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今天怎麽回來的這麽早?庵裏的粥都施完了?”


    香雨正在院子裏掃落葉,見到何沅湘進來,連忙迎上前。


    目光無意向下一掃,見何沅湘披風下擺處皺巴巴的,還沾了一些泥土汙漬,驚叫:“哎呀,是不是摔著了?讓我看看。”


    這幾年主仆倆一直在山上相依為命,早已情同姐妹。


    何沅湘擺了擺手,低低道:“我沒事,就是剛剛有人非要插隊,起了爭執……已經解決了。”


    她往山上跑了一段路後,忍不住回頭望,就看見薑逸拿出牙牌,而那些排隊領粥的婦孺跪了一地,喊他大人。


    沒想到他這般年輕,就已經是朝廷命官了……


    何沅湘下意識地抬手撫上麵紗,神色有些黯然。


    香雨扶著她進了屋。這是間十分簡樸的禪房,角落裏有張勉強能睡下二人的竹架子床,地中間是張方桌並兩條長凳,窗前有個小小的梳妝台和圓凳,靠牆是兩個摞起來的衣箱。


    這便是二人在山上的全部家當了。


    香雨拿起茶壺倒了杯水,已經有些冷了,她正要去重新燒一些,何沅湘已經接過杯子,“行了,沒那麽多講究。”


    隨著她仰頭喝水的動作,麵紗向下滑落,露出那可怖的一小片紅瘡。


    香雨看得不落忍,連忙移開視線,免得何沅湘不自在。


    自從兩年前開始,小姐臉上莫名生出這片紅疹,開了藥之後不但沒見好,反而越演越烈,在臉上蔓延開來,腫脹發紫,稍一碰觸就又疼又癢。


    突然生了這種“怪病”,老爺和夫人四處求醫問藥,也沒法給小姐說親、


    結果去年夫人不知從哪兒找了個遊方道士進府,看了小姐的八字,非說她命克六親,臉上的怪病是“惡穢”之兆,須到庵堂清修,虔誠抄經,方可化解。


    可是她陪著小姐在這金粟庵都住了一年了,也沒見那臉上的怪東西下去。


    老爺原本就對小姐不太上心,沒了生母的嫡長女過得連二小姐身邊得寵的丫鬟都不如。如今在庵堂一待就是一年,除了夫人每個月打發人送些米糧過來,隻怕何家都快忘了還有大小姐這個人了。


    香雨連連歎氣:“小姐,各地趕來的流民越來越多,這郊外越發不安全了,金粟庵又都是師太尼姑的,手無縛雞之力,萬一……咱們得想法子給府裏遞個信,早點接您回去啊。”


    夫人老說府裏也不寬裕,老爺俸祿有限,每次送來的用度都少得可憐,有時候甚至兩三個月才來一次。


    平時都靠小姐帶著她做些繡活,再托人送進城裏寄賣,這才勉強維持生計。


    香雨提議:“等下次府裏再來人,咱們把攢的銀子給她,讓她幫忙說幾句話吧?”


    何沅湘放下杯子,搖了搖頭,“沒用的,別浪費錢了,你覺得夫人會願意讓我回去嗎?”


    她在繼母手底下過了十幾年,早就摸清她的性子了。


    香雨著急:“那老爺總是您的親爹吧?他能眼睜睜看著親生女兒在外麵出事嗎?”


    何沅湘垂著眼,麵紗下的唇角輕蔑地勾起。


    民間都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這話半點沒錯。


    她是爹親生的又如何?一個“身有惡疾”,嫁不出去的喪婦長女,留在家裏也隻是個累贅。


    何沅湘叮囑:“香雨,你把咱們攢的銀子都藏好了,別亂花,將來我自有用處。”


    將來若是有什麽變故,這都是她們安身立命的本錢。


    就算這輩子都不嫁人了,她也能靠自己的手藝活下去。


    何沅湘隻小小地沮喪了一會兒,就將今天的意外和失落都放下了。


    她躺到床上,對香雨說:“半個時辰後叫我起來,纖秀坊的人過兩天就要來取貨了,耽誤不得。”


    香雨點頭,小姐今天天不亮就起來幫著熬粥,累壞了。


    *


    薑穗寧幫著施了一會兒粥,手都要酸了,那邊薑逸才和流民們聊完,朝她走過來。


    “不是要求簽嗎,我陪你上去吧。”


    薑穗寧放下勺子,衝一直在旁邊幫忙的小尼姑合了合十,“謝謝小師父,那我先上山去了。”


    小尼姑衝她羞澀地笑了下,點點頭:“今天是慧能師叔下廚,她做的素麵可好吃了,施主可以嚐嚐。”


    薑穗寧也笑了,“那太好了,我就是奔著這一口來的。”


    揮手作別,她和薑逸一前一後往半山腰的金粟庵走去。


    薑逸摸了摸鼻子,好一會兒才斟酌著開口:“我看你剛才跟那個小師父有說有笑的,都聊什麽呢?”


    薑穗寧斜他一眼,“大哥,跟自家人說話還繞什麽圈子啊,你不就是想知道那位姑娘的情況嗎?”


    薑逸無奈失笑,隻好點頭,“是,我想知道。”


    薑穗寧衝他伸手,眨了眨眼,“那就得看你的心有多誠了。”


    “……說好的自家人呢?”


    “親兄妹也要明算賬啊。”


    薑穗寧笑得賊兮兮的,“事關你的終身幸福,做妹妹的提前要份謝媒禮,很正常吧?”


    薑逸隔空點了點她,“好,下次休沐陪你逛街,大哥付錢。”


    “說定了!”


    薑穗寧和他擊掌為誓,這才娓娓道來:“大哥知道母親約了工部都水司何主事的家眷,要為你和他家二小姐相看嗎?”


    “何主事?”她一提薑逸就有印象了,“之前去工部交江南河堤修築的條陳,和他打過幾次交道。人挺老實本分的,就是沒什麽出眾的才幹,在工部待了十多年,也還是個六品主事。”


    薑穗寧使勁咳嗽兩聲,憋著笑提醒他:“慎言,你評價的這位,很有可能就是你未來嶽父哦。”


    薑逸眉頭緊蹙,“為何?我又不會娶他家二小姐。”


    薑穗寧邊笑邊搖頭,“要不我怎麽說巧了呢?大哥剛才一見鍾情的那位姑娘……就是何大人的長女呀。”


    這下輪到薑逸讓她慎言了,他左右張望了一下,生怕被人聽見,沉聲道:“八字沒一撇的事,莫要壞了人家清譽。”


    薑穗寧鼓了鼓腮,“好好好,我不說了。那你還聽不聽?”


    薑逸:“……聽。”


    薑穗寧便把從媒人那裏聽來的情況轉達了一遍,“要不是因為她說何大小姐在金粟庵清修,我也想不起來到這裏求簽。”


    薑逸越聽,臉色越發難看,好半晌才低低道:“她那麽小就沒了母親,在繼母手底下生活,一定過得很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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