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侍乃是神女,然而在陳燭眼中,不過是一些野獸所化罷了。


    這些神女提著燈,帶著一頭頭夢境之中的生靈走向遠方,走上了一條由食物鋪就的大道。


    這是一座肉山大道,散發著血腥味,充斥著腥臭以及視覺衝擊。。


    可對於翼人一族來說,這是最好的美味。


    翼人隻能吃到葡萄,對於肉食一直都是稀缺。


    這便是他們的奢望,如今在夢境之中呈現。


    陳燭發現,這些被帶走的都是已經生育之後的翼人年長一些的族群,那些剩下還未生育,或者生預備不久的翼人則沒有在此列。


    看來夢神也知道持續發展策略。


    陳燭踏上了肉山。


    他是借用這一條大道,而不是自己入夢,所以隻能踩著肉山。


    陳燭在想,如果是自己如夢,也許這應該是一條鋪滿了先天靈寶的大道。


    腳底下觸感柔軟,還帶著一些滑膩,那些翼人們根本來不及聊天,一邊大口大口吃著肉,囫圇吞下,從來都沒有如此滿足過。


    一邊,勉強跟著神女們踏入夢境的國度。


    陳燭並不喜歡這些肉,他回頭看向下方,翼人族的肉身還在這裏,隻是他們的意識跟隨著夢侍進入夢中神國。


    夢神隻需意識,夢境之中是沒有實體的。


    陳燭下意識往身後看了一眼。


    接引還在,意料之內,情理之中,沒有任何的轉折。


    這些神女,還在竊竊私語的交談。


    “這次翼人族居然來了足足兩百萬生靈,夢神大人真是偉大,這麽多都填不滿夢境神國。”


    “你才來沒多久,這算啥?小場麵罷了,我兩千年前和姐妹們在雲霧族帶來了足足八億億的人,進入夢境神國之後,連一點水花都沒有濺起來。”


    一個神女渾身散發瑩瑩神光,說著說著忽然被一頭翼人撲倒,然後就開始了不可描述。


    她們都沒有反抗,夢境神國本來就是一切都有的國度,你的一切欲望都能夠得到滿足。


    陳燭冷笑一聲,回頭對接引道人道:


    “道友,你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這些人都變了,在這裏放下了一切規矩與束縛,隻為了在神國之中滿足自己。


    接引道人微微搖頭:“一切苦難終有終點,對於這些生靈來說,是好事。”


    陳燭正要對接引道人看不起,畢竟還不是以後的聖人。


    然而接引道人又道:“對於我等來說,這些又是壞事,因為我等有機會走出虛假,看到真實,真正享受到這一切。”


    接引道人的話語很平淡,然而,有智慧的光芒在其眼中閃爍。


    他站在一個頂點,以神性觀測世間萬物,這種統籌化的思維又對眾生有不同的看法。


    對於接引聖人來說,進入夢境神國之中這些翼人會生活得更好,無苦無厄,不是好事嗎?


    然陳燭卻反問他:“那他們一輩子都活在虛假之中,撿不到真相,這不可憐?”


    接引道人回頭,淡然一笑。


    “每個人都活在真相與虛假之中,而所謂的虛假,何嚐又不是一件真相呢?”


    論道,陳燭似乎論不過這位。


    但他卻並不讚同。


    “這神國已經徹底扼殺了他們的所有卡可能,如果是我,哪怕有一點點機會跳出凡靈,我也不會放棄。”


    “哦?”


    接引道人從地上拿起一顆葡萄放入嘴裏,吃著,隻是笑。


    “道友,你的本性不壞,並不殘暴,我看得出來。”


    他的眼睛像是能夠洞察世間的一切,開懷的笑了起來:


    “與我論道間你不知不覺說出這些,本就不是一個殘暴的生靈。”


    嘖嘖,這便是未來聖人?


    陳燭歎息一聲,還是暴露了,三言兩語接引道人便已經看穿了自己,就是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看出自己的真身。


    “道友,吾要去觀一觀夢道,既然道友本意並非昭之洪荒那樣,接引便不陪了。”


    他從這裏離開:“觀摩夢道之後,我要去另外一個地方,希望那位道友能如你這般通透。”


    他走了,沒有任何猶豫與其他話語,就剩下陳燭踏著肉山來到了夢境神國。


    不過這樣也好,總被接引聖人盯著陳燭壓力也很大。


    遠遠的,就看到神國有一條條的大道,看似與洪荒一樣,但其中不斷有各種各樣的變化產生。


    他看到“父神”在大地之上行走,化為一頭翼人。


    又看到高高在上的元境老祖拉車,車上是一頭靈獸罷了。


    又看到前麵的翼人願望憑空出現,滿足大笑,哈哈投入其中。


    真快樂啊。


    陳燭搖頭一笑,這神國之中也有藍色的氣運流動,但和龍族比起來要顯得太薄弱,甚至不如青瀛的幻龍一族。


    更令陳燭疑惑的是,這些氣運並沒有越來越強,甚至還在衰弱,似乎氣球漏了一個洞似得。


    為何如此?


    據他所見,這神國之中夢境也稱得上無數才對。


    “夢神,吾乃龍庭新任大祭司,請速速出來一見!”


    他不理會這些,隻要把夢神拉回龍庭就不歸他管了。


    夢境神國如何跟他又沒有半毛錢關係。


    話語落下,約摸兩刻鍾之後,一道溫和的聲音從他身後想起。


    “龍庭新任大祭司還是新鮮事,吾雖在夢中,然對北海也略有耳聞。”


    “大祭司果然如傳言一般威猛神武。”


    “夢神說笑了。”


    陳燭回頭一看,隻見一尊容貌俊逸的少年站在大地之上,像是世界的重心。


    若非對方身上的權柄氣息無比熟悉,陳燭還真認不出來!


    夢神這是幹嘛?以前不是那糟老頭子的形象嗎?


    他往夢神身邊一看就明白了。


    地祖一副少女的模樣,正輕輕挽著夢神的手腕。


    “既然見到了你,那我長話短說,祖龍要求你去龍庭,擔任大戎司一職。”


    陳燭直接點明主題,懶得廢話。


    “哦?”


    夢神微微驚訝:“讓我去擔任大戎司?”


    “帝尊倒是好想法,可我並非你們龍族。”


    “夢神如何不是龍族了?”


    陳燭在這裏提出一個最古老的概念:“地祖本就是龍族之人,你作為地祖的道侶,難道不應該為她的龍族做一些事嗎?”


    陳燭按照計劃一步步進行:“就算是地祖,也會想要回到龍族吧?”


    他看向夢神身側,少女正目光帶著疑惑。


    “夢,你們認識嗎,地祖又是誰?”


    陳燭眉頭一皺。


    “她不是地祖?”


    轉世之身,氣息也就變了,難道自己認錯了?


    還是夢神已經移情別戀,這概率雖然小到了極致,但也不是沒有……


    “她是地祖。”


    夢神肯定了陳燭的話:“但,現在的她卻記不起前世記憶了。”


    這不可能!


    陳燭緊皺眉頭,自己並未給地祖設置任何隱藏的手段。


    更何況,當初經曆了秩序大神性格大變,雨神一改常態之後,他也有了經驗,這樣的事情已經不存在了。


    他從墓道裏麵帶出來的仙神,甚至因為自己放置的地方,轉世至少都能成就源境。


    除了太平老道,這老東西是真的厲害,隨便找了團炁就化形了,結果是六個無量量劫來第一個踏入無極境的存在。


    “我也不知,地雖然還有一些前世的習慣,但是記憶,性格,也有了很大的差別。”


    說到這裏,夢神神色漸冷:“燭九陰他事情並沒有做好,我猜測,也許是最後那場星鬥大陣爆炸的原因。”


    是那大陣爆炸的原因嗎?


    陳燭是最清楚的,他雖然動了一些手腳,但絕對不會讓地祖也記不起前世記憶。


    更何況,夢神那個時候第一時間護住地祖,他也沒有機會動手腳,這一切又是為何?


    陳燭在沉默……這先天神的複蘇,似乎,有代價。


    少女聞言,眸子晶瑩發亮的凝視夢神。


    “地祖就是你口中那個前妻?”


    “也就是說,她就是我,其實我並不是我?”


    這信息量有些大,她一時難以接受。


    “我隻愛你。”


    夢神目光溫柔:“從一開始到現在,我的眼中隻有你一人,天地改而我不改。”


    祂並非是說大話,而是已經證實了這一點。


    少女輕輕凝視祂:“可是,我記不清我自己了。”


    陳燭此時幹咳一聲插話,若是讓他們繼續許久,還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


    他提議道:“不如讓地祖回龍族,見到熟悉的一切之後說不定就能夠覺醒前世記憶了。”


    這便是陽謀了,雖然夢神知道這是陳燭的計劃,為的就是讓自己去龍庭擔任大戎司。


    祂也猜測,那是祖龍又一次招賢令的一道手段。


    讓新來的仙神們知道,你們也有機會坐到龍庭最高位置之一,看,大戎司不就是如此嗎?


    但夢神不得不承認自己心動了。


    也許地祖見到那些龍族之後,真能勾動以前的記憶覺醒。


    “我可以答應你,但是,目前我還走不開,你需要給我一些時間。”


    夢神對陳燭承諾,讓後者心頭麻煩。


    鬼知道這是真的答應還是推辭?


    先天神沒有一個好東西,他再次聲明,也包括自己!


    “道友,你遇到了什麽麻煩?跟我說說,也許我有辦法。”


    “你有什麽辦法?”


    夢神微微歎息,隨後身後打開夢境神國的一角。


    陳燭向內看去,隻見這裏的氣運非但沒有增長,還在汲取氣運。


    往裏一看,原來這一角神國內的所有生靈全部陷入了沉睡,那是意識主動的沉睡。


    “我的夢境神國出現了問題。”


    夢神對陳燭說道:


    “你也看見了,這些是最早進入我神國的生靈,最開始的時候他們與外麵剛進入的生靈一模一樣,興奮,幸福,滿足,然而時間一長,卻不約而同的選擇了自我沉睡。”


    這些生靈並沒有什麽特殊,主要的是這些生靈最後的選擇不約而同。


    若是生靈們選擇殺人,放火,或者宣泄,或者尋找神國的出口,這一切還說得過去。


    夢神也有解決的辦法。


    然而,這些生靈卻選擇沉睡。


    “你看他。”


    此時夢神一指,恰好又有一個生靈選擇了沉睡。


    他是鮫人族的,此時在海洋的世界裏沉浮,身邊琳琅滿目的全是其想要的東西。


    然而,鮫人卻輕輕一歎,坐在石頭上蜷縮。


    “去問問吧。”


    陳燭向前一步來到鮫人身邊。


    “你為何唉聲歎氣?”


    已經閉目的鮫人睫毛顫抖了一下,卻沒有任何的回答,而是繼續沉睡。


    “外界的刺激已經無法引起她們的反應了,無論如何呼喊,也是喊不醒的。”


    夢神歎息一聲:“我需要到問題所在才能跟你去龍庭。”


    “無法引起反應?”


    陳燭嚐試呼喊,果不其然對方沒有任何反應。


    他反手拿起苦竹鞭,直接給鮫人來了一下。


    “啪!”


    “嗷~”


    剛剛還沒有任何反應的鮫人捂著屁股猛的跳了起來,這鞭子乃是先天靈寶,管你是真是假都能打!


    “這不有反應嗎?”


    陳燭還真以為對方出什麽問題了呢。


    “你是誰,為什麽抽我!”


    鮫人勃然大怒,一邊吸著冷氣一邊吼道:


    “豈不知我乃是天上地下唯一真神,動動念頭就能要了你的性命?”


    她張口說道:“現在,你去死。”


    陳燭紋絲不動。


    “嗯?”


    鮫人微微一怔:“我說,我叫你去死!”


    陳燭還是不動。


    夢神眉頭一皺,現在還打對方,恐怕這鮫人隻會症狀越來越嚴重。


    然而出乎他的意外,鮫人非但憤怒停止了,甚至還在大笑,開懷大笑!


    “哈哈!你沒有聽我的話,你居然沒有聽我的話,我太高興了!”


    “哈哈哈!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啊!”


    陳燭見狀後退兩步,走到夢神身邊。


    “這東西瘋了,殺了吧。”


    “不,不殺!你是怎麽做到的?”


    夢神驚訝無比:“我什麽都給她們了,是要什麽有什麽,結果到頭來你一鞭子就讓她們醒了?”


    “我咋知道,也許欠抽?”


    他拿起鞭子,躍躍欲試,去抽另外一邊沉睡的生靈。


    “哎喲!”


    那生靈也是跳了起來,他開始驗證心中所想,一連抽了上千個沉睡的心靈。


    最後發現,不僅僅是抽屁股,其他任何地方也是可以的。


    原本開始衰竭的氣運,居然隱隱約約有回升的趨勢。


    這就是先天靈寶能夠鎮壓氣運的原因嗎?


    陳燭看著手中都被鞭子,覺得祂現在好重。


    “不是如此。”


    夢神眼中光芒流轉:“到底是為何,他們為何如此興奮?”


    而此時的夢境神國之中,接引道人正與一位年邁的翼人交流。


    這位翼人不僅是這裏最年長的生靈,也是來之前最年長的生靈,被夢神尋到。


    “老人家,你是說,這裏什麽都有,反而無趣是嗎?”


    “是的。”


    翼人輕輕一歎:“我想要什麽,什麽就會出現在我的麵前,這樣的日子是沒有一點波瀾與起伏。”


    老翼人目光之中帶著痛苦:“還記得最開始的時候我很興奮,認為自己來到了最偉大的地方,都是夢神為我們帶來了幸福。”


    “可逐漸地我才發現,這並不是幸福,而是痛苦的假象。”


    他活了太久太久了,那些想要的東西都已經擁有,對於漫長的生命已經感到了厭煩。


    然而,老翼人卻發現自己無法死去。


    “我的許多朋友都已經陷入了沉睡,他們哄騙自己,用這種方式讓自己“死亡”。”


    沒有挑戰的生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沒有波瀾起伏的欲望,甚至不能叫做欲望,當一切都跟吃飯喝水一般簡單的時候,一切也就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老翼人口中,講述了神國之中的無奈與最大的根源,這讓接引道人眼中的智慧光芒不斷閃爍。


    與心慧老祖不同,接引道人的智慧不顯於表,而是藏於內。


    其有一顆慧心,一顆想要天地變得更好的心。


    接引聖人心頭多了分明悟,道:


    “若有朝一日,我也要創建一座幸福的國度,但那是真正的幸福,絕無出現這裏的痛苦。”


    他不知如何去做,但他有一顆渡心,未來一定能夠做到。


    那是屬於他的道。


    到那是,善者恒善,惡者放下遇屠刀。


    到那時,眾生皆得宿命願。


    到那時,眾生皆別三惡趣……


    諸般感悟繚繞心頭,接引道人緩緩微笑,卻是一步踏入了無極境!


    夢道有感,神國跟著顫抖。


    “誰!”


    夢神陡然一驚,這泄露的一絲氣息已經讓祂發覺,卻渾身一陣冰涼。


    這是無極境的氣息,哪尊無極境來了他的夢境神國?


    太平道人?不是,這氣息不對。


    祂快速來到了那氣息所在之地,然而這裏隻剩下那翼人族的老人,正神色恬靜微笑。


    陳燭認出了這種笑容,是接引道人臉上所特有的。


    無極境,接引道人這麽快就成了?


    “老翼人,剛才這裏可是有人?”


    夢神快速詢問,那老翼人睜開眼睛,問道:“你是夢神嗎?這座夢境神國,噩夢的主宰?”


    這怎會是噩夢?


    夢神點頭承認:“我是夢神,快說這裏之前是不是還有其他人?”


    “他果然沒有騙我。”


    老翼人神色感激:“那人走之前給了我一張字條,說是你放我離開噩夢,我就能把字條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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