拖。”白袍醫生苦笑地求她定慢點,近來少運動,他的骨頭都生鏽了。


    白縈玥羞赧又感到抱歉的微笑,“對不起,醫生,我一緊張就會一直說話停不下了嘴,我姐以前也常笑我......”


    一提到變了個人似的姐姐,她仿若春陽的暖笑變淡了,眼中浮起一層淡淡的黯影。


    “沒關係,學會控製情緒就好,下次再急得火燒眉毛時,試著先深吸口氣再慢慢吐氣,多做幾次就不急了。”四十來歲的醫生推開病房門,笑容可掬的和傷患打招呼,“杜先生,你覺得怎麽樣?呼吸順暢嗎?”


    “嗯。”杜希爾點了點頭。


    醫生動作熟練的先檢查他的傷口,再用小手電筒探照觀察瞳孔縮張的現象。


    “你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是的。”他放在被子下的大掌悄悄握緊,顯然對,無所知的自己感到旁徨憤怒。


    “我想你有暫時性失憶的現象,你的這裏......”醫生指指他的前額,“約有一厘米大小的小血塊,我之前就擔心會有副作用,現在果然發生了,不過大腦的構造太繁複,基本上我不建議開刀取出,腦下丘會自動吸收淤血,隻是需要時間。”


    “暫時是指多久?我多快能恢複記憶?”他不喜歡茫然無知的感覺,什麽事都不明白,讓他隻能被動無助的依靠別人,無法掌握事態全局亦讓他不安。


    “不一定,要看血塊吸收的情形,也許三、五天你就能想起自己是誰,也許要多花幾個月,但你放心,我們會定期追蹤,倒是......”醫生看向一旁比傷患還著急的女孩。“他是失憶了,可是你腦子沒問題吧?你剛才給我跑得像飛的,是打算那條腿不要了嗎?”


    醫生的責備令男子注意到白縈玥得左腳,他詫異的把視線往上移。


    這女人沒神經嗎?她不痛?看她小腿以下的部分全打石膏,分明是骨折了。


    “人家忘了咩!醫生的技術好,石膏打得結實,你不提我倒真不記得自己腿斷了。”她好脾氣的哈哈笑,全無半點嬌氣。


    “其實很痛吧?”看著她微微皺起眉,醫生故意點出。


    “呃......一點點,一點點痛而已,沒什麽大不了。”


    “待會我開幾顆止痛藥給你,額頭都冒冷汗了還逞強?再有下一回,我就把你另一隻腿也打斷,兩腳一起治療就不會到處亂跑。”這女孩太不愛惜自己了。


    “醫生......”她求饒地喚。


    “叫醫生也沒用,不好好休息,等你腳跛了再痛苦失聲就來不及了。”


    “我得照顧他嘛,他昏睡了一整天呢。”她理直氣壯的說道。


    醫生聞言會心一笑,“這倒是,杜先生你要好好感謝她,聽說是她把你從快著火的車子內拖出來,本來隻是腳扭傷,因為你的重量加重了傷腳的負荷,她才跌了一跤把腳摔骨折了。”


    杜希爾點點頭,“我知道。”但他不免訝異,她一個瘦弱的女孩子竟然能拖得動他?


    難為情的白縈玥羞紅了臉,“是我害你出車禍的,總不能見死不救,雖然有人在追殺我,但你傷勢危急,我無法狠下心視若無睹。”


    “有人在追殺你?”病房內的兩個男人不約而同的提問。


    “啊!我說話誇張了。”她勉強微笑掩飾些微的驚慌。“沒什麽,大概我不小心瞄了人家一眼,人家才找我麻煩。”不敢交淺言深,白縈玥沒有說出實話。


    事實上,當她被姐姐趕出家門後,車子開到中途司機便說引擎怪怪的,要下車察看,誰知他才一開門就有幾個神色奇怪的男人從路旁走出。


    司機見狀就跑了,留下她一個人在車裏,見那些人提著棍棒朝她走來,不知意圖,她非常害怕,連行李也來不及拿,開了車門便拔腿就跑,逃命為先。


    沒想到一行人緊追在後,好幾次揮棍差點打中她。雨一直下。她全身發冷,可是仍死命的跑,就怕速度慢了會被後頭的人逮住。


    而且,她似乎聽到其中一個說收了錢就要她的命,留她不得......但自己並未得罪過人,誰會花錢買凶殺她呢?


    “出門在外要留心點,別再亂瞄了,幸好沒出什麽事,不然後悔就來不及了。”醫生不疑有他,交代了幾句便走出去,到其他病房巡視。


    但看在雖失憶卻仍精明敏銳的男子眼裏,她單純的臉根本藏不住秘密,黯然落寞的神色在在透露著內情不單純。


    “咳!咳!你不要再看我啦,我會不好意思,其實也沒幫上什麽忙,反而拖累你。”她對他可是很過意不去。


    他眼神深幽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久久才吐出一句,“謝謝。”


    他這一句“謝謝”讓她不知所措,麗容赧紅。“你這樣我會難以自處,明明是我的不對,卻好像讓你欠我一份情似的,感覺很奇怪。”


    瞧她靦腆的樣子,他反而笑了,覺得她“真”得很可愛,“我不知道當時是什麽情況,可是以你奮力搶救我的行為,相信沒幾個人做得到,你的確救了我一命。”


    這是不容抹滅的事實,他確實因她而得救,若是她自私一點抽手不理,可能他不隻失憶這麽簡單,或許可能傷勢慘重。


    畢竟她是他昏迷前最後見到的人,同時也是清醒後最先見到的第一人,因此她對他的意義非凡。


    明明還算是陌生人,卻是他現在僅有的依靠。


    “你也救了我呀!要不是你開車經過,我大概......”她說到一半,突然大叫一聲,“對了,我應該先跟你說一聲,我昨天本來領了錢繳我們兩個的掛號費,那時我沒多領,結果錢不夠用......”


    “然後,我今天一早想去提款機取錢時,上麵卻顯示我的戶頭被凍......呃,出了點問題,錢領不出來,所以我......呃,所以......”她差點把戶頭被凍結的事說出來,好險!不然他一定會覺得奇怪吧。


    “所以什麽?”看她局促不安的心虛表情,他因失憶而生的煩悶心情不知為何竟一掃而空。


    白縈玥模樣懺悔地雙掌一合,高舉至眼鼻間,“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因為護士說你沒有健保,要全額自費,而我剛好沒有錢......”


    “你去搶了銀行?”他故意開玩笑,怕她一人太緊張把頭磕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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