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渡坐在花梨木圈椅上,撐著扶手,身子微微傾斜,姿態懶散又閑逸,漫不經心中帶了幾分玩味。


    隻是落在薑穗寧的眼中,這副姿態便無端多了些諷刺的意味。


    她有點生氣,梗著脖子不服輸地瞪他,“對,我就是不能保證,但我就要讓我弟弟平平安安出來,你能做到嗎?”


    商渡沒說話,依舊歪頭看著她。


    薑穗寧在他長久的凝視中敗退下來,沒來由的怒氣一戳就破,她一下子就蔫了,突然起身向外走去。


    “算了,我自己想辦法——”


    還沒走遠,手臂就被拉住。


    她回頭,對上商渡略帶戲謔的眼神,“你下套算計韓延青的聰明勁兒哪去了?怎麽突然這麽沉不住氣。”


    薑穗寧看著他,此時她站著他坐著,天然就帶了身高差,她微微低頭,繃著小臉,聲音硬邦邦的,卻恢複了上風:“你幫不幫我?”


    商渡慢慢鬆開她,似是輕歎,“真是欠了你的。”


    薑穗寧破涕為笑,高興地拍了他一下,“早這麽說不就完了?”


    可是商渡答應了,她又突然畏首畏尾起來,眉心蹙起,小心地問:“你幫我,真的沒事兒嗎?”


    就算商渡再權傾朝野,可若是擾亂秋闈的帽子扣下來,他就相當於得罪了滿朝文官……


    商渡站起身,慢條斯理地折好袖口,聲音散漫,又帶了一種從容的篤定。


    “盼著我死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條兩條罪過。”


    他總不能看著她掉眼淚吧。


    *


    貢院內十分安靜,除了連綿不斷的雨聲,差役巡邏時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就隻剩下考生們奮筆疾書的沙沙聲。


    貢院邊上的二層小樓,是主考官和副考官們休息的地方,站在二樓欄杆前,就能將下方貢院內的場景盡收眼底。


    “穆大人,外麵潮氣重,您當心著涼。”


    穆大人的頭頂多了一把傘,他轉過頭,對年輕官員笑著點了點頭,“不礙事,我看著他們答題的模樣,仿佛回到了當年自己參加考試的時候,真是懷念啊。”


    穆大人是今年秋闈的主考官,翰林學士,以文采斐然著稱,是順康帝都十分敬佩認可的清流文官。


    年輕官員連忙恭維:“下官有幸拜讀過穆大人當年應考的文章,真是字字珠璣,文采錦繡。這屆舉子能僥幸拜您為座師,真是三生有幸啊。”


    他又趁機請教了穆大人幾個經論問題,一老一少正聊得起興,忽然有差役拾階而上,腳步忙亂。


    “二位大人,不好了,玄,玄衣衛來了!”


    穆大人臉上的笑容一斂,冷聲道:“那群閹狗來貢院做什麽?”


    差役搖頭,“小人不知,但領頭的是商督主,他點名要見主考官呢!”


    貢院大門外,兩隊玄衣衛齊整整地站在街上,任憑雨絲落了滿身,也一動不動,端的氣勢威嚴。


    商渡站在最前方,手持一柄黑色大傘,身後站著一名個頭略矮,披著鬥篷的玄衣衛。


    她拉了拉兜帽,遮住自己的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點尖尖下巴,小聲問:“你要用什麽借口進去找人啊?”


    這名玄衣衛正是薑穗寧喬裝而成,她塗黃了臉,又穿了加厚的靴子,站在商渡身後,假裝小跟班。


    商渡頭也沒回,“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差役上樓報信後,沒一會兒,就見一老一少兩個穿著文官朝服的人急匆匆趕了過來。


    商渡衝年長者微微欠身,“穆大學士。”


    穆大人冷著臉一甩袖子,身子側開,“別,我可當不起商督主這一拜,指不定你哪天就羅織什麽罪名,把我抄家下獄了!”


    那名年輕官員看商渡的眼神也充滿鄙夷和不屑,滿臉的抗拒之色。


    那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對商渡明晃晃的憎惡和鄙視,讓薑穗寧都快看不下去了。


    她低著頭站在商渡身後,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然而商渡本人卻似乎並不在意的模樣,甚至還衝穆大人笑了笑,“穆大學士真會開玩笑,您可是陛下親口誇讚過的文采風流,倚馬可待。聽說您一家八口至今還擠在一個兩進小院,您的官服破了都是由穆夫人親手縫補打理,這樣的清流文官,我就是想抄家,也找不到罪名啊,您說是不是?”


    穆大人臉色變了又變,最終無奈地冷哼:“都說玄衣衛監察百官,連夫妻床榻間的私房話都一清二楚,本官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反正他一生清貧,唯一的愛好就是讀書編書,從不摻和奪嫡黨爭大事,這些閹狗也不能把他怎麽樣!


    年輕官員急於在穆大人麵前表現,上前一步搶道:“商督主,你帶著這麽多玄衣衛堵在貢院外麵,意欲何為?陛下以科考簡拔天下人才,曆年春闈、秋闈都是重中之重的頭等大事,你若是驚擾了裏麵的考生,陛下第一個就饒不了你!”


    商渡對穆大人還能好言好語,對這個年輕小官便沒那麽客氣了,斜了一眼,“你算什麽東西,也配跟我說話?”


    年輕小官氣得漲紅了臉,“你!我是陛下欽點的副考官,我代表陛下主持科考,我有責任維護神聖的科考製……”


    “孟與彬,是你吧?”


    商渡一口喊出他的名字,眼神冷誚,“聽說你自幼家貧讀不起書,全靠村裏的劉財主供養,可你高中進士後就留在京城,拒不回複劉家的書信,也不肯履約迎娶劉家小姐,可有此事?”


    孟與彬的臉色瞬間白的像是見了鬼,牙齒格格打戰,“你,你胡說,我沒有!”


    商渡輕笑:“是嗎?那我派人去你家鄉走一趟就是了,很快的。”


    穆大人不可思議地看著孟與彬:“此事當真?”


    孟與彬想否認,可商渡就站在他麵前,隨時都能戳穿他脆弱不堪的謊言。


    他慫了,滿臉通紅地低下頭,一句話也沒說。


    穆大人更生氣了,“忘恩負義,豈非君子所為?”


    好險,他剛才差點動了念頭,還想把小女兒嫁給這個年輕有為的未婚下屬的……


    穆大人回過神來,再麵對商渡時,態度稍微好了一點,“商督主,你今日到此究竟所為何事?”


    商渡轉過頭,看向高聳威嚴的貢院大門,唇角輕勾。


    “我要是說了,隻怕老大人會生氣。”


    “我想……鄉試終止,放考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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