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九月初九。


    深夜。


    龍虎山下!!


    深山火光起狼煙,蒼茫夜幕雷萬千,遠處幾道靈光閃爍,隱藏在升騰的霧靄之中。


    “堂堂【人肖】就這樣死了,實在恍如夢境啊。”


    蒼老的聲音在夜色中回蕩,一道幹瘦的身影盯著遠處。


    “這麽多高手齊聚龍虎山下,如果都留不住她,那她真就通天了。”


    月光下,樓鶴川手持一尊古舊的土罐,周身點著火燭,雙手結印,心神全都集中在身前那具早已失去生命的屍身之上。


    “玄機子,這回如果不是你請來了龍虎法印,也未必能夠拘住人肖元神碎片。”樓鶴川頭也不回道。


    “快些吧,再慢點,便有人尋來了。”玄機子眼眸藏光,幽幽地盯著月光下的那道屍身。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那麽多高手廝殺混戰,卻不想人肖屍身最終卻是落在了他的手中,唯有這間隙空蕩,他才能施展道法,將殘存的元神碎片拘禁封存。


    “沒想到十三生肖之首,堂堂人肖竟然是一個漂亮的女娃娃。”


    玄機子吐出一口粗氣,坐在遠處大青石之上,取下掛在腰間的葫蘆,打開木塞子,仰頭豪飲起來,喉嚨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響。


    “十三生肖乃是無為門的護法,自古以來,人肖的身份都神秘無比。”樓鶴川沉聲道。


    “他們的元神同樣神秘莫測,如果不是你【玄妙觀】還藏著這枚龍虎法印,我也未必可以留住這道元神碎片。”


    “你留著這道元神碎片便是麻煩。”玄機子抬眼輕掃,搖頭歎息。


    “自從道門大劫之後,龍虎山張家香火斷絕,無為門卷土重來隻是時間問題……”樓鶴川眸光微凝。


    “十年……我料定不出十年,無為門必成大勢,有了這東西,嘿嘿,亂世紛紛,我等也能把握先機。”


    說著話,樓鶴川凝起的目光卻是一瞬不瞬地盯著身前的古舊土罐。


    “有一點我很在意……”


    “大宗靈王……那個煉就聖胎的年輕人,他和人肖是什麽關係?為什麽攪和在一起?”


    說著話,玄機子放下手中的葫蘆,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你跟他交手了?”樓鶴川手中的動作稍稍一頓,開口詢問。


    “聖胎……聖胎……不愧是天下至凶啊……”


    玄機子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的左腿之上,卻是混黑森然,仿佛被某種東西灼燒一般,血肉幹癟,甚至可以見到森森骸骨,也成黑色。


    “他很奇怪……龍虎山的法印竟然對他無效……”玄機子咬牙道。


    此言一出,樓鶴川瞬間陷入沉默,半晌過後,方才幽幽開口。


    “道門大劫之後,已經過了七十年,大靈宗王……他是唯一一個進入山門還能全身而退的存在……”


    “說不定……他的身上流著龍虎山張家的血。”


    “這不可能吧。”玄機子眉頭皺起,眼中卻有寒芒閃爍。


    “道門大劫之後,龍虎山張家便未有香火再起,都快去了這麽多年,怎麽會突然冒出一個……”


    “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樓鶴川眸光幽幽,如靈穀深譚,光影如幻。


    今夜,龍虎山下,既有道門各宗,亦有無為高手,龍蛇起陸,豪強爭雄,流血漂櫓,屍橫遍野。


    “這般殺伐,難逃生天。”


    樓鶴川看著巍峨聳立的龍虎山,望著森然慘赤紅的高懸明月,似聽悲歌縈繞耳畔。


    嗡……


    玄妙觀內,玄機子望著跳動的火燭,昔日種種如光影泡沫,在那浮動的光暈中生滅。


    “師傅……師傅……”


    就在此時,一聲輕輕呼喚,將玄機子的思緒從塵封的記憶中拉了回來。


    “何事?”玄機子拿起桌上的葫蘆,扒開木塞,輕輕抿了一口。


    “師傅……”鍾長明看著玄機子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口了。


    “自從昨晚,您接了超然真人的電話,便有些……心神不定了……”


    鍾長明乃是玄機子的大弟子,從小便跟隨在身邊,有些話問起來倒是沒有頗多禁忌。


    他知道,玄機子年輕的時候,曾經遊訪真武山,在其門中修行過一段時間。


    那時節,超然真人已是名動天下,芒碭山一戰,老一輩的十三生肖,便有五個死在了他的手裏,因此,年輕的玄機子視其為偶像,倒是經常請教,一來二去,便結下情意。


    這麽多年過去了,花開花落,同時代的故人漸漸凋零,這般情意更顯珍貴。


    昨晚的電話,在鍾長明看來,不過是故友敘舊而已。


    可是那通電話之後,玄機子就顯得心不在焉,對於修道者而言,心念浮動,神不守一,這可不是尋常之事。


    “師傅,是出什麽事了嗎?”鍾長明忍不住問道。


    “沒什麽……”玄機子擺了擺手道。


    “超然真人那麽晚找您,有什麽事?”


    “他問了我一些事情。”玄機子眸光幽幽,蒼老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事情?什麽事情?”鍾長明下意識問道,眼中透著一絲擔憂。


    “他問我……十年前……那一夜在不在龍虎山下……”


    “十年前?龍虎赤月?”


    鍾長明眉心大跳,不由露出異樣的神色。


    十年前,曾經發生過一件大事,龍虎山下,不知多少高手葬命於此,血霧朦朧,明月都恍若赤紅。


    這件事影響極大,但是極為隱秘,隻在道門上層流傳,私底下大家都稱之為【龍虎赤月】。


    “師傅,您當時……”鍾長明欲言又止,忍不住看向玄機子。


    龍虎赤月,牽扯太大,聽說不少道門宗派都牽扯其中,裏麵還有無為門的影子。


    這一戰,因何發生,至今都眾說紛紜。


    “我自然不在。”玄機子搖頭輕歎。


    鍾長明聞言,稍稍鬆了口氣。


    龍虎赤月,不知關乎多少人命,牽扯多少秘密,玄機子若是牽扯其中,怕有因果,既然當夜不在龍虎山下,自然省去不少麻煩。


    “小長明……”


    就在此時,玄機子的聲音響起,將鍾長明的思緒拉了回來。


    “師傅……”


    “這些日子,為師經常想起一些往事……靜極思動,隻怕大限將至。”玄機子幽幽輕語。


    “師傅,怎麽會?”鍾長明麵色驟變。


    “世人皆知仙逍遙,不知化仙萬年朝……”


    “在這紅塵之中,有生自然便有死……”玄機子神色平靜,淡淡道。


    “師傅修為高深莫測,還未參那無極純陽之道,怎會……”


    “純陽……純陽……古來多少求仙客,又有幾人得純陽……”


    “或許,那隻是一個夢。”


    玄機子眸光渙散,眼皮垂落,道袍之下,卻是那條混黑如焦的腿,幹癟的血肉如同樹皮一般掛在上麵,裏麵的骨頭都早已發黑。


    “小長明,我若去了,玄妙觀便交在你手裏了。”


    “師傅……”鍾長明眼中卻有晶瑩閃爍,還要再說。


    鐺……鐺……鐺……????就在此時,一陣鍾鳴響徹,從屋外傳來,回蕩在清冷的夜色之中,幽落在空寂的玄妙觀內。


    “走吧,隨我去經寶殿。”玄機子站起身來。


    請印法會已然完成,今夜便可以啟用那枚【威靈鎮魔金印】,開啟法罐,煉化人肖元神。


    ……


    玄妙觀,經寶殿。


    殿門大開,香火嫋嫋升騰,在月光下好似霧靄恍惚。


    此時,大殿內,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分別有一位道士占據法壇,眼前燈盞通明,手中符籙燃燃,上達朝聞。


    其中,鍾長明便占據東方方位。


    “師傅,今夜玄妙觀有法會?”


    顧驚秋跟隨著華一尋還未踏入殿門,便感覺到了不同尋常。


    那日,他在高鐵之上更丟了蘇時雨,便隨著師傅來了姑蘇市,拜訪玄妙觀。


    畢竟,嶗山乃是天下十大道門名山之一,與各地知名道觀皆有交流。


    尤其是這玄妙觀的觀主【玄機子】,年輕時雲遊天下,拜訪各大名山,也曾在嶗山修行過一段時日,算是結下交情。


    “不要多言。”


    華一尋踏入殿門,便察覺到了異樣。


    法壇立四方,經寶合四相,此乃四座祭靈之法,古時候唯有問天鎮大魔的時候,才會有道行高深之士行此法門。


    “老觀主,叨擾了。”


    華一尋來到玄機子身前,稽首行禮。


    論輩分,論年紀,玄機子可以算作他的前輩。


    “如有不便,我們師徒可以閉了耳目,離開……”華一尋知道分寸,趕忙道。


    “無妨。”玄機子抬了抬手道。


    “老道年輕時,也曾訪名山,拜仙友,與嶗山算是有三分香火之情……”玄機子和藹道。


    “今日恰逢其會,也算是緣分。”


    “今夜如有意外,還請小友護法衛道。”


    此言一出,華一尋神色正起,知道其中利害,趕忙點頭:“全聽老觀主吩咐。”


    “倒也不必如此緊張,隻當是尋常。”玄機子微微一笑,平靜柔和的目光卻是落在了旁邊顧驚秋的身上。


    “這是小友弟子?”


    “正是,年輕氣盛,帶他出來曆練曆練。”華一尋輕語。


    “抱殘守缺煉玄功,皎皎月盈入蟾宮……嶗山一脈,後繼有人啊。”


    玄機子看著顧驚秋,微微點頭,不由露出讚賞之色。


    此言一出,顧驚秋心中卻是一驚,他修煉的內丹法正是嶗山不傳之秘【金蟾望月】之法。


    吞吐月華采大藥,金光自成陰陽合,坎離顛倒煉真形,此是法中逆仙流。


    金蟾望月法,屬於一流內丹法,其中玄妙不在真武山【南北宗源】之下。


    顧驚秋心中稍驚,卻沒有想到眼前這位老道士眼光如此毒辣,一眼便看出他的根底。


    “老觀主謬讚了,年輕人,還欠火候。”


    華一尋謙虛,臉上卻是浮現出一抹笑容。


    顧驚秋確實是他頗為得意的弟子之一,年紀輕輕,便能參悟逆仙法門,廣修內丹,練成【金蟾望月】之法。


    這讓他在年輕一輩之中都顯得出類拔萃。


    正因如此,華一尋才不辭辛勞,親自帶他出來曆練。


    “嶗山法脈自有獨到之處,後輩如此,我道興隆。”玄機子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嶗山不愧是天下十大道門名山之一,走出來的弟子確實比玄妙觀的弟子要出色不少。


    不過玄妙觀雖是千年古觀,然而實修畢竟稀少,大多皓首窮經,鑽研經典,不善修行。


    “見過老觀主。”


    就在此時,一行人走入大殿,朝著玄機子行了一禮,赫然便是隨春生等人。


    張凡站在最後麵,他知道今夜便是玄妙觀請印煉神的法會。


    他抬頭望去,便見一位老者仙風道骨,身披道袍,站在大殿中央上方。


    “這不是打井水的那位大爺嗎?他就是玄妙觀的觀主?”張凡瞄了一眼,趕忙低頭。


    一瓶井水十五塊錢,那天晚上,張凡聽著報價,險些將對方當成了神棍。


    “怎麽老一輩的心思都放在了創收上?”張凡心中嘟囔。


    那日在真武山,他初遇楚超然,對方也是不遺餘力地向他推銷了真武靜修班。


    “老觀主,這幾個年輕人也是玄機觀的弟子?”


    華一尋眸光掃過,他自然記得張凡幾人,早在那日高鐵之上便曾見過。


    隻不過,四人之中,他也隻認得江葫,還是因為後者小時候跟隨茅山長輩拜訪過嶗山的緣故。


    “這兩位年輕人是江南省道盟的後起之秀。”玄機子指了指隨春生和展新月。


    此言一出,顧驚秋不由看了一眼。


    江南省道盟,代表了官方,身份倒也非同一般。


    “見過前輩。”


    隨春生和展新月相視一眼,昨天他們在觀裏便已見過這對來自嶗山的師徒了。


    “這位……”


    “茅山弟子!”華一尋看向江葫,道出了他的來曆。


    “曾經是。”江葫尷尬一笑,稽首行了一禮。


    “這位……”


    玄機子目光輕移,落在了張凡身上,眼神稍稍凝起。


    “他叫張凡,真武山門下!”


    “哦!?”


    華一尋眉頭抬起,不由多看了張凡一眼。


    真武山,位列天下十大道門名山之一,與嶗山起名,能夠在江南省遇見真武山的弟子,倒也難得。


    “真武山……”顧驚秋的目光在張凡的身上停留片刻,便緩緩收回。


    真武山有名有姓的弟子他大多見過,除此之外,一般人倒也入不得他的法眼。


    “小友,你大約不知道,這個小家夥不僅師出真武山,而且……”


    “還是超然真人的弟子。”


    玄機子聲音低沉,似有深意的目光幽幽地落在張凡的身上。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頓起嘩然,一道道不可思議的目光紛紛向張凡投來。


    “什麽?”


    “超然真人的弟子!?”


    華一尋麵色驟變,終於再也無法保持淡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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