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被遞過來的紙巾,疊得四四方方的,看上去整整齊齊,就跟秦韻的人一樣。


    方舟來不及多想,她那飽含深意的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


    “多謝。”


    隻是接過了秦韻手裏的紙巾,胡亂在自己臉上擦了一圈,複又去看她。


    仿佛在無聲地詢問‘可以救人了嗎?’


    秦韻緩緩露出一抹笑意,終於打開了隨身攜帶的小藥箱,開始為大媽處理傷口。


    大叔大媽的傷情,像是山頭被撞響的鍾一樣,提醒著他們,這裏真的很危險。


    一時之間,車上安靜無比,都在等待秦韻的處理結果,畢竟大媽的那一身血,看起來觸目驚心。


    大約十分鍾過後,秦韻終於摘下了手裏的那副醫用手套,拿起方舟為她找來的礦泉水,在門口的位置洗手。


    “怎麽樣?”


    方舟跟著她下車,其他人的目光也緊緊跟著她,似乎都在等待一個結果。


    “傷口太大了,現在條件有限,我隻能暫時幫她止住血,後續的還得去醫院處理。”


    秦韻洗完手,隨手將垃圾放在方舟已經準備好的塑料袋裏。


    二人的動作行雲流水,默契無比,仿佛之前就排練過無數遍,車上有人看著看著就酸了。


    “嗯,辛苦了,應該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吧?”


    方舟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車上大叔的位置,他也是剛剛包紮好就迫不及待地過去看自己的老婆了。


    秦韻抬眼看了看附近的石山,高聳巍峨,連天都隻能看到一小部分。


    這種路段,就算救援隊來了,這輛巴士也要好幾天才能出去。


    如果想要救人,那就得冒險從前方已經倒塌的山體那裏過來,或者自己先出去。


    方舟這家夥,有很大的概率會選擇自己先去探探路吧。


    想想就覺得頭疼啊,該怎麽阻止他呢?


    秦韻的眼神變暗了許多,內心閃過無數個念頭,最終還是選擇了說實話。


    “暫時沒問題,但是拖久了沒有藥就難說了。”


    可惡啊,之前那件事情已經讓他對自己的警惕心提高了那麽多了,要是再撒謊的話,他一定會更想逃離自己身邊吧。


    秦韻有時候痛恨自己對方舟的愛意,愛到連善意的謊言都要斟酌許久,最後妥協。


    要是能像動漫裏那樣,什麽世俗倫理都不管,連他厭惡也不用管,永遠將他困在自己身邊就好了。


    方舟不知道身邊的卷發女人心裏在想什麽,他隻是皺著眉看向前方已經倒塌的山體,思考著對策。


    大約一分鍾後,他又跑回車上,詢問導演。


    “救援隊什麽時候能來?”


    導演在剛才他們去救人的時候,又打了一次電話,得到了比較確切的時間。


    “大概要半個小時。”


    方舟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隨後又去問司機師傅:“這個路線大概還有多久?”


    剛剛是兩三公裏的話,現在應該沒有多少了。


    “大概一公裏,過了這段路,就是一段平坦的地段了,兩邊也沒有什麽高山。”


    眼前的落石還在不間斷地下墜,似乎隨時都會砸中巴士,威脅著眾人的生命安全。


    原地等,可能會被山體掩埋。


    走出去,要翻越已經倒塌的山石跟河流,還要應對隨時可能掉落的石塊。


    真是兩難境地。


    導演還是屬於保守派,方舟把情況簡單跟他說了一遍之後,他還是建議眾人留守原地,等待救援。


    其他人也都不想冒險,隻想在這裏等。


    方舟也不勉強他們,隻是他在車裏也坐不住,幹脆下車觀察周圍山體的情況,如果有異變,也好通知大家趕緊走。


    反正他戴了頭盔,就算有落石,小命應該是能保住的。


    車上,眾人神態各異,都有自己的心思。


    或許是楚歆然臉上的擔憂過於明顯,連張芷茵都忍不住勸慰她:“別太擔心,很快就能出去了。”


    張芷茵對這個年紀最小又柔弱的妹妹,不自覺帶上了一分關懷。


    楚歆然收回放在方舟身上的眼神,微微笑了一下,輕聲道:“芷茵姐姐,你們在高中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的嗎?”


    “這樣?”


    張芷茵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於是重複了一遍。


    “就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時候,也這樣守護著大家。”


    短短一句話,讓張芷茵恍惚了一瞬,回憶的箭頭一下就擊中了她。


    她輕輕點點頭,忍不住說起了高中時期的事情。


    “我們高一第一學期就被要求去三十裏拉練。”


    “那個時候,大家都還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有的體力好,有的差。”


    “我就是那個吊車尾的人,而他恰恰相反,是班上走在最前麵的那個。”


    張芷茵的目光放在方舟身上,幻視十多年前那個少年。


    彼時她體力不支,遠遠落在後麵,距離自己的班級好遠,幾乎看不到影子。


    她能看到的,就隻有看不到終點的路,還有身邊無盡的野草。


    疲憊和孤單像是潮水一樣襲擊了她,小腿酸痛,腰上也像是背負了一座山的重量,讓她幾乎想要自暴自棄地停下來。


    可是事關班級榮譽,出發之前,老師的話語還記在心裏。


    “掉隊也沒有關係,咱們隻要不拿倒數第一就好了。”


    她也不敢真的停下來變成倒數第一,隻能一邊掉眼淚一邊走。


    走得連班主任開始著急了,一把拉住她說道:“茵茵啊,要不你去坐車吧?”


    “我不想拿倒數...”


    就在這個時候,方舟出現了。


    那個少年帶著明亮的笑容,一把拉住張芷茵的手往前走。


    “不想倒數的話,就跟我走吧。”


    原來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下來,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自己的身影,聽說在最後麵時,又毫不猶豫地跑來後麵等她。


    少女體力有限跟不上他,他就幹脆把她背在身後,緊跟著大部隊。


    彼時的高中生最愛開玩笑,說方舟像豬八戒背媳婦兒。


    方舟也不惱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回答他們。


    “我要是能娶到這麽漂亮的媳婦兒,那變成豬八戒也可以!”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十五歲的方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住進了張芷茵心裏。


    一住就是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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