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夥黃巾軍,都是宛城黃巾中選拔出的精壯。


    然而精壯和精銳,一字之差,謬之千裏。


    此刻眼見並州狼騎漫地卷來,這些黃巾心慌意亂,一個個身軀恍若千斤重,你撞我我擠你,哪裏列得成陣?


    典韋見了大急,眼見張遼衝近,魯達卻似未察一般,大吼一聲,策馬衝出。


    他卻不知,魯達帶傷之下,尚且按著馬速不肯提快,乃是有意要賺呂布。


    誰想呂布心高氣傲,正為“天下第一卑鄙”六字大生悶氣,不曾隨兵追殺,倒是張遼一馬當先趕來。


    此時五千狼騎盡數狂奔,蹄聲如潮,典韋大喊“小心背後”,聲音都被壓下。


    但張遼卻是心虛,生恐魯達見了典韋神態口型,回頭來看,忍不住連連打馬,卻不曾注意魯達貌似伏在鞍上,其實暗暗抽出半截寶劍,以那燦若冰雪的劍麵,照他漸近身形。


    幾個呼吸功夫,張遼趕到魯達馬後,手中長槍奮力刺向魯達後心。


    他本道這一槍必中,誰知昏闕一般的魯達驀然暴起,側身讓過槍頭,順勢單臂掄大棒反砸,張遼措手不及,正中胸甲,打得翻筋鬥落下馬背。


    典韋眼見張遼出槍,眼急得冒出火來,不料魯達竟是詐敗,反手一棒打下張遼,頓時嗬嗬大笑,魯達喝道:“不急高興,速擒了此人逼他退兵!”


    典韋一點頭,飛身下馬,捏小雞般提起張遼,又躍回馬背,大喝道:“再不止步,某家捏殺了這廝!”


    他單臂高舉張遼,聲音雖難壓過蹄聲,那威脅的意思卻很很明顯。


    那些前排並州騎兵見了,下意識便減馬速,後麵的人跟著反應,數千人肉眼可見慢將下來。


    然而不待止步,忽然胡笳又響,眾軍神色立傳凶狠,齊齊驅馬加速。


    張遼心中一涼,曉得丁原不肯為自己一人縱了這夥黃巾,低歎一聲,閉目待死。


    典韋大怒,當即就要捏死了張遼,卻是魯達劈手奪過,橫放自己鞍前,扭頭回陣,聲嘶力竭叫道:“兄弟們且休畏懼,都把長槍豎起!”


    然而這些宛城黃巾,此前隨他作戰,大都是夜戰,看不清敵人虛實,且要麽是偷襲,要麽是提前列陣阻擊,打的都是巧仗兒,此刻正麵戰場,又是以少敵多、以步敵騎,卻是要人親命了。


    有反應快膽大的,勉強撐起長槍,更多卻是沒頭蒼蠅一般亂轉。.


    魯達心頭一沉,正要親自下馬入陣,鞭策眾人時,並州狼騎已到,這亂七八糟陣型,便如雪獅子向火,頃刻間雪化冰消。


    魯達怒吼一聲,單臂掄轉狼牙棒,打飛三五個騎兵,眼見張楊呐喊衝來,曉得帶傷難敵,策馬便走,典韋舞轉雙戟護持,連斬十餘人,衝開一條血路。


    後麵丁原也懶得追殺逃散的黃巾,隻咬定魯達二人不舍,雙方一追一逃,跑了四五裏,便見孫仲所部後軍,正匆匆奔入一道山穀。


    丁原見了,猛想起道:這不是河內兵馬埋伏黃巾前軍之處麽?


    心中一時起疑,當即下令減速,自己一馬奔到前列,正待細看情勢,卻見魯達回頭,哈哈大笑道:“相好的,不要追!灑家在穀中埋伏了十萬天兵,專殺你這夥並州人。”


    丁原不聽則已,一聽大怒,心道這廝長得忠厚模樣,卻是個滿腹曲腸、滿嘴跑馬的奸徒!


    前番說有五萬伏兵,此刻又說有十萬伏兵,你有這番能耐,直接去打洛陽不好?


    一時恨得咬牙罵道:“狗賊,屢屢把偽言相詐,欺吾太甚!拿下此賊,定要千刀萬剮解恨。”


    當即揮師急進,領兵直撞入山穀,眼見得黃巾後隊相隔不遠,眾軍都發力猛衝,忽然一聲呐喊,兩下弓弩齊發,又有許多碩大火球被點燃,順著山坡滾滾而下,並州兵當即大亂。


    魯達大笑道:“灑家騙他他便信,直說他便不信,可見也是個昏頭昏腦的混賬!典韋兄弟,灑家左臂少力,你去替俺衝殺一回!”


    典韋當即回馬,掄著兩杆大戟迎頭殺來,這裏騎兵排布不開,狹路相逢勇者勝,誰個能是典韋之敵?吃他一口氣殺數十人,後麵兵馬肝膽俱裂,不顧生死,扭頭便往回奔,一時間隊形大亂。


    魯達見狀,騎著太平飛奔上山坡,繞過穀底眾人去尋孫仲,令他:“速速帶人回轉,那些狼騎身上都是上好鐵甲,送到眼前豈有不笑納的道理?那些戰馬也都是難得寶貝。”


    孫仲猛醒,立刻帶了二三千人轉頭殺來,並州狼騎雖然精銳,一來中伏大亂,二來地形不利,三來有典韋這個殺神當頭,被黃巾轉頭一衝,越發大敗。


    不久山坡上伏兵箭矢、火球盡數耗盡——本就是官兵及河內豪強們遺落的,數量自然有限。


    徐庶卻是個有膽魄的,當即領軍從坡上殺下,韓當見了依樣畫葫蘆,也自另一邊殺下,官兵愈發大亂。


    張楊領數十人保著丁原,棄馬步行上坡逃遁,迎麵正遇韓當,張楊喝道:“當我者死!”挺槍便要殺條路走,韓當哪裏肯讓,舞刀迎來,兩個大打出手,麾下部屬各自死戰,一時間山坡上下、山穀前後,黑煙滾滾,殺聲震天。


    混戰了一炷香功夫,丁原見張楊雖占上風,卻遲遲不能殺敗對方,心中大急,抽出寶劍,便要上前夾攻,不料徐庶所部已然殺穿了穀底,攻上這邊來同韓當匯合,大喝一聲,挺劍將丁原擋住,這兩個練得都是文人劍法,雖有法度,殺意不足,你來我往,伱攻我防,正好平分秋色。


    魯達立馬山坡,見他兩個鬥劍,嗬嗬笑道:“這兩個使的劍法倒好看,若是當年軍師哥哥見了必然歡喜,要讚他兩個好劍。”


    張遼環顧左右不見旁人,莫名其妙道:“你這賊頭和俺說話麽?軍師卻是何人?張梁還是張寶?”


    魯達想起昔日兄弟,歎息道:“你自然不識我那智多星哥哥是誰。”


    張遼大怒,以為他是說自己見識淺薄,冷笑道:“遮沒你那哥哥也是天上神仙?”


    魯達悠然笑道:“不是灑家同你吹牛,他上應天機星,一百零八星宿裏,排名第三!”


    張遼見他神情不似偽詐,皺眉道:“那你是何星?又排第幾?”


    魯達道:“灑家乃是天孤星,排第十三。”


    張遼吃了一驚:“你這般身手,比呂奉先也隻略遜,隻排十三麽?那你前麵十二個,豈不是穩勝奉先?”


    魯達搖頭道:“不是這麽說,若以武功論,排第一的天魁星、還有第三第四天機、天閑二星,再有第十天貴星,都不以武藝見長。不過呂布那廝,也不愧是人稱他飛將,他這般蓋世勇將,將來若死了,怕是魂魄也能封神。”


    張遼聽魯達這般誇讚敵人,暗自生出一絲好感:這廝倒是個光明磊落的人。


    忍不住道:“那似我這般武藝不濟的,想必死了也不過是尋常鬼魂。”


    魯達想了片刻,搖頭道:“你如今武藝尚未大成,灑家說你十年二十年後能同俺拚殺,不是小覷你,灑家的武藝,已是近乎進無可進,便似在原地等你,你日日長進,終有一日,能同灑家相提並論,如今卻是不足。況且,你這廝真正本事,還不在武藝上,有朝一日,與你十萬兵馬,你也未必不能做個橫行天下的帥才。”


    他方才愣神,卻是忽然想起張遼後來被稱為“張八百”的戰績,一時有些恍惚。


    卻不知他順口一席話,聽得張遼心如鳴鼓——


    這人出身寒門,在邊關做個小吏,因武勇得了丁原賞識,也不過提拔他做個從事。


    如今魯達開口便是“十萬兵馬”、“橫行天下”、“帥才”這些詞匯,聽得張遼人都傻了,腦子裏忍不住便和先前呂布想到了一處:


    莫非……這便是所謂……英雄重英雄?


    他兩個這裏閑話,戰場上卻是變故陡生。


    這正是:


    一瀾未定一瀾起,河內豪傑幹戈明。戰罷揮師向北去,紛紛四野龍蛇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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