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水城聽到這句話時渾身一冷,如墜冰窟,她幹巴巴地否認:“你在說什麽呢,怎麽可能代人受過……”  虞倦說:“的確不可能。我開玩笑的。”  路水城愣在原地,她意識到自己說的話虞倦一個字都沒信,就像他說的隻是一個玩笑。  怪不得虞淮怎麽也不願意來,他可能先一步發現虞倦早已改變,根本不能用先前的辦法對待了。  路水城咬了咬牙,感情牌打不動,就要換一種了。  “我是為了你好,你不相信,我也無能為力。但如果你的叔叔能安然無恙,等你結婚,虞家的股份和幾處房產,也會交到你的手中,作為結婚賀禮。”  “虞倦,我從前便說過很多次,別人的東西再好,也不如自己手裏的。到時候,這些全都放在你的名下。如果你不信,我們現在就可以簽訂協議。”  虞倦聽她說著這些,不著調地想,路水城果然和虞淮是母子,連這些想法都差不多。  聽到這裏,虞倦也知道路水城再沒有別的手段了,她沒和白周兩家扯上關係。  這樣就行了。  虞倦懶得再敷衍下去,他問:“你知道虞釗殺的人是誰嗎?”  路水城往後退了一步,本能提醒她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會是她想知道的:“不是一個在國外投資的商人嗎?”  虞倦略低下頭,直視著對方,他的眼睛與一般人不同,顏色很淺,在路水城這樣心懷不軌的人看起來顯得詭譎可怕。  虞倦說:“這是其中之一。他原來是虞鑫的家庭醫生。案中案中還牽扯到兩個死者,你說會是誰?”  久違地聽到這個名字,路水城幾乎喘不上氣。  虞鑫死後,她不是沒有懷疑過這件事和虞釗有關。但虞釗是自己的丈夫,他們夫妻一體,自己又會成為虞家真正的女主人,這樣沒什麽不好的。  她漸漸忘掉這些。  虞倦隨意地說出讓路水城心驚肉跳的話:“之前說過,讓你們不要再來煩我,為什麽不信?”  “如果非要說我有什麽願望的話,那隻能是你們越過越差了。”  路水城一陣毛骨悚然。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虞倦與從前判若兩人。  她想起去年夏天的六月,虞倦的高考結束,她從國外回來,讓虞倦想辦法自己解除婚約。  現在想來,從那時開始,到之後虞倦在不愚山多次和自己通話的諸多抱怨全是演戲。或許他已經和周輝月暗度陳倉,達成秘密協定。  時至如今,她隻有後悔。但為時已晚,一切都沒有辦法了。  忽然,背後傳來一陣敲門聲,是周輝月從房門裏敲的。  他說:“餃子餡拌好了,不是說要包餃子嗎?”  虞倦不知道具體談了多長時間,但也覺得沒必要再糾纏下去,最後說了一句:“也別找周輝月了,殺人犯的事和他有什麽關係?”  路水城模模糊糊的意識到,或許真的像虞淮說的那樣,整件事背後是由周輝月推動,原因是虞倦。  但……查那麽久遠的事,需要多少精力,多少時間,周輝月又怎麽是抽出功夫的呢?  他們之間真的存在愛情嗎?從不愚山開始,所以周輝月才會這麽做,他們就像一對深愛彼此的小情侶,虞倦說的最後一句是別來找周輝月了。  門開合的瞬間,路水城能感覺到屋內吹來的一陣暖意。  但路水城這樣的人,隻能相信金錢,無法相信感情,所以也隻承認是敗給了利益。第83章 “我愛你。”  回到房間後, 溫度驟然升高,虞倦脫掉外套,往客廳看去。  餃子餡擺在桌上, 調料也在一邊,才和了一半。  而周輝月一向會把所有東西準備妥當。  虞倦說:“這麽著急,不是說弄好了?”  周輝月看了他一眼,鎮定自若地說:“一半就夠了。”  頓了頓, 又說:“和她有什麽好聊的。”  不怎麽耐煩的樣子。其實兩個人在外麵頂多聊了十分鍾,周輝月的耐心從沒有這麽不足過。  虞倦忍不住笑了。  他去洗了個手, 回來後盯著餃子皮研究了一會兒,看向周輝月, 準備讓這個人教自己怎麽弄, 對方也沒動靜。  虞倦愣了一下, 才意識到一個問題:“你也不會?”  周輝月點了下頭, 打開一個視頻, 裏麵傳來一個慈祥和藹的老奶奶的聲音。  “今天,張奶奶教大家怎麽包出好看又好吃的餃子……”  於是除夕的下午,兩個人開始學包餃子。  雖然都是從零開始, 但進程也大不相同。  周輝月從小生活在福利院, 做過的亂七八糟的事比虞倦多得多, 又會做飯,在包餃子這件事上, 明顯要比虞倦容易上手的多。  但虞倦不是那類會輕易認輸的人。  在十數個失敗的成果後,虞倦終於包出一個完美無缺的餃子,他展示著自己的成果, 得意地對周輝月挑了下眉。  周輝月認真地說:“好厲害。”  餃子沒包太多,夠兩個人吃的就行了。  冬天的白晝很短, 天色漸漸暗了,市區禁燃煙花,馬路上車少人稀,反倒比平常更安靜。  爺爺奶奶去世後,虞倦第一次和人一起過年,吃了周輝月做的年夜飯。有一道菜是才學的,火候沒把握好,差點糊了,但味道還不錯。  由於沒什麽過年的經驗,吃完飯後,虞倦隨手打開電視,準備看這個世界的春節聯歡晚會。  好像家人在一起團聚都會看吧。  周輝月坐在虞倦身旁,一邊剝橘子,一邊投喂。  春晚開始了。裏麵出現的主持、演員和歌手,虞倦可能在無意間見過幾次照片,但具體來說,還是一個人都不認識。  虞倦的話不多,處事不驚,不太會表露自己的情緒,所以在宿舍裏住了半年,雖然對廣為人知的明星演員,童年回憶都一概不知,也沒被人發現。  此時他坐在沙發上,抱著膝蓋,嘴裏含著橘子,含含混混地問周輝月那些人是誰。  那些熟悉的老麵孔,周輝月認識,至於年輕人,他也不太清楚。  春晚有點無聊,聊著聊著,很忽然的瞬間,一個對視,或者是吃橘子時虞倦的唇碰到了周輝月的指尖。  下一秒,他們很自然地吻在了一起。  橘子的味道很清爽,很甜,周輝月也嚐到了。  虞倦被周輝月壓在身下,他平躺在沙發上,仰著頭,看到的是周輝月英俊的、熠熠生輝的臉。  又想起第一次見麵時,臨近故事的結局,周輝月的沉悶陰鬱,嘲諷冷淡。  恍若隔世。  那時的虞倦不會想到,他會喜歡上周輝月,和這個人談戀愛,許下與永遠有關的承諾。  除夕很特別,是一年的結束,然後是新的開始。  虞倦的眼前閃過很多片段,最後伸手碰了下周輝月的薄唇,他有些恍惚:“你記不記得,在金台的時候,我說的事。”  周輝月捉住虞倦的手,沒讓他移開,一點一點地親吻他的指腹:“記得。”  談不上想好或不,這樣的事,虞倦很難想到萬無一失的決策,所以他隻是想告訴周輝月而已,就像曾經承諾過的那樣。  “我知道……我看的一切,和你有關的一切。”  他的用詞很奇怪,一般人會說經曆,或是了解。如果置身事外,用的是聽說,但虞倦說的是“看到”。  就像是以旁觀者的視角,觀察著周輝月從前的一生。  周輝月是一個非常敏銳的人,他問:“什麽是看到?”  虞倦慢慢眨了下眼,他的心好像也變得沉重,想過無數遍的話難以說出口,可能這輩子沒有這麽猶豫不決過。  在坦白和隱瞞中,他選擇告知周輝月全部。  “因為我看了一本小說,”他的聲音很輕,就像一朵花在夜晚開放,“這是一本書。”  說完這句天方夜譚後,虞倦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周輝月,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所以偏過了頭。  周輝月沉默地凝視著虞倦,很久,他問:“那我是誰?小說的主角嗎。”  他似乎已經猜到了。虞倦不是在開玩笑,而如果這是一本書,虞倦是讀者,之前的種種難以解釋的疑問都有了結果。  “嗯。”  虞倦的心沉甸甸的,他整個人都被周輝月的影子籠罩著,閉上了眼。  這是虞倦人生中鮮少的逃避時刻。  嚴格意義來說,虞倦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是觀看了周輝月一生的人。  周輝月是一個內斂的人,擅長忍耐,他不會向任何人展示自己的經曆,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去,每一個痛苦的瞬間。虞倦隨意地翻看一本小說,以輕鬆的態度審視周輝月鮮血淋漓、飽經折磨的前半生。  當時隻是打發時間,現在喜歡上周輝月,才會覺得殘忍和不應該。  不知過了多久,虞倦聽周輝月問:“虞倦,你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這個世界的?”  虞倦一怔。在很多次模擬演習中,從未想過周輝月的第一個問題會是這個,這不符合常理。如果知道自己生活的世界是一個人創造出來的小說,他可能很難接受。  但在說出第一個字時,虞倦已經決定誠實回答周輝月的所有問題。  所以幾秒鍾後,他說:“高考結束,我出了一場車禍,醒過來就在那個房間了。”  周輝月的聲音很低,但一字一句很清晰,傳入虞倦的耳朵:“十八歲,好小。”  但和周輝月想的差不多。  虞倦的耳朵一熱,明明他的年紀和這個世界的炮灰一樣,周輝月又不是不知道。  他抬起手,推了下這個人的手臂:“我成年了。”  沒使什麽力氣,所以也沒用,周輝月問:“那個時候,我去見你,是什麽樣子的?”  “我看不太清你的臉,當時房間裏很暗,你推開窗,”虞倦想了一小會兒,記憶猶新,“你說,等我死了,會有人為我傷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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