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皇宮大內安靜極了。空曠的漢白玉廣場上,哪怕隻是輕聲細語,都仿佛帶著回音。


    薑穗寧的視線越過商渡,看向他身後的天空。


    今晚的月亮霧蒙蒙的,半遮半掩在雲層裏,夜幕幽深,不見星辰。


    但在這樣晦暗壓抑的天色下,越發顯得眼前的男人麵如冠玉,清俊孤冷似謫仙。


    薑穗寧收回視線,轉而定定地看著他的臉。


    商渡沒有動,那雙狹長的,比常人瞳色更深的黑眸眨也不眨地盯著她,隱約帶了幾分執拗的意味。


    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薑穗寧忽然伸出手,纖細的指尖慢慢觸上商渡的眉心,輕輕刮了一下。


    指腹上便多了一點紅。


    是他剛才提刀砍向六皇子時,不小心被濺上的一滴血。


    薑穗寧嫌棄地蹙了蹙眉,反手在他身上抹了兩下,小聲嘟囔:“髒死了……”


    商渡緊繃的身體有一瞬放鬆,語氣也微微上揚了幾分,“我騎了八個時辰的馬才及時趕回來,衣裳都來不及換,你就湊合忍忍吧。”


    薑穗寧皺著鼻尖歎了口氣,“是啊,要不是你突然趕到,說不定我現在已經逃出去了。”


    商渡輕嗤:“你以為皇宮是你家後花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就憑你沒頭沒腦地到處亂跑,下場隻有一個,就是被禁軍當成刺客,亂箭射成篩子。”


    薑穗寧不服氣地杠了一句,“我也沒想到六皇子會那麽瘋啊。”


    她本以為按照前世的記憶,六皇子不會這麽快就篡位才對。


    難道是因為她的重生,推動陸家和平遠侯府結親,又給六皇子塞了個申玉芝,多方因素疊加起來,讓他決定提前動手了?


    他動手就動手,怎麽還偏偏把自己也牽扯進來了……


    薑穗寧在心中暗暗叫苦,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可不能再仗著前世記憶就為所欲為了。萬一哪一步出了差錯,讓她徹底失去了這個先知底牌,那豈不是更慘了。


    她又問商渡:“你不是在江南嗎,怎麽能這麽及時趕回來?隻有你自己回來了?我大哥呢?你們在江南沒有遇到危險吧?”


    “玄七每日都會給我飛鴿傳書,接到你進宮的消息時,我已經在回京路上了。”


    薑穗寧一口氣問了一大串,商渡也沒有不耐煩,一個一個解釋著,“我不能離京太久,所以先一步回來。薑逸還留在江南,他的賬本還沒清點完,還有一些收尾的工作要處理。”


    “這一路上確實遇到了幾次凶險,是太子暗中安排的人馬,我已知曉。這次回來前,我也在薑逸身邊安排了足夠的人手保護,所以你不必擔心。”


    薑穗寧一聽薑逸沒事,心安了大半,喃喃道:“哥哥一心想為薑家改換門庭,這次也算是適逢其會,給了他施展才華的天地。”


    商渡放慢了腳步,陪著她慢慢走在長長的白玉宮道上。清冷的月光打在她白皙剔透的側臉,勾勒出美好精致的弧度,漂亮得像從廣寒宮偷跑下來的小仙子。


    這一刻,什麽宮變刺殺,皇位爭奪都被他拋在腦後,隻剩眼前這一幕恬淡安寧的畫麵。


    這就是他跑死了三匹馬也要趕回來的意義。


    再長的路也有盡頭,勤政殿高高的宮門已經近在眼前。


    梁公公一路小跑著下了台階,這位順康帝身邊第一號的親信,今晚似乎也被嚇得不輕,沒了往日持重威嚴的氣度。


    他對著商渡,老腰幾乎快要彎到地上了,語氣謙卑又透著討好,“商督主,您可算回來了,陛下和太子殿下都等著您呢。”


    又轉臉看向薑穗寧,擠出一個笑臉來,“薑娘子今夜受驚了,不如跟老奴先去側殿休息……”


    “不必了。”


    商渡淡聲打斷他的安排,“多謝公公好意,但薑娘子要隨我一同麵聖,交待罪人李佑的情況。”


    梁公公恍然大悟,連忙側身讓開,“二位請吧。”


    薑穗寧偷偷扯了一下商渡的衣角,微微瞪大眼睛看他。


    ——她能跟順康帝說什麽啊?說李佑對他這個父皇怨氣有多重嗎?


    商渡偏過頭看了她一眼,抬手解開大氅的係帶,自顧自地給她披上,“你形容不整,未免禦前失儀,還是穿上為好。”


    薑穗寧一不留神被他裹了個嚴實,商渡借著為她係帶子的機會,貼近她耳邊低語:“我給你的那份聖旨,是時候拿出來用了。”


    說完,他便帶著薑穗寧走進大殿。


    這是薑穗寧第二次來到這個象征大周朝至高無上皇權的地方,和上次的萬壽節宮宴不同,今晚的勤政殿幾乎沒怎麽點燈,顯得室內環境有些昏暗。


    隻有正前方的禦榻兩旁架著兩盞宮燈,而那對天家最尊貴的父子,相對而坐,正沉默地舉棋對弈。


    商渡上前,利落地見禮:“臣見過陛下,見過太子殿下。”


    薑穗寧也在他身後跪下來,“臣女給陛下請安,給太子殿下請安。”


    順康帝轉過頭,對二人抬了抬手,“起來吧,賜座。”


    薑穗寧注意到,他今日的聲音有些低啞,不似萬壽節那天的聲若洪鍾,精神昂揚。


    不過想來也情有可原,再過幾個時辰就是元後忌日,但他的兒子卻選在這一天下毒弑君,還要殺死元後拚了性命為他生下的唯一的孩子。


    順康帝的心情能好就奇怪了。


    薑穗寧又偷瞄了太子一眼。他看起來臉色倒是如常,但月白色的袍子下擺處有一大塊可疑的暗紅色痕跡,怎麽看都像是人血。


    太子似乎對旁人的目光十分敏感,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就朝薑穗寧看了過來,眸光銳利。


    薑穗寧連忙低下頭去。


    太子微不可察地哼了一聲,又看向商渡,帶了幾分挑釁的意味,“商督主,薑氏的夫君可是今夜刺殺孤的元凶,他全家都萬死難辭其咎。你卻將她帶到勤政殿來,是何用意?”


    商渡不慌不忙道:“太子殿下明鑒,今夜行刺一事乃是李佑主導,是他扣押薑氏,威脅其夫君前往別院行刺殿下。薑氏本人也險些死在李佑手中,她同殿下一樣,都是受害者。殿下又何必遷怒呢?”


    順康帝聽到這話,眯了眯眸,問薑穗寧:“李佑還想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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