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白悠悠道:“池笛,你和我不同,你的主君也和瑜帝不同。他是對你有知遇之恩,可那點恩情不足以讓你碾碎你全部的驕傲,心甘情願獻祭於他。”“何況,你麵對的還是皓帝的人。”池笛頓時聲色俱厲,太陽穴突地一跳,筆直如鬆的身形一晃,手掌就帶了內力拍在了桌上,那一方桌麵頓時現出一道裂痕。卿白不慌不忙,神色淡然:“若你隻是想問我這個問題,如今我已經盡數告訴你了。你可以殺了我。”池笛麵上痛怒難當,一雙眼睛紅的要滴血,秀氣的臉上酒氣隱去,落的一臉如雪的白,聲音顫抖:“我,我從來沒讓任何人知道過!我也從來沒做過什麽!”“池笛啊,你真以為你什麽都不做,你的主君他就不會知道嗎。真愛一個人,遲早是藏不住的。若真有那一日,你打算如何自處?你覺得皓帝又會如何對你?而你的主君”“他們會不會為了你,再生出嫌隙?”卿白細細摩挲著手心的瓷瓶,聲音淡然。“砰”的一聲,池笛重重放下了酒壇,大步走到卿白麵前,一手拽住他的寬袖,眸光淒然:“救你就是看出你對瑜帝情深意重卻又不會盲目飛蛾撲火,否則你那一日便不會情願一心赴死,而不是殺了我為瑜帝報仇。”池笛壓低了聲音,帶著滿滿的顫抖,幾乎要支離破碎:“我要怎麽做?你教教我,你教教我好不好?”第128章 冷月服毒卿白微微一愣,似是完全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失控。微涼的眼眸盯著他看了片刻,將那雙年輕而暗潮湧動的眸子深深看透進去,隨即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撥開他拽著自己衣袖的那一條胳膊。聲音帶了幾分濕涼的沉:“你若讓我教你,我隻能說一句,離他遠些。”池笛渾身一震,秀挺如鬆的身形一晃,踉蹌著後退兩步,側轉過去避開卿白的眼神,沉默不語。卿白伸手拿過他的酒碗,斟了一碗推到他的麵前,濃烈而出的酒氣染得池笛的眼微濕。“池笛,離他遠些。如果你真有那麽深情,那就離他遠些。在他察覺之前離開,你還能保全你們之間從屬關係的體麵。除非你想等他發現,你們之間就什麽情義都沒了。”池笛抬手端起那一碗酒,聽到卿白最後幾個字的落音,手腕一抖,潑了半盞出來,隨即掩飾著仰頭喝幹,把碗擲回桌上,聲音被辛辣入喉的酒帶的嘶啞:“我什麽都沒做。”“他遲早會知道的。他那麽聰明。”卿白一碗酒入喉,聲音暗了幾分,“一個能不費一兵一卒拿下北國的人,隔著千山萬水能夠把瑜帝一步一步誘入彀中,你覺得,你能瞞得過他?”池笛的眸光忽然變得警惕,十七歲的少年在月色下宛如一頭凶惡的狼,周身散發出凜冽的殺氣,倏地回過頭,冷冷盯著卿白:“你恨他?”卿白眼裏漸漸漫上一層水霧:“我隻恨我自己空有赴死的心,卻無回天之力。”“你休想傷他。”池笛的聲音忽然變得狠戾,“我能救你,殺了你自然易如反掌。”“你救了我,我自然不會傷你的心上人。”卿白勾了勾嘴唇,露出一個極清冷的笑,“何況我也近不了他的身。你帶著我住到宮外,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嗎。”月光籠罩下,卿白手裏的瓶子泛出溫潤的光澤,他小心翼翼把瓶子掩入懷裏,聲音低沉幽微,如泉水嗚咽:“池笛,愛而不得的苦,我和你一樣經曆過。慶幸的是你們現在還未生死相隔。我勸你一句,早日設法離他遠些,保全你們之間的從屬情義。否則到了那一日若是被皓帝知道,隻怕你們也會生死相隔。”“真有了那一天,他會不會更傷心?”“你可能不會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活下來的那一個,才是最痛苦的。”卿白的聲音低到極處,帶著哽咽。一壇“桃之夭夭”不知不覺隻剩壇底淺淺一層,池笛把它傾覆過來,晃了晃空蕩蕩的壇子,倒幹淨了最後一盞。一汪玉色的清液在月色下微微泛著漣漪,上弦月映在碗底,被夜裏的風吹成一碗破碎的星光。池笛盯著這一碗酒,少年的聲音帶了一絲澀然:“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是他說的,這酒好喝,他很喜歡。”“是好酒。”卿白喝光碗裏的一點,細長的指節掠過壇口殘留的紅色酒封,忽然揚了聲音,“你說得對,死是最容易的,活著才是本事。我們各自心裏存著到不了的終點,得不到的人,不如一起好好活著。總要往前看。”池笛沒有回應,卿白自亮光處回頭一看,他已經斜斜趴在桌上睡了過去,右手鬆鬆攏著空蕩蕩的酒碗,左手垂在身側,隔著衣物攥著一個有棱角的東西。卿白細一看,是那塊令牌,出宮的時候,在玄武門,他見池笛出示過。卿白無奈的搖頭苦笑了一下。酒量這麽差,到底還是個孩子。他沒有細想,直接拍了拍池笛的肩膀:“回你的臥房去睡覺。”池笛紋絲不動。卿白微歎了一口氣,隻能扶了他起來,把他的胳膊搭到自己的肩上,小心扶了他進了主臥房,把池笛囫圇丟進了榻內,才大鬆一口氣,轉身關上門離開。榻上原本沉沉醉酒的池笛卻忽然睜眼,低下頭看了看指尖藏著的細針,微微吐出一口氣,收了針進去,隨即把懷裏的令牌藏進了牆壁的暗格內。劉將軍府內。“冷公子的藥熬好了嗎?”劉雁書對外喚道。門外的侍女應聲而入,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剛熬好,我給送過去。”劉雁書從桌案前起身,接過侍女手裏的托盤:“我送去吧。”將軍府劉家和冷家原本便是世交,冷家沒落以後,冷月外出遊學,劉家也多有資助。冷月從北國接了回來之後便安置在偏院,將軍府上下都對他以禮相待。隻是自從接回以後,冷月便一直纏綿病榻,甚至未能起身。大夫看診,隻說是憂思過甚,鬱結於內。是心病。劉雁書端著藥盞沿著長廊步履利落走了過去,裙角在廊間帶出一陣風。在門口輕叩了幾下,卻沒有回應。劉雁書招了門口隨侍的小廝過來:“冷公子今日出去過嗎?”“回小姐,冷公子一天都沒出過門。”劉雁書蹙了眉,揮手把小廝打發走,抬手拍門。“冷月?你在休息嗎?”拍了半晌沒動靜,劉雁書心覺不好,掌間帶了內力破門而入。榻上的人奄奄一息,麵如白紙,安靜的在錦被間毫無聲息。劉雁書心頭一凜,轉身放下藥盞,從錦被裏抽出冷月的胳膊,手指立刻搭上他的脈搏,一邊急忙對外喚道:“來人,喚府醫!”門外的侍從立刻奔去。匆忙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裏。劉雁書指尖加了力氣按下去,探到極細微的脈搏,微微鬆了一口氣,隨即把他扶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胸前,掌間凝了內力貼在他的後背緩緩輸送進去,小心翼翼護著他的心脈。不過片刻,府醫拎著藥箱匆匆而來。“有勞李大夫。”劉雁書緩緩收了內力,把冷月的身體小心放平,一隻手臂牽出來遞到府醫麵前。李大夫凝眸仔細看去,隻見冷月麵色蒼白泛青,牙關緊咬,唇邊依稀殘留嘔吐痕跡,唇色烏青。蹙眉掀開錦被一看,果然指縫間海殘留著幾縷藥草。“是烏頭堿中毒。”第129章 心病心藥李大夫果斷沉聲吩咐:“快去準備清水和蜂蜜,綠豆大火煮開速速送來。”身邊小廝迅速答應著去了。“筆墨。”即刻便有小廝遞了紙筆過來。李大夫就著床邊的矮幾迅速擬了方子交給隨身的弟子,恰好小廝送了蜂蜜和清水過來。“將他扶起來。”李大夫把蜂蜜遞到小廝手中:“喂他服下去。”“我來。”劉雁書從小廝手中接過蜂蜜,一手掐住冷月的下巴,一手抵進他的唇齒之間,撬開他的牙關,盛著蜂蜜的瓷勺立刻傾瀉進去。如此喂了五六勺蜂蜜,李大夫又著人遞上清水,緩緩往冷月的唇齒間喂了幾勺。眼看著冷月的喉頭緩緩動了幾下,眾人皆鬆了一口氣。“把他放平吧,現在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待綠豆送來,再喂他吃些綠豆解毒,隨後再服用幾副藥慢慢拔出餘毒,也就無礙了。”李大夫穩穩道。劉雁書大鬆一口氣,將冷月小心放平,轉身向府醫拱手道謝:“此次多虧了李大夫。”“醫者父母心。盡是分內之事。”李大夫撫了撫白須,躊躇道,“烏頭堿本是我給他開的藥方當中的一味藥,原本不該在這裏的,看他食用的量不難推測,他定是收集了許久。小姐,恕老朽多嘴,心病還需心藥醫,否則今日之事隻怕還會重演。”“是,李大夫叮囑,晚輩記下了。”劉雁書親自送了府醫出去,轉身再回到榻前,雙手已在身側攥成了拳,瑩白的手背上青筋頓現。小廝送了煮好的綠豆來,劉雁書坐在冷月的榻上,將他安置在自己胸前,環抱著他一口一口把綠豆喂了下去,又送了些水進去,仔細擦幹他的唇角,小心將他安置放平。夜色緩緩沉了下來,房間內燃起了燭火,微風從窗欞的罅隙間一縷一縷拂過,燭火微晃,葳蕤搖曳。冷月還未醒,斷斷續續嘔了幾次,劉雁書守在旁邊一次一次替他擦幹淨嘴角,一次一次給他喂水。看著他麵色從青白轉成蒼白,漸漸有了血色。胸膛微微起伏,神色漸漸安然。劉雁書的眼前越來越模糊,而腦海深處那個意氣風發,肆意裘馬的少年,卻愈發清晰。是什麽樣的折辱,讓一個原本青衫竹馬快意江湖的少年郎變成現在這般了無生機的模樣。是什麽樣的經曆,讓一個原本提筆前言,落筆萬語的翹楚變得沉默寡言,門都不願意出。憂思過甚,鬱結於內。冷月,你都經曆了什麽。你不說。劉雁書逐漸把拳頭攥緊,瑩潤的指節根根分明,泛出白色。可是無論如何,你都不該放棄性命。榻上的人淺淺動了,睫毛微顫,發出一聲幾乎微不可及的歎息。劉雁書瞬間從回憶中驚醒過來,俯身蹲到榻前,一把捏住冷月的手:“冷月?你感覺怎麽樣?”冷月的神思從渙散緩緩歸攏,眼神落在劉雁書的手上瑩白的手指因緊張和焦灼掐出數道指痕。指尖發紅,還泛著水漬。“雁書。辛苦你照顧我了。”冷月張了張嘴,醞釀了許久,終是隻說出了這一句話。隻這一句話,劉雁書的眼裏瞬間蒙上一層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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