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蕪掩映芳草沒,山風伏殺催骨寒。


    “識神躁動,狂性如此,居然給我貼標簽?”張凡淡淡道。


    人是最複雜的動物,一人千麵,就連自己都無法真正了解自己。


    破戒師兄說過,人這一輩子,所遇到的人,其實都隻是自己……


    “別人眼中的你不是你,你眼中的你也不是你,你眼中的別人才是你……”


    “萬事萬物,不過心中投影罷了……”


    “道士果然都是神棍!”何歡眉頭皺起。


    “諸法無常,人也無常,這就是我們的悲哀,總是將眼下看到的當作真相……”


    “這已是妄念了啊。”張凡凝聲輕語,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世上八萬字,唯有一個“想”字最為玄妙,上相下心,一切外相盡由心生,不過人們自己想出來的罷了。


    萬事萬物,無時無刻不在變化,所謂諸法無常,莫不如是。


    我們所看到的一切,是大腦傳送呈現給我們的相,是片麵的,有延遲的……


    此刻看到的,已非上一刻,也非下一刻。


    所以,對於大修行者而言,諸相皆假,過去不存在,現在不存在,未來也不存在,唯有當下刹那而已。


    佛門稱之為【三際托空】!


    然而,對於芸芸眾生而言,偏偏就是這些假相,讓人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產生各種念頭,滋生各種情緒,形成各種行為,不斷地壯大識神,壓製元神,消耗著一身的精氣,直至形神枯敗。


    所以,佛門說紅塵如煉獄,眾生沉淪其中,以苦為樂而不自知。


    就像前兩年,張凡和李一山前往滇南,後者誤食菌子,產生幻覺,毒素損害身體,可是他卻不自知,反而沉迷幻覺,樂在其中,拒絕治療。


    道理都知道,可是做起來卻很難,這便是修行的意義,借助假相,修出真性。


    彼時,無真無假,亦真亦假,一切盡在其中。


    那便是無極!


    那便是純陽!


    “虛偽的男人,裝成那樣,就是為了降低別人對你的戒心。”何歡冷冷道。


    “算不上偽裝……那也是我……隻不過人是無常的……”


    當下的你,比起五年前,五個月前,五天前,甚至五秒鍾之前都有所不同。


    就像張凡,自從過情關,入真武以來,經曆了太多,見識了太多,甚至觀覽道門典籍,參悟修行之法,比起之前自然有所不同。


    總之對於道士而言,就一句話,別下定義,別貼標簽,活成什麽樣,道爺說了算。


    “說實話,我也沒有看透你……”


    張凡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抹冷冽之色:“我踏馬挖你家祖墳了?”


    張凡實在無法理解,他跟眼前這瘋子隻是第二次見麵而已,說過的話加起來估計連二十句都沒有,直接在自己家門口殺人?


    這世界是怎麽了?


    “男人都該死!我想殺就殺……”


    何歡冷冷地看向張凡,俏美的臉蛋露出一抹寒徹的笑意。


    “你是變態!?”


    張凡眉頭皺起,看向何歡身後的小路。


    “你還想逃!?”何歡看著張凡的眼神,不由露出譏誚之色。


    “下山的時候,破戒師兄跟我說,修為有成前一定要夾著尾巴做人,切忌識神躁動,好勇鬥狠……”張凡歎息道。


    此言一出,何歡臉上的笑意越發濃烈:“你是在求饒?”


    “祖師爺也說……”


    “求饒沒用。”何歡搖頭笑道。


    “忍一時壞我修行,退一步亂我道心……”


    “嗯?”何歡愣住了。


    “今天不收拾你,我還修什麽行,煉什麽道?”


    趁著這個空檔,張凡緩緩走到一旁,擋住了何歡的去路。


    “我倒是小瞧你了!”


    嗡……


    話音剛落,張凡一步踏出,狂風勁起,直撲麵門。


    “你……”


    何歡花容失色,隻覺得一股沉重的壓力迎麵而來,壓得她呼吸急促,幾乎停滯,一抬頭,張凡便已經到了眼前,恍若一片陰影欺身而至。


    呼……


    就在此時,何歡朱唇輕張,竟是吐出一口濃煙,滾滾攢動,撲向張凡的麵門。


    刹那間,張凡身子晃動,便升起一陣眩暈。


    練出馬的,常年供奉仙家,元神交融,身體難免生出異樣,譬如剛剛的指甲如刀,譬如現在的吐納成煙……


    嗡……


    突然,張凡體內真陽驟起,如浪濤狂湧,轉瞬之間,便恢複清醒,一拳轟出,直取胸膛。


    “好霸道的真陽!”何歡麵色再變。


    她沒有想到自己的【狐狸瘴】竟然無法讓張凡停駐片刻……


    砰……


    電光火石之間,何歡雙臂交叉,橫檔在胸前,一聲悶響劃落,她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橫飛出去,隻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呼……


    突然,何歡的雙馬尾猛地炸開,長發披散,在空中卻如尾巴一般輕輕搖晃,蕩起勁道托著她的身體緩緩落地。


    “好……我當真是小瞧了你……夜不亮這樣的小公司,竟然還藏著你這樣的高手。”何歡擦去嘴角的鮮血,眼中透出一抹狠厲之色。


    “我這樣就算高手了嗎?”張凡神色古怪道:“你是不是對夜不亮有什麽誤解?”


    “白不染……一個野路子出身的道士,靠著點所謂人脈才在玉京市站住了腳跟,麾下不過大貓小貓三兩隻而已……”


    說到此處,何歡冷笑道:“你以為我是那種不摸清你背後實力,就會隨意動手,妄造殺戮的蠢貨?”


    “……”


    “你找死!”


    何歡死死地盯著張凡,銀牙緊咬,竟是原地盤坐,她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眼珠轉動,似入癲狂,竟是泛起了眼白。


    啾……啾啾……啾啾啾……


    就在此時,一陣奇異的聲響從何歡身後,一處荒草掩映的洞中傳出,洞口處還有許多雞骨頭……


    “這是……”


    “這是狐狸口……狐狸唱歌好聽嗎?”何歡的神態越發癲狂,猩紅的鮮血從眼角流出,那奇異聲音的頻率越發古怪。


    張凡大腦嗡地一下,隻覺得頭疼欲裂,眼前的光景都變得模糊起來。


    “男人都該死……這裏是我供奉仙家的地方……你還能活嗎?”何歡看著搖搖欲墜的張凡,眼中湧起一抹快意。


    七歲那年,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將母親獻給了供奉的仙家。


    十五歲那年,父親甚至用她來練功……


    從那時候開始,她便覺得世上的男人全都該死,每當識神躁動的時候,隻有看著這些男人在她的折磨下死去,才能消減那如狂的情緒。


    嗡……


    就在此時,遍地的荒草瘋狂生長,竟是化為赤紅色,如同狐狸的毛發一般,纏向了張凡。


    “這身【狐狸裘】可是舒服得很……”何歡似乎快要達到了巔峰,那種快感無以言表,眼看著張凡便被那恍若皮毛的荒草纏繞吞沒。


    “魁殺凶門,福臨祿存!”


    “九頭神獅,斬邪破魂!”


    突然,一陣恐怖的波動從那裹得嚴嚴實實的荒草之中傳出,起初低吟如唱,輾轉之間,便如獅子驚吼,震動八方,撕裂耳膜。


    “這是……”


    “道門印決,九頭神獅!?”


    這一刻,何歡花容失色,美眸中終於湧起深深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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