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下,一輛蔚小理疾馳在213國道上。


    “還有十五公裏,就到江城監獄了。”


    展新月開著車,隨春生坐在副駕駛上,回頭看向張凡。


    江城監獄,乃是玉京市的一處特殊監獄,由江南省道盟直接管轄,關押的都是一些道門修行的重犯,還有就是無為門的妖人。


    “方長樂……他不是茅山弟子嗎?怎麽被關了起了?”張凡忍不住問道。


    白天的時候,他剛剛從林見月那裏聽說了此人。


    方長樂可不是尋常的茅山弟子,而是茅山傳人,與夏微生在真武山的地位一般無二。


    要知道,當日如果不是張凡橫空出世,象征真武山香火傳承的真武玉牒就傳到夏微生的手裏,可見方長樂對於茅山有多重要,有多特別。


    “五年前,他代表茅山,接了道盟一個任務。”隨春生沉聲道。


    “什麽任務?”張凡開口詢問。


    “潛伏無為門。”


    “臥底!?”張凡眉心一挑,露出異樣的神色。


    “他是茅山傳人,居然會接這麽危險的任務?”張凡忍不住道。


    身為臥底,便是遊走於光暗之間,沒有身份,沒有過去,甚至沒有未來。


    其中的凶險可想而知。


    近年來,道門與無為門之間相互滲透得極為厲害,互有暗諜,其中大部分要麽就是隱匿不動,要麽就是再無音信,死亡率極高。


    方長樂這樣的身份,竟然會接如此凶險的任務。


    “道盟原本就是白鶴觀牽頭,由十大道門名山組織成立的……”隨春生凝聲輕語。


    “茅山身為道盟常任理事之一,在無為門的事上責無旁貸。”


    張凡聞言,沉默不語。


    道門各宗各派幾乎在道盟之中都有備案,一般主流的宗派都算是道盟的會員。


    其中,白鶴觀和十大道門地位最高,乃是常任理事,擁有著極高的話語權。


    正因如此,趙解玄才提出了所謂的“偷家”計劃,將十大道門傳人全都拉下水。


    道盟如果都姓了張,無論是白鶴觀,還是無為門想要動他們家,就得掂量掂量了。


    “方長樂這人天賦極高,且自視極高,被他看重的人沒有幾個,或許正是因為這份自信和倨傲,所以他才接受了這個任務。”隨春生沉聲道。


    “對於這種瘋子,越是危險,對他們越有挑戰。”


    “難道他變節了?”張凡追問道。


    無為門能夠做到今天,不僅僅是依仗強大的實力,抵製不住誘惑,遭到策反的事情常有發生。


    “方長樂能力確實出眾,潛入無為門僅僅兩年,他便獲得了【寅虎】的器重。”


    “十三生肖!?”


    十三生肖,寅虎。


    這個名字讓張凡本能地集中了注意力。


    他跟十三生肖打過許多交道,甚至這些家夥有多難纏。


    “三年前,方長樂傳回來一個重要情報,寅虎將會在玉京市現身……”隨春生沉聲道。


    “你也知道,無為門妖人的真實身份很隱蔽,他們有著自我保護的手段,更不用說是十三生肖這種級別,就算彼此之間,也未必知道對方現實中的身份。”


    張凡點了點頭,這也是無為門難以剿滅的原因之一,他們藏的太深了。


    就像當日的午馬吳歧路,他有很多身份,其中以商人裘正道的身份與沈家打了多年交道,都未曾露出過馬腳。


    寅虎的真身現身玉京市,如果能夠捉到活的,絕對是巨大的收獲,甚至能夠對無為門形成強有力打擊。


    “為此,江南省道盟極為重視,進行了嚴格的布控,甚至從外省調集了高手……”


    “結果……”隨春生麵色微沉。


    “怎麽了?”


    “全軍覆沒。”隨春生咬牙道。


    “這是個套兒?”張凡眉頭一挑,好似猜到了什麽。


    “這群雜碎早有準備,不過是請君入甕,參與那次任務的沒有一個活下來。”


    “方長樂的情報有誤?”張凡若有所思。


    如果他本來得到的情報便是假的,那最多是失誤,可如果是故意傳遞了假情報,那麽……


    “那次之後,方長樂便失聯了,他的上線也在這時候死了。”


    “嗯!?”


    “方長樂的上線也是茅山弟子,五十多歲,是個便衣道士,在姑蘇市開了一間茶社,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那次事故的當天晚上,他就死了,茶社也被一把火燒了,從那之後,方長樂便失聯了。”


    “半年後,他在江北省現身,被真武山的高手抓獲,押回了江南省。”


    “這……”張凡忍不住問道:“那他有沒有變節?”


    “從證據來看,他絕對是有問題的,首先他提供的情報有誤,出事之後,人沒了,上線也死了……”


    隨春生看著車外的夜色,冷冷道:“如果換做是你,你怎麽想?”


    “那他自己怎麽說?”張凡追問道。


    “他說自己身份暴露,被寅虎關押了半年,之後就被放了。”


    “放了?”張凡愣了一下,露出古怪的神色。


    “這是在陷害他?”


    “說不清楚,他沒辦法證明自己是被陷害,也沒有辦法證明自己沒有變節。”隨春生沉聲道。


    這是羅生門,方長樂既有變節的可能,也有被陷害的可能。


    或許,當日他就是故意家傳情報,如今變節回來,隻是反向臥底。


    也有可能,他真的隻是被人陷害,如今放回來,就是要讓他陷入兩難之境。


    “這倒是麻煩。”張凡若有所思。


    十三生肖,果然沒有一個易於之輩,凡是與之扯上關係的,從來都是多災多難。


    “死了那麽多人,他又沒辦法證明自己,總要負上責任。”隨春生沉聲道。


    從那時起,方長樂便被關押在江城監獄,距今已經快三年了。


    “那這次為什麽要接他出來?”張凡忍不住問道。


    隨春生早就跟他打過招呼,這一次前往江城監獄,是要將方長樂接出來。


    “他畢竟是茅山傳人,一直這麽關著也不是辦法,更何況,如今缺人手……”隨春生沉聲歎道。


    “缺人手?”


    張凡心頭微動,隱約猜到多半是因為絕妙觀主引起的風波,致使如今江南省龍蛇混雜,所以江南省道盟寧願冒著風險,開始啟用方長樂這種底子不幹淨的在押人員。


    “當然,上麵還有另一層意思,也是想要借此機會,看看他到底是什麽心腸。”隨春生倒是沒有隱瞞。


    既是啟用,也是試探。


    “你們混體製的啊,各個長了八百個心眼。”張凡忍不住道:“這種人也敢用,萬一他真的變節了呢?缺人手跟上麵要啊。”


    “那對茅山也算有個交代了。”隨春生淡淡道。


    “張凡,如果出了事就找老大,那還要小弟幹什麽?”


    說到這裏,隨春生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張凡沉默不語,沒吃過豬肉,卻也見過豬跑。


    新聞也看過不少,有些地方出了事情,第一時間不是去解決事情,而是去壓,似乎生怕上麵知道。


    如今,聽著隨春生的話音,他似乎能夠理解一點緣由了。


    呼……


    半小時後,張凡一行抵達江城監獄。


    森白的月光下,江城監獄如同沉睡的野獸,周圍沒有半點光亮。


    巨大的鐵門緩緩打開,讓車子開了進去。


    “你們可算來了。”


    接待隨春生的監獄長是一位胖乎乎的中年男人,雖然已經進了初冬,可是他似乎依舊是燥熱無比,時不時地擦著汗,一副腎虧到了極致的模樣。


    “劉監,這是交接的文件,手續方麵麻煩你了。”隨春生客氣道。


    “不麻煩,你們把那位留在這裏才叫麻煩。”劉監掏出手帕,擦著額頭上滲出的汗。


    “他不安分嗎?”展新月隨口問道。


    “安分?他跟安分能扯上什麽關係?”劉監搖了搖頭:“你說他是茅山弟子,我不信……”


    “你說他是無為門培養出來的嫡係,我雙手讚成。”劉監訴起苦來。


    自從方長樂服刑入獄之後,便經常惹事,他幾乎跟關押在這裏的犯人鬥了個遍。


    好勇鬥狠,引起過數次騷亂,跟他關押在一個號子裏的犯人都怕他,晚上睡覺都不敢躺著。


    後來,索性就將他單獨關押,甚至取消了他放風的時間。


    隨春生聞言,眉頭一挑,與張凡相視一眼。


    “帶我們去看看吧。”


    “走!”


    劉監領頭走在前麵,穿過三道閘門,走過幽深的長廊,越往裏走,光線便越暗。


    就連張凡都感到了強烈的壓抑感。


    剛剛,他便見那三道閘門的非同尋常,好似青銅材質,門鎖上還畫著特殊的符籙。


    這座監獄關押的都是道門修士,還有無為妖人,應該是經過特殊設計,門鎖,牆壁甚至就連地板都加入了特殊材料,能夠抑製元神。


    正因如此,尋常的道門手段在這裏是不管用的。


    轟隆隆……


    就在此時,一陣沉悶的聲響從長廊的盡頭傳來,仿佛戰場上擂鼓一般。


    劉監停駐了腳步,雙眼一白,露出無奈的神色。


    “他又來了!”


    “嗯!?”


    張凡愣了一下,還沒有來得及細問,那沉悶的“隆隆”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密,仿佛水泵在抽水一般,引得眾人體內的血液都在加速,心髒好似受到了擠壓。


    “方長樂?他在幹什麽?”隨春生失聲問道。


    “他在練功。”劉監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元神被製還能練功?”展新月不由動容。


    “都說了,他這裏不正常。”劉監指了指腦袋。


    轟隆隆……


    突然,那沉悶的聲音好似炸開一般,頻率陡然變化,奇異的音節似如驚雷滾滾,又如山中猛獸,吼嘯蒼林,竟是震得兩邊的牆壁嗡嗡作響。


    與此同時,一股強大的氣壓竟是從長廊盡頭洶湧而至。


    “虎豹雷音!?”


    眾人麵色驟變,此乃道門法決,以特殊音節催動真陽,震蕩筋骨,催動真陽,輕喝間,有虎豹之威,雷霆之怒,一般的精怪厲鬼根本抵擋不住,當場就得炸毛。


    轟隆隆……


    虎豹雷音之下,眾人元神震蕩,仿佛見到有猛獸下山,獠牙畢露,撲麵而來,一抬手,便見雷霆滾滾,浩蕩臨凡。


    “糟糕……這家夥又精進了……”劉監麵色慘白,抖似篩糠,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個怪物被關押在監獄最深處,重重封禁之下,修為竟然還能提升如此。


    轟隆隆……


    就在此時,虎豹雷音再起,如同怒潮洶湧,比起剛剛那一聲更加猛烈。


    突然,一道人影閃爍,橫檔在眾人身前,不是張凡又是誰?


    吼……


    張凡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緊接著一聲長嘯,好似滄海波濤,驟然翻騰。


    劉監,隨春生,展新月麵色驟變,大腦“嗡嗡”作響,好似一種奇異野獸在嘶鳴,那是吞舟之魚,縱橫四海,翻波汪洋,嘯聲從那廣闊浩瀚的海底深處傳來,藏著不可預知的恐怖。


    “鯨息龍吟!?”


    劉監眸光凝如一線,看向張凡的背影,額頭汗如雨下。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跟著隨春生而來的年輕人竟有如此修為,山水不顯,一出手竟有鯨吞之勢,龍吟之威。


    轟隆隆……


    虎豹雷音遇上鯨息龍音,兩種截然不同的玄音在狹窄幽長的廊中爆開,好似兩股氣壓相互碰撞,恐怖的餘波將眾人震退數步,一道道裂痕浮現出在刮著大白的牆壁上。


    呼……


    下一刻,玄妙的聲音如潮水消退,眾人晃了晃腦袋,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散落的煙塵中,眾人驚疑不定,看著長廊盡頭,心有餘悸。


    “當真是個高手。”張凡目光幾乎凝成了一條線。


    “幸好帶著你來了。”隨春生站在張凡身後,麵色慘白,血氣似乎還未回轉過來。


    “你們看到了吧,他就是不正常。”劉監咬牙道。


    很顯然,他的監獄裏關著這麽一個犯人,早已成為了他的噩夢,他比以前更虛了。


    “走,過去看看。”


    此刻,張凡對於這位茅山傳人越發好奇。


    眾人來到了長廊的盡頭,一間獨立的牢房出現在眼前,與其說是牢房,不如說是巨大的鐵籠,從外麵看,裏麵一覽無餘。


    昏暗的燈光下,一道人影坐在角落,他裸露著上身,結實的肌肉透著狂野的氣息,黑暗中的一雙眼眸仿佛野獸般泛著駭人的光澤。


    啪……啪……啪……


    就在此時,一陣撫掌聲有節奏的響起,好似透著讚賞之意。


    “來了高手!!”


    說著話,那駭人的目光掠過了劉監,掃過隨春生,跳過展新月,最終落在了張凡的身上。


    “是你!?”


    黑暗中,那道身影仿佛無比確定,然而,話音剛落,他整個人一躍而起,從陰影中走出,露出頗為俊朗的麵容。


    “方長樂……這便是茅山傳人!?”張凡心中輕語。


    就在此時,方長樂走到了牢籠便,冷冽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張凡。


    “你是什麽人?”


    “我叫張凡,受江南省道盟委托而來。”張凡淡淡道。


    “江南省道盟?”方長樂斜睨了隨春生一眼,根本就沒有將他放在眼中。


    他死死地盯著張凡,眉頭一挑,沉聲道:“你見過寅虎,身上有他的氣味。”


    此言一出,張凡目光豁然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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