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瑟被束起的發尾輕輕擺動間，被黑色燕尾禮服裹挾的腰部曲線畢現。後院賓客止步，唯有季家人和裴家人才可進出。賓客們隻能遺憾歇了攀談的心思。藍瑟在訂婚宴上等了許久，才終於等到裴嶼離開訂婚宴、前往後院短暫小憩的時機。這段時間，裴嶼都在忙著訂婚宴，沒能去季成川的家再看看藍瑟，就連與藍瑟的每日通話時長都越來越短。裴嶼的一顆心似乎都放到了未婚妻季凝身上，能夠停駐於藍瑟身上的溫柔越來越少。可藍瑟記憶中對裴嶼十年難以抹消的依戀，怎麽可能在短短一兩周內輕易忘記？藍瑟的目光從熱鬧的前院移開，清冷的眼眸深處難掩暗淡。即使依戀難忘，卻終有了斷。裴嶼是他的哥哥，不是他可以獨占溫柔的所有物。裴嶼這麽多年一心一意地施予他溫暖與照顧……已經足夠了。藍瑟邁開步子，踏上通往後院裴嶼休息室的幽長走廊。這是他最後一次索求裴嶼舍予他的、親人般的依戀與溫暖。這也是一次了斷。與前院的喧鬧喜慶不同，後院格外地安靜。裴嶼休息室的門微敞開一條小縫。藍瑟屈了屈手指，他正要敲響門，忽然聽見內裏傳來低吟曖昧的親吻聲響。藍瑟鴉羽般地睫毛顫動，緩緩放下抵在門上的手。藍瑟並非不知人事的孩子。盡管藍瑟已在心中做過無數次設想。當他真正聽到裴嶼與季凝的親熱聲時，卻發現自己的心比想象中的更難過。藍瑟垂眸，遮掩住眼底滑過的酸痛苦澀。他不該貪心的。藍瑟向後退了一步。他正要離開，裴嶼和季凝的對話聲隱隱約約響起。“裴嶼！你動靜輕點，萬一被別人看到了怎麽辦！”“阿凝，我們都訂婚了……而且這裏是後院，來往的都是自家人，能被誰看到？”“小瑟？小川？”裴嶼低笑：“藍瑟？三歲孩子懂得都比他多。他就算看到了也無所謂……”裴嶼笑音間，難掩淡淡輕蔑與嘲笑。藍瑟踉蹌了一下，險些沒站穩。身後穿堂風呼嘯而過，吹得藍瑟脊背發寒。藍瑟的鳳眸再次望向輕合的休息室門上，眼眸中透著淡淡茫然與不知所措。一向關愛寵溺他的哥哥裴嶼，在他的麵前始終都是溫柔、風度翩翩的存在，他願意給予他一切毫無保留的、真摯又熱忱的愛。裴嶼又怎麽會在背後如此惡劣又輕蔑地嘲笑他？他聽錯了嗎？初春的風並不太冷，可藍瑟身體的血液卻恍若被風凍結成冰。藍瑟的大腦一片空白。以至於風吹到門發出碰撞的聲響，引起屋內裴嶼和季凝的注意時，他都沒能及時做出任何的反應。“裴嶼！你膽子太大了！門不關就來親我……我不管，我生氣了！我衣服都被你弄亂了，我要回去換禮服了！”“阿凝……”內裏季凝踩著高跟鞋的腳步聲逐步朝著門口的方向靠近，藍瑟現在應該趕快離開。可他的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麵上似的，僵硬地站在原地難以挪動一寸。忽然，裴嶼隔壁休息室的門被人打開，一隻大手一把拽住藍瑟的衣領。藍瑟幾乎沒有任何反抗般地被對方拖入室內。休息室內沒有亮燈，室外溫暖的光線透過輕薄的窗簾撒入室內。藍瑟的肩膀被一雙強勢有力的大手重重地摁住，清瘦的脊背被對方用力抵在雕花的木門上。門後，季凝匆匆而過的高跟鞋聲此起彼伏。藍瑟的耳畔，青年低沉的聲音響起。“哥。你怎麽傻乎乎地站在門口？想被我姐和嶼哥發現你在聽牆角嗎？”藍瑟回想起剛才在門口聽到的一切，他無力地低垂下頭。耳鬢微長的黑色發絲，遮擋住了藍瑟大半張臉。季成川琥珀色的眼眸驟然一深，他的指尖輕捏著藍瑟光滑細膩的下巴，緩緩將藍瑟的下巴抬起。藍瑟的澄澈鳳眸像是失了魂魄般空洞，猶如沒有靈魂的人偶。往日的清冷在刹那間瀕臨破碎的邊緣。季成川的舌尖不悅地抵在口腔內發癢的犬齒齒根上，內心沒來由地躁。季成川眼眸微眯，他捏著藍瑟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不就是失個戀麽？哥，至於這樣失魂落魄嗎？”季成川粗糲的指腹仿佛要將藍瑟的下巴捏碎。藍瑟失神的眼眸氤氳著淚水形成的薄霧，眼尾染著豔麗的緋色。藍瑟不知道，他眼眸搖搖欲墜的淚珠是因下巴的疼痛，還是心髒的疼痛產生的。因為他的大腦現在已被情緒與回憶支配調動，空白又紛亂。倏爾，一滴晶瑩圓潤的淚珠順著藍瑟的麵頰滑落至幹澀的唇瓣。藍瑟唇瓣微張，他的舌尖探向淚珠掉落的地方。這是他成為人類後，掉落的第一顆淚水。是如同腦中資料所顯示的那般，又澀又鹹嗎？藍瑟的舌尖還未觸碰淚珠，季成川的雙手捧住了他的麵頰。季成川俯身向下，滾燙熾熱的舌頭輕柔地卷起藍瑟唇瓣處的淚珠。第28章 美食與味覺（7）季成川的舌尖觸感溫熱柔軟, 其中的滋味猶如世間最純淨的泉水般甘甜清冽，又猶如葡萄酒般醞釀著醇香、令人陶醉。藍瑟挑剔無比的舌頭得到極致的撫｜慰, 他清冷失魂的眸逐漸熏染醉人的光彩。好吃。太好吃了。冷寂的心髒迸發前所未有的欲望, 藍瑟的雙手緊抓著季成川結實的雙臂，他的上身不由自主地挺起，舌頭大膽又放肆地糾纏著季成川的舌尖。他還想嚐到更多的滋味。藍瑟貪婪又無盡地索取，像是要將季成川的熾熱呼吸全都吞噬入腹。沉溺其中的藍瑟輕輕閉上雙眼, 舌尖蕩漾的滋味, 將他空落的心髒逐漸填滿。他仿佛忘卻了剛才所聽到、看到的一切。直至季成川起身, 一吻結束。藍瑟的墨色鳳眸依舊清冷, 可眼尾綴著的動情的緋紅足以令世間所有人口幹舌燥。藍瑟的雙臂攀向季成川的頸部, 他紅腫水潤的唇瓣間, 柔軟的舌若隱若現。他還想要。快給他！季成川雙眸微暗, 他附在藍瑟耳邊輕聲道：“哥。明明你喜歡嶼哥, 為什麽要在我麵前裝作不喜歡同性……”聽到這話, 藍瑟搭在季成川頸部的雙臂微微一僵。他深深壓抑於記憶與內心的情感被季成川一語道破，十多年都不願麵對的真相昭然若揭。藍瑟墨瞳閃動, 他恍然明白。為什麽裴嶼的一句話足以調動他的心弦。為什麽自己對外人冷情, 卻那麽地依戀裴嶼。為什麽自己先前看到裴嶼和季凝親密，心髒像是被揉碎了般疼痛難忍。原來這個世界的“他”……喜歡裴嶼嗎？這個世界的藍瑟天生性格孤僻清冷, 不願意與人接觸。十多年來, 唯有裴嶼堅持不懈地陪伴在他的身邊，關懷著他、照顧著他。沒有人能抵抗如此毫無保留、不求回報的愛。在裴嶼的嗬護與保護下，性格單純、鮮少與外人接觸的藍瑟分不清愛慕與仰慕的區別, 他對裴嶼的感情輕易跨越了“兄弟”的底線。很早以前, 藍瑟其實隱約意識到自己對裴嶼可能懷有不一樣的“心思”。然而藍瑟身旁沒有家人進行性向引導，他隻知道這個世界上唯有男女才能結為夫妻。同性相戀有違自然, 他們輕易令旁人厭惡、歧視與不齒。藍瑟不想被裴嶼討厭哪怕他被討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於是藍瑟選擇不斷壓抑著內心對裴嶼的愛慕。久而久之，這份壓抑演變成為藍瑟會下意識地反感同性戀的存在，與同性戀接觸甚至會令他產生生理性的厭惡……可藍瑟真的討厭同性戀嗎？不，當然不是。他更討厭自己無法變成女人，討厭自己無法和裴嶼結為夫妻。他其實，最厭惡喜歡上裴嶼的自己。季成川低沉的嗓音，殘忍粗劣地點穿了他隱匿已久的肮髒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