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在沈南枝的印象中,還是在她夢境中拚湊出來的信息,謝家都沒有特別的消息,應該是平安無事。


    眼下沈南枝擔心的是蕭祈安並沒有死。


    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


    雖然消息已經傳回來了,但沈南枝總覺得有著前世記憶的蕭祈安不會那麽容易就死了。


    她就擔心蕭祈安也跟沈長安一樣,是金蟬脫殼,假死。


    隻不過,沈長安是因為順慶帝的算計和迫害,無奈之下才不得不這樣做,蕭祈安未必就不可能是為了迷惑禹州牧周正雍,想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製勝。


    是與不是,沈南枝也隻有再等等看,要麽等著看到蕭祈安的屍身送回來。


    要麽等周家落敗,蕭祈安再沒有假死的必要,必然要冒出來。


    禹州和蕭祈安都有了消息,蕭楚昀那邊應該也快傳消息回來了。


    沈南枝迫不及待地拉著劉靜雅往家裏趕,可還沒等她上馬車,就被人叫住了。


    “沈姑娘,我家姑娘有要事相商,還請姑娘移步雅茗閣一敘。”


    說著,那人自報家門:“我家姑娘是謝家四姑娘。”


    謝四姑娘,謝婉婷?


    沈南枝不知道這時候她找上自己是什麽意思,看著那小廝遞來的謝家的拜帖,沈南枝沒接,隻冷淡道:“我還有事,謝四姑娘若有要緊事,可來鎮國公府尋我。”


    說著,沈南枝轉身要走,卻在抬眼的瞬間,她眼角的餘光掃到了幾道飛速掩藏的身影,還有不遠處的幾輛馬車,車夫的目光都落在她這邊,沈南枝才一抬頭,他們連忙避了開去,看向了別處。


    今日從這正陽門進宮的,也就隻有沈家和劉家的女眷,正陽門外,也隻有她們兩家的馬車。


    沈家的馬車還在劉家的馬車後麵,按說不會這麽紮眼才對,那些人飛快閃躲的樣子一看就是因為心虛。


    這是被人盯上了。


    正想著,謝家的小廝卻還沒有離開,他繼續躬身對沈南枝道:“我家姑娘說,之前的事情都是她的錯,她已經知錯了,不想因為她讓沈謝兩家交惡,她想要找個機會彌補沈姑娘,聽聞沈姑娘的娘親身體孱弱,就連小陸姑娘都束手無策,在小陸姑娘之上,就隻有那位傳聞中已經坐化飛升,以醫渡人的慧空大師可能有辦法,她才特意差人去尋訪,這次她找沈姑娘,要帶給沈姑娘的消息也跟慧空大師有關,如果沈姑娘也不感興趣的話,就隻能錯過了。”


    慧空大師。


    光是這四個字,就足夠吸引沈南枝的注意了。


    沈南枝已經準備踩上馬車的腳尖一頓。


    她轉頭看向那小廝。


    卻見那小廝一臉誠懇地看著她:“奴才所言句句屬實,這裏離雅茗閣不遠,姑娘去看看便知真假。”


    沈南枝已經搭在馬車上的手又放了下來,“好吧,去回你家姑娘,我先送舅母她們回去,隨後便至。”


    見沈南枝應下,那人連忙點頭,“好的,奴才這就去回話,不過也請沈姑娘快些,聽我家姑娘的意思,消息送得有些急,怕再晚一些就錯過了那位大師。”


    說著,他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個小錦盒遞給沈南枝。


    沈南枝隨手打開,就看到裏麵躺著一串佛珠手串。


    在大齊流傳著不少慧空大師的傳聞,無論是他行醫救世,開壇講經,還是關於他坐化飛升,但不管是哪一件,都少不了關於他平日裏手上所盤的紫檀木佛珠的描述。


    跟尋常僧人的佛珠不同,慧空大師所盤的佛珠雖然是紫檀木質地,卻透著一縷沉水香,傳說是因為尋常的佛珠手串十四顆,寓意觀音菩薩與十方、石三、六道等一切眾生同悲,使一切眾生得十四無畏功德,而慧空大師的紫檀木佛珠手串還要多一粒沉香木質的佛珠,他願替眾生多承擔一份悲苦和因果。


    這錦盒裏的佛珠手串無論是光澤、質地都跟傳聞中的一模一樣。


    而且,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因為這佛珠確實曾經過慧空大師的手沾染上了些許佛性,看到這佛珠的瞬間,沈南枝原本還有些煩躁的心,竟然神奇般的平靜了下來。


    謝婉婷約她可能別有用心,但這佛珠應該沒問題。


    隻這一樣,就值得沈南枝走一趟。


    沈南枝將錦盒收好,故作遲疑了一下,才開口道:“那好吧,我跟舅母說一聲,馬上就過去。”


    那小廝這才忙不迭地點頭:“那奴才就在這裏等著沈姑娘,給沈姑娘帶路。”


    沈南枝微微頷首,“也好。”


    好在沈家來時多備著一輛馬車,沈南枝送了三舅母和劉靜雅上了馬車,剛剛她同那小廝的對話她們也都聽見了。


    三舅母劉秀珠關切道:“要不要我和靜雅一起陪你過去?我此前聽過那謝四姑娘跟你就不大對付。”


    劉靜雅也道:“那就是個沒長腦子的蠢貨,她找你能有什麽事兒,”


    沈南枝搖了搖頭:“也許人家是真心悔改呢。”


    雖然這話,就連她自己都不信。


    沈南枝雖然麵上這樣說著,卻不動聲色拉過了劉靜雅的手,在她手心裏寫下了幾個字。


    看得劉靜雅驀地睜大了眼睛,她驚訝道:“枝枝妹妹,你……”


    沈南枝微微一笑,揚聲道:“放心吧,我很快回來。”


    說完,見三舅母和劉靜雅都領悟到了她的意思,沈南枝讓前來接她的秋雨也先跟著一起回去,這才放下了馬車簾子,並讓車夫先送她們回去。


    等她們的馬車離開之後,不遠處之前那幾輛看起來可疑的馬車卻還停在原處,甚至就連那鬼鬼祟祟躲藏的十幾道黑影也離開,沈南枝就知道,這些人是衝著她來的。


    等三舅母和劉靜雅的馬車拐過了轉角,已經走遠了,沈南枝才轉頭看向那小廝:“我們走吧。”


    她上了另外一輛馬車。


    馬車才剛出發,之前不遠處停放的那幾輛馬車也跟著動了。


    沈南枝放下了簾子,隻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袖子,就跟平時一樣,對外麵的那些小動作恍若未見。


    馬車才剛到門口,謝家的小廝就躬身迎道:“沈姑娘,我家姑娘在三樓的雅間,還請姑娘移步。”


    沈南枝很是配合地下了馬車。


    雅茗閣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茶樓,就在最繁華熱鬧的朱雀大街。


    來這裏喝茶的人非富即貴。


    即使是一樓大堂,也不似尋常茶樓那般喧囂,偌大的茶樓除了看台上不斷傳出來的繞梁琴音,幾乎聽不到其他的聲響。


    沈南枝從一樓順著樓梯到了三樓,這一路看過來,哪怕是在打著簾子的雅間裏談話的客人,也都是溫聲細語的,似乎沒什麽不妥。


    “到了,沈姑娘請。”


    謝家的小廝將沈南枝帶到了三樓緊鄰樓梯口的雅間,到了門口便對她抬手一引。


    屋子裏的人聽到了動靜,不等謝家的小廝敲門,房門就被人從裏間打開。


    沈南枝一抬眼,就看到靠窗坐著的謝四姑娘,抬眸朝她微笑:“沈姑娘,你可算來了。”


    說著,她起身迎了過來。


    多日不見,謝婉婷麵上的氣色紅潤了不少,身體肉眼可見的養好了。


    今日的她穿著藕粉色薄煙紗百褶裙,看起來就如同在院子裏穿梭的花蝴蝶。


    隻是,還沒等走到沈南枝跟前,她又有些遲疑地頓住了步子:“我這樣,會不會太唐突了?”


    沈南枝提步跨進了門檻,語氣淡淡道:“唐不唐突,謝四姑娘不都已經請了嗎?”


    聞言,謝婉婷麵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恢複了常色,她對沈南枝笑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錯,原本我是應該親自登門告知的,但是,我阿娘的事情……想必你也是知道的,當年的事情是我阿娘做得過火,這些年她也知道錯了,並且誠心悔改,還嚴令我不許再靠近沈家給你們添堵,再加上我也怕你阿娘生氣,不樂意見到我,所以我……哪裏敢登門拜訪。”


    說到這裏,謝婉婷親自引了沈南枝在窗邊坐下,並給她倒了一杯熱茶,並誠懇道:“在閻羅殿前走了一遭,很多事情我都想明白了,我是真心道歉的,就算你不信,你也可以當我是為了謝家,現在沈家如日中天,我也不想謝家因為我得罪了你而被遷怒。”


    等她說完,沈南枝才抬手接了茶盞,她看著那極品雪芽泡的茶,沒有立即飲下,而是大度道:“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阿娘也說了,以後各自安好,互不打擾就行,你也不必擔心我會針對謝家,不過,你今日約我來,不會隻是為了道歉吧?”


    謝婉婷站起了身子,端著茶盞誠懇道:“自然,在來之前,我家小廝應該同你說了,我確實是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慧空大師的下落。”


    沈南枝端著茶盞的手一頓:“在哪裏?”


    謝婉婷在沈南枝對麵落座,自顧自的喝了一杯熱茶之後,才悠悠道:“不急,我已經讓人跟上去了,相信很快會有具體的位置報上來,最多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到時候咱們再跟過去就是了。”


    她既然這麽說,沈南枝也不好多問,她放下茶盞,微笑道:“如此便有勞謝四姑娘幫我盯著了。”


    謝婉婷笑了笑,“應該的,隻希望沈姑娘不要因為之前的事情同我置氣。”


    她抬眼看向沈南枝並端起了茶盞:“我以茶代酒,向沈姑娘賠個不是。”


    說著,她端著茶盞,一飲而盡。


    沈南枝也端起了茶盞,但她卻沒有立即飲下,而隻是放到了唇邊,做了做樣子就放了下來。


    見狀,謝婉婷皺眉道:“沈姑娘是覺得我不夠誠意,或者說是怕我在這茶水裏下毒?”


    沈南枝端著茶盞的手指輕輕一轉,漫不經心道:“謝四姑娘誤會了,我最近因為表哥的事情憂思成疾,翩翩給我開了藥,可那藥理跟茶水相撞不能同服,還請謝四姑娘見諒。”


    謝婉婷仿似鬆了一口氣。


    她抬眼笑道:“原來是這樣,那我這就讓人給沈姑娘換成蜂蜜水如何?”


    見沈南枝點頭,她直接叫了身邊的丫鬟安排了下去。


    很快房門被人敲響,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小廝端著托盤躬身進來。


    他一直低著頭,像是緊張得根本就不敢抬眼似的。


    從沈南枝的角度也隻能看到他清秀的眉眼。


    那托盤裏裝著的,正是打算呈遞給沈南枝的蜂蜜水。


    那小廝恭恭敬敬地將那托盤放到了沈南枝麵前。


    對麵的謝婉婷也含笑道:“沈姑娘,現在如何?”


    沈南枝隨手接了過來,她拿到鼻尖嗅了嗅,在對麵謝婉婷期待的目光下,沈南枝一抬手直接將那一盞滾燙的蜂蜜水灑到了那端茶的小廝身上,並厲聲道:“混賬東西,怎麽伺候客人的?這麽燙的蜂蜜水也敢往客人麵前端?”


    那小廝瞬間被潑的一瞬間,好在他反應迅速,及時抬手遮擋,那大半的蜂蜜水都被他的袖子擋下,才沒有被正麵潑到臉上。


    但即使這樣,他的袖子和衣襟都被蜂蜜水打濕透了,看起來格外狼狽。


    那小廝尚未有其他的反應,倒是一旁的謝四姑娘情急之下一聲驚呼道:“啊!沈南枝!你怎麽敢!”


    聞言,沈南枝臉上帶著困惑,不解地看向謝婉婷:“謝四姑娘這是何意?我是這裏的客人,本就是這小廝不懂事,險些讓這蜂蜜水燙到了我,為何謝四姑娘非但不責怪這小廝,反倒怪起我來了?”


    謝婉婷還沒反應過來,那被潑了茶水的小廝已經連忙低頭認錯:“是小的疏忽,還請沈姑娘高抬貴手,再給小的一次機會。”


    沈南枝放下茶盞,神色冷淡道:“好吧,記得下次別放那麽燙的水。”


    那小廝十分恭敬地應下,便連忙抓著茶盞和托盤退下了。


    至此,對麵的謝婉婷麵上也有些掛不住,她端著熱茶,訕訕道:“沈姑娘,抱歉,我剛剛也是被嚇到了。”


    沈南枝往身後的太師椅上靠了靠,隨口道:“沒什麽,謝四姑娘人美心善,關心底下的人也很正常,隻是,有一點我不明白。”


    說到這裏,沈南枝頓了頓,冷眼看向謝婉婷,直看得謝婉婷渾身不自在,主動開口問道:“哪、哪裏不明白?”


    沈南枝才笑道:“沒什麽,我隻是好奇,不過是一個茶樓的小廝,我潑了便潑了,謝四姑娘為何這麽大的反應?”


    謝婉婷被沈南枝的話給噎住了。


    她正要開口找補,房門在這時候被人推開,剛才那名小廝去而複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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