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紈之瞬間清醒。


    不說等齊三郎熟讀兵書,成就大事還需要多少年,就眼下,她的危機迫在眉睫。


    謝九郎還等著她解釋。


    “我隻是好奇能得九郎看重的人,遂仔細觀摩一下,不過比較下來還是九郎更卓爾不凡……”


    謝昀沒有被女郎的一番好話打動,反而挑了眉,“是嗎?”


    羅紈之點了點頭,又叫:“郎君……”


    謝昀“嗯”了聲。


    羅紈之小聲道:“郎君脖子上被咬出了包。”


    謝昀:……”


    他往脖頸上一摸,確有幾個小包。


    她不提醒還好,一提醒就開始發癢。


    “郎君沒戴我送的香囊,是因為不喜歡嗎?”羅紈之把目光瞟向蒼懷。


    蒼懷立刻捂住腰間的香囊。


    怎麽回事,剛剛不是他與郎君在審問這女郎嗎?怎麽突然就變成她在盤問他倆了?


    這是倒打一耙!


    他都忘記這女郎絕對是顛倒黑白、蒙混過關的好手!


    “羅娘子從未告訴旁人你我相熟,我怕戴上眾人皆知出自娘子手的香囊會給娘子惹來麻煩。”


    謝昀卻像是不知對方是故意在岔開話,好整以暇反問道:“你說是嗎?”


    她剛在羅家主麵前和他裝不熟,被謝九郎盡收眼底。


    “……”


    羅紈之兩眼圓睜,佯裝才了解到他的良苦用心,感動道:“原來是這樣,郎君為我思慮周全,反倒是我小氣,還因此悶悶不樂了許久。”


    那秀眉深蹙的模樣當真看起來甚是懊惱。


    “若你不高興,我收好就是。”謝昀朝旁邊看戲的蒼懷伸出一手。


    蒼懷“啊”了一聲,不情不願地把香囊交回去。


    這羅娘子心眼雖多,但香囊的確是好東西啊!


    羅紈之重展笑顏,特意囑咐道:“郎君脖子上的蟲包千萬不能拿手撓,將香囊裏的粉倒出一些,用水調好,敷在包上,可以止癢消腫。”


    “好。”


    蒼懷默默記牢,跟隨謝昀離開。


    庾十一郎在樹後蹲了許久,手裏的瓷瓶都要被他手心捂熱了,總算等到羅紈之身邊沒人。


    他大步跑上前,關切道:“九娘,你是不是腳受傷了?我這裏有藥……”


    羅紈之收起腳,微微搖頭:“一點小傷,我休息一下就好了,郎君什麽時候來的?”


    “我一直在旁邊等著……”


    說到這個,庾十一郎還有點委屈,“九娘,本來我也想去找你,但是七哥不讓我亂跑,你是不是很怕?下一次……”


    “這種事可不想再遇下一次了。”羅紈之心有餘悸,打斷他:“而且十一郎,你也沒有義務和必要來救我啊。”


    再三被拒絕,庾十一郎心裏難過,想到她剛剛和謝九郎相談甚歡,吃味道:“九娘,你難道是……喜歡上謝九郎?”


    羅紈之沉默須臾,低聲道:“謝家郎高貴,我這樣出身又怎堪配,不過葵藿傾陽,得日燦光照,已心滿意足。”


    庾十一郎苦澀不已。


    暗戀的心酸他最是明白,眼下知道羅紈之居然愛慕上那人,他又心疼她。


    “你明知不可,為何還要?”


    謝家的門第可比他們庾家高多了!


    “郎君不是也知不能,為何還要?”羅紈之目光沉靜。


    “我……”庾十一郎辯駁不得。


    母親不允,他也左右為難。


    蒼懷及時走出,重重的腳步聲打破這滿是酸澀的氛圍,他朝羅紈之深深看了眼。


    這女郎對郎君果真有不一樣的心思,隻是地位懸殊故而搖擺不定,這也再正常不過了!


    他麵無表情行禮:“見過羅娘子、庾郎君。”


    羅紈之驚訝望向他,“蒼護衛怎麽又回來了?”


    聽了這麽久牆角,居然也沒有被蟲子咬成豬頭?


    蒼懷對羅紈之道:“郎君吩咐我去督察流民歸物遣散,為郎君治蟲癢一事能否請羅娘子代勞。”


    這機會是謝九郎給的,羅紈之欣然前往。


    侍衛端來裝滿清水的銀盆放在前車板的地方。


    謝昀坐在鋪有錦墊的樹樁上,偏頭露出脖頸,從下顎延至領間的線條流暢。


    幾個腫成黃豆大的蟲包周圍泛了紅,可見主人還是撓了它們。


    “郎君怎麽沒忍住?”羅紈之不由嗔怪。


    她的嗓音天生帶著柔,如綿綿春雨,像隨風柳絮,也帶著媚,像是數指輪撥的琵琶,四弦連珠音回悠悠。


    聲音近在耳畔,謝昀呼吸一滯,他稍仰起頭,好像這樣能讓他舒緩些。


    “你說得我癢了,這才沒忍住。”


    “……原來是我的錯?”羅紈之偷笑了聲,本來她就是借機轉開話題,不想謝昀追究她和齊赫的淵源。


    謝昀輕“嗯”了聲。


    羅紈之抽開香囊繩,往銅盆裏抖出一些藥粉,用侍衛遞過來的玉柄攪拌融化,而後又挽起雙袖,把素巾按進盆裏,飽吸棕黑的藥水後擰得半幹,走到謝九郎身側,壓在他幾個紅包上,見他還算舒服,趁機問道:“郎君可否講講謝家三郎的事?”


    才闔上眼的謝昀微睜雙目,“三郎?你問他做什麽?”


    “好奇呀。”羅紈之邊把藥水均勻塗抹上去,嘴裏也沒停:“聽說三郎脾性與九郎大不相同,是不是脾氣不太好?”


    “你覺得我的脾性很好?”


    “那自然是好的,九郎心善,知我難處還贈衣給我,這次又在胡騎手底下救了我。”羅紈之朝他笑了下,又把話引回去:“而且三郎是謝家未來的宗子,一定待人嚴厲吧?”


    “族中子弟確實都認為他比較難親近。”


    這是自然,要不然也不會傳出冷酷無情的傳聞。


    羅紈之好奇:“不過他是九郎的親兄長,九郎覺得他是怎樣的人?”


    謝昀想了想,回道:“不好說。”


    不好說?


    羅紈之心裏暗暗道:莫不是實在太壞了,而九郎心善不忍心說哥哥壞話,故而不好評價?


    “那謝三郎早已及冠,怎麽沒聽說他娶妻妾呀?”


    “家父去世,守孝三年。”


    羅紈之一怔。


    謝三郎和九郎的父親並不是謝家現任族長,對於他的事情外界少有傳聞。


    “抱歉,我不該提。”


    “沒什麽,三年也快過了。”


    羅紈之恍然大悟。


    難怪,難怪從前沒有聽過謝三郎娶過哪家女郎,納過哪幾個美妾,原來是因為守孝的緣故,如今三年快過,豈不是正是時候?


    “那謝三郎會納妾嗎?”


    謝昀沒有立刻回答,借以餘光那點視野,把羅紈之忐忑、擔憂的神情看入眼底。


    “你不問我,卻問三郎?”謝昀似笑非笑,“羅娘子,你是想做三郎的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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