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周輝月被送過來。  鐵門沒鎖,虞倦順著被草木簇擁著的石板路走了進去,大門是虛掩著的。  樓梯是木質的,多年未經整修,虞倦的腳步聲和木質疏鬆的聲音混合著,在這棟安靜到近乎死寂的莊園回蕩著。  虞倦走到二樓走廊的盡頭,門沒關。  牆壁上的塗層脫落,露出大片大片慘白的內壁,窗框是完好的,隻是半邊玻璃碎掉了。  有人坐在窗邊,搖晃的樹影遮住了他的身體。  虞倦能看到他的側臉。  是周輝月。  他的胸口一悶,又想起臨死前看到的那個人,記憶瞬間將他拖回那個噩夢中。  虞倦凝視著周輝月。  他沒有表現出對聲音的好奇,也沒有任何動作,連眨眼也沒有,虞倦幾乎以為他已經死掉了。  周輝月比那時病重的自己更像一個死人。  虞倦莫名其妙地想。  幾分鍾後,虞倦終於“喂”了一聲,周輝月置若罔聞。  虞倦應該走的,他的脾氣沒那麽好,但還是叫了這個人的名字:“周輝月。”  大約過了幾秒鍾,周輝月偏過頭,神情懨懨,漫不經心地問:“你是誰?”  和他們之前唯一一句對話的語氣如出一轍。  冷淡寡欲。  在這樣暑熱的夏日午後,虞倦抬著下巴,半垂著眼,日光落在眼眸中,像一汪緩慢流淌著的潭水,閃著隱秘的粼粼波光,看起來又矜貴又高高在上。  他慢條斯理地說:“你的聯姻對象。”第3章 決定  “——虞倦。”  虞倦的話音落下,空氣有一瞬的安靜。  他低下頭,看著不遠處的周輝月。  周輝月坐在窗邊,大約是缺人照料的緣故,他的身形過分削瘦,搭在窗台上的手腕骨骼凸起。但即使還在病中,那張臉依舊英俊至極。他的雙腿都綁著支具,上麵沾了少許灰塵,黑色的束帶將他的腿骨從上到下束縛得嚴絲合縫,仿佛是將已經碎掉的東西強行拚湊完整。  虞倦記得臨死前他們見的那一麵,周輝月拿著拐杖,腿腳微跛,是車禍留下的後遺症。  書中周輝月的第一次出場是在一場宴會,他用著陌生的名字,是一個遠道而來,準備投資的紳士,所有人都簇擁在他的身邊。當然,每個人都會刻意忽略他身體的殘缺,又在背後有所議論,即使些微缺憾無損他的風度。  與小說中的設定不同,這是真實的世界。或許周輝月的腿本來可以痊愈,但是身處這樣人跡罕至的破敗莊園,醫生很難及時複查,才錯失了痊愈的機會。  蘇儷做的明目張膽,是因為周恒對此並不在意。周輝月走丟多年,在白城毫無根基,朋友、合作夥伴也全被金錢利益打動,在周輝月昏迷期間背叛了他。現在的周輝月甚至無法站立,自然也不可能脫離蘇儷的監管,戳破她的謊言。  周輝月沒有問虞倦為什麽會來這裏,他似乎對這些毫無興趣,又回過頭,透過空的窗框,垂眼看著外麵的花園。  那些瘋長的雜草、高大的喬木,好像沒什麽意義,隻是看著。  虞倦抿了抿唇。  上樓的路上,虞倦提前活動了筋骨,準備直接動手,打周輝月一個措手不及,然後恩怨兩清,此生不見。  結果是現實讓他措手不及。  周輝月的傷勢超過了虞倦的想象。來的時候,虞倦以為蘇儷敢把周輝月放到這麽個荒郊野嶺,最起碼也應該是個健康人,否則人萬一死了,沒辦法和周恒交代。  雖然現在的周恒不在意周輝月,但也不可能讓他死的不明不白。  而對於這段往事,虞倦也不太清楚,書中沒有具體描寫過。  因為這不是一本虐主流小說,而是複仇爽文,故事一開始就是主角重回白城開大,至於十多年前的舊事,隻在配角口中有細枝末節的三言兩語。畢竟反派們隻記得自己犯下的惡行,不會回頭看一眼受害者。  虞倦想,他和周輝月之間的確有仇,但那是重生之前,現在還未發生,不至於仇深似海。而他有仇必報,卻沒有欺負老弱病殘的惡習,道德水準還沒有低到那種程度,不可能按照路上想的那樣,把主角打一頓就走。  好吧,虞倦有點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現在的情況了。  不知過了多久,周輝月忽然問:“你是來退婚的嗎。”  用的卻是陳述的語氣,好像明白所有人,親人、朋友,或是曾有過約定的陌生人,無論是誰,都會和他斷絕關係。  這句話將神遊天外的虞倦拽了回來。  “我隻是……”  虞倦頓了頓,是很少有的猶豫不決。  他很擅長作出決定,而且不會後悔,可現在的情形和他設想的差距太大。  虞倦在書中看到了主角往後的人生,但那樣的故事似乎太遙遠了,是在十年以後。而此時此刻,展現在他麵前的是二十二歲、失去一切,好像隨時會無聲無息死去的周輝月。  就像是十三四歲時經曆的生長痛,明知道痛過就會長大,還是會徹夜難眠,不想多體會一秒鍾那樣的酸楚。  虞倦鬆開了手中拎著的行李包,任由它跌落在地麵,裏麵隻有很簡單的幾樣東西。  他知道自己應該離開,在看到周輝月的狀態不足以讓他報仇的那個瞬間,在周輝月不做回答的那一秒鍾,在周輝月開口說話前。  現在遲了。  虞倦已經不能轉身就走了。  可能是不久前才親身經曆過一場死亡,他的心髒正微微發顫,無法看著一個人就這麽在自己麵前死去。  虞倦作出了一個衝動的決定。  他說:“不是。”  在這個時間點,沒有任何人能夠照顧周輝月,除了自己,周輝月名義上的聯姻對象,實際上的仇人。  就當是為了報仇的前期付出好了,萬一周輝月沒按故事劇情發展,不小心死了,他的仇就再也沒辦法報了。  那豈不是要記一輩子?  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好事。虞倦在內心安慰自己。  虞倦走近了一些,站在周輝月麵前。樹影籠罩住了虞倦,而周輝月的臉則在虞倦的身影裏,明明靠得不算近,影子卻重疊在了一起。  他聞到周輝月身上很淡的藥味。  苦的,是虞倦不想嚐的味道。  虞倦居高臨下地看著周輝月,半垂著眼睫,一字一句說:“我的未婚夫,怎麽能是這幅頹喪的樣子?”  他不打算裝成好人,也不會對人低頭,更何況是在仇人麵前。  至於周輝月是怎麽想的……主角的心理不可能脆弱吧。  在複仇途中,無論是反派用十幾年前主角眾叛親離,一無所有的過往刺激辱罵,還是借康勉嚐試喚起溫情,周輝月都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動搖。  他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  在聽到虞倦的話後,這本《白城恩仇記》的主角,正處於人生最低穀的周輝月終於抬起頭,瞥了虞倦一眼。  對視的那一秒鍾,虞倦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其實對於虞倦而言,與周輝月在死亡來臨前的那次見麵是模糊的,印象最深的是他那深不見底的眼。  一個人曆經十五年,眼神都不會有所改變嗎?  這個想法轉瞬即逝,虞倦又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周輝月抬起頭,目光落在虞倦身上。  虞倦沒等他說話,俯下.身,臉頰邊的碎發垂了下來,襯得五官愈發秀美,懶洋洋地說:“所以我要留下來,看著你成為一個以我的標準而言,合格的未婚夫。”  虞倦說的那麽理所當然,仿佛世界上沒有比滿足他的願望更重要的事,記憶中未曾見麵的未婚夫必須接受他的索取,達成他的要求。  周輝月看著這樣的虞倦,陰鬱的眼眸中有一閃而過、來不及捕捉的莫名,忽然笑了笑:“好。”  像是終於發生了一點值得他提起興趣的事。第4章 呼吸  白城。  天色將晚,酒吧開門不久,三樓的包間已經坐滿了人。  主位坐著的人是虞淮,虞釗和路水城的親生孩子,比虞倦大四歲。  周圍熱鬧極了,搖滾樂震耳欲聾。  “你弟呢?才高考完,不吵著和你出來玩嗎?”  虞淮可能是沒聽清,問:“什麽?”  身邊的人提高音量:“我問虞倦去哪了?”  這群人都是虞淮的狐朋狗友,知道他一直不喜歡虞倦,所以故意這麽問,想看虞倦的笑話。  虞淮端起酒杯,嘲諷似的說:“找周輝月去了。”  這句話倒是很出人意料。  終於有人反應過來,驚訝地問:“周輝月,他是不是和你弟有婚約來著?”  周家這件事鬧得挺大。長子走丟那麽多年,好不容易找回來了,眾人都以為他的人生因年幼時的意外而徹底改變,沒料到竟沒被成長過程中的顛沛流離磨平天賦,依舊長成了他們這群人都可望而不可及的青年才俊。  可不久前的車禍又徹底毀掉了周輝月的人生。  很多心懷惡意的人,看到這樣的周輝月從雲端跌落,實在是覺得有意思。  於是不免半是試探,半是好奇地問:“虞倦不會真的打算和周輝月結婚吧?那你們家……”  五彩絢爛的燈光不停閃爍著,虞淮嗤笑一聲:“怎麽可能?”  “他去退婚。”  這個消息如果油鍋中的一滴水,一下子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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