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穗寧沒想到會從小桐口中聽到這樣一番回答。


    心底還來不及多想,見小桐捏著帕子不舍得用的模樣,她又心疼又無奈,強硬地拿起帕子往她臉上一按。


    “給你你就用,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們賺錢不就是為了好好享受生活嗎?”


    雪白的帕子上很快暈開小桐的淚痕,那柔軟如雲端的觸感貼上她略顯粗糙的皮膚,仿佛記憶中娘親溫柔的撫摸。


    小桐啪嗒啪嗒掉著淚,哭得更厲害了。


    她剛才一時衝動說了不該說的話,大掌櫃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因此而鄙夷她?


    “小桐,以後不要讓我聽到這種話。”


    薑穗寧語氣嚴厲了幾分。


    小桐的心直直往下墜,渾身發冷。


    緊接著她又聽薑穗寧說。


    “你哪裏卑賤了?你千辛萬苦逃到京城為自己掙出一條活路,你靠自己的本事留在百雨金做工掙錢,你勇敢,堅強又聰明,多少養在深閨裏的千金小姐都沒有你這份品性,她們若是遇到你這樣的不幸,能有本事靠自己活下來嗎?”


    薑穗寧語氣堅定,“我有點明白那位錢夫人的想法了,拋開出身不談,你當然配得上任何一個好兒郎。”


    “真的嗎?您沒有瞧不起我?”


    小桐聲音顫抖,充滿不可置信,仿佛剛才做了一場美夢,大掌櫃真的誇她了?


    “我們不能決定自己出生在什麽樣的家庭,但我們可以決定自己未來的命運。”


    薑穗寧握住她的手,“我喜歡不認命的人。”


    小桐眼中漸漸迸發出光彩,“這麽說……您同意我嫁人了?”


    “我從來也沒有反對過啊。”


    薑穗寧衝她眨眨眼,這一刻她仿佛又恢複了少女般的靈動活潑,不再是那個充滿威嚴,氣勢十足的大掌櫃。


    “你們又沒有簽賣身契,想嫁人,想離開,隻要補齊了契書上的違約金,我隨時放人。”


    薑穗寧又不是做慈善的,她可是個生意人。


    誰家酒樓想從百雨金挖人,那也要大出血才行。


    小桐聞言鬆了口氣,她知道按照契書上的規定,她如果現在辭工去嫁人,可能要賠上幾十兩銀子。


    但錢夫人說過,隻要她答應,這筆錢自有錢家來出,無需她操心。


    “但是——”


    薑穗寧拖長了調子,來了個轉折,“作為你的半個娘家人,總得讓我看看你未來婆家是什麽成色吧?”


    小桐又要哭了,“您,您願意做我的娘家人?”


    她家裏親人都死光了,王珍珍她們背地裏都罵她是天煞孤星,她以為自己這輩子注定要孤獨終老了。


    沒想到先遇到了錢夫人願意娶她當兒媳婦,又有大掌櫃說她是自己的娘家人。


    小桐覺得自己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確最幸運的決定,就是逃到京城,遇上了薑穗寧。


    “當然了,不光是你,百雨金這些姑娘們,將來誰要想嫁人,都得先過我這一關才行。”


    薑穗寧安撫著她,“所以你也不用難為情,這樣吧,我最近找個時間,約錢夫人,還有她家的公子出來見見?”


    頓了頓又補上一句,“別的不說,這聘禮嫁妝之類的,總得有人幫你談吧?”


    小桐瞪大眼睛,顯然是沒想過這回事。


    薑穗寧假裝生氣,“我們小桐可是正經的良籍,哪能稀裏糊塗被人哄著就嫁進門了?那不成買奴婢了嗎?”


    *


    “你跟小桐說什麽了?我看她眼睛哭得跟個桃兒似的,你罵她了?”


    薑穗寧一出來,時刻關心這邊動靜的韓昭立刻上前問。


    “我罵她幹嘛?她明明是被我感動哭的。”


    薑穗寧衝韓昭拋了個媚眼,“我辦事,你還不放心?”


    韓昭立刻殷勤地替她捏肩膀,“好穗寧,你可真是解了我一個大難題。”


    她對小桐多少存了點恨鐵不成鋼的心情,隻是那個倔強的丫頭讓她想起了從前的自己。


    “昭昭,人各有誌,你覺得男人靠不住,不如自己雙手賺錢來得舒坦,但也要允許有人就想嫁人,相夫教子呢?”


    薑穗寧拍拍她的手,又輕歎一聲,“我隻是覺得自己忽略了一些問題。”


    “什麽問題?”


    “今天小桐跟我說了很多,我才知道原來她們這一路逃荒遇到了太多不好的事情……這些情緒憋在心裏,如果得不到紓解,隻怕會影響她們的一生。”


    薑穗寧回憶著,小桐剛才偷偷告訴她,說同村有個姑娘,一開始被安排住進薑穗寧的陪嫁莊子裏,頓頓都能吃上飽飯後,每天都能把自己吃到撐,難受得躺在床上打滾,甚至摳嗓子眼兒吐出來才好受些。


    可是第二天她又故態複萌,還是會把自己吃撐,吃吐,反複循環,差點把身子都搞壞了。


    “這是心理創傷留下的暴食症啊。”


    岑妙妙今天來百雨金取東西,順便找曼娘八卦聊天,也聽說了小桐想嫁人的事。


    她湊過來跟薑穗寧說:“心理問題可大可小,不能忽視,尤其是咱們做服務行業的,每天要承受許多顧客的刁難,更需要心理疏導。”


    薑穗寧知道她一向有很多“超前”的念頭,便問她該怎麽做。


    岑妙妙提議:“可以每個月開一次座談會?就是讓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吐槽遇到的奇葩客人,互相開導,發泄一下情緒?或者給她們放個假,出去玩玩也好啊。”


    曼娘聽得直皺眉,“這是養夥計,還是養大小姐呢?”


    “夥計也是人啊。”岑妙妙理直氣壯,“你不對她們好,怎麽能指望她們全心全意為百雨金做事?”


    “妙妙說得對,用真心換真心。”


    薑穗寧讚同地點頭,“就說我家鋪子裏的大掌櫃,家裏的婚喪嫁娶,大事小情,我們家都有個管事專門負責,該走禮該慰問,逢年過節一樣不落。”


    薑家生意能發展到今天,這些大掌櫃們功不可沒。


    也正因為薑父以誠待人,哪怕有競爭對手願意出高價挖人,這些大掌櫃也沒有跑掉的。


    薑穗寧從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學會了馭下的手段。


    但她想,今天她從小桐這裏學到了一課。


    除了管事的大掌櫃,下麵的人其實也是生意中不可忽視的一環。


    就像蓋房子要打地基,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夥計,正是構成地基的一部分,如果沒了他們,萬丈高樓也不過是空中樓閣。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不要小看了任何一個小人物。


    “妙妙,這個什麽‘座談會’的事就交給你來安排,盡快給我寫個章程出來。”


    岑妙妙小臉一皺:“又要寫材料啊?”


    她怎麽兩輩子都逃不掉社畜的命……


    薑穗寧拍拍她肩膀,語重心長:“我相信你,用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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