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飛寒翻身下馬時，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在了他的肩頭。霍飛寒腳步一頓，他抬頭看向日出東方。奢靡華麗的宮殿早已被地平線吞沒，猶如熔融碎金的陽光灑在蜿蜒曲折、混合著泥土通往鎮外的道路上。是他來時的路。亦是他永遠都無法回頭的路。霍飛寒的胸膛似有酸脹的情緒洶湧，他被韁繩磨破的掌心輕柔地撫向胸膛處的錦囊，用力攥緊。“飛、飛寒？”霍飛寒回過神時，院門被人打開。院內一個麵容蒼老但精神矍鑠的老頭，正錯愕地看著他。……四個月後。一則震驚全藍朝的流言在百姓間越傳越廣、越傳越真，甚至隱隱有了不可遏製的趨勢。即使與京城相距甚遠的西南邊陲小鎮，也出現了類似的流言傳播。“小二！來二兩牛肉，一盤花生米和一壺酒！”“來了！”絡腮胡子壯漢坐下喝茶，店小二麻利地給他上了菜。壯漢剛吃了兩口牛肉，喝了一口粗劣辛辣的酒，耳聰目明的他便聽見旁邊一桌的竊竊私語。“聽說宮中那位的事兒了嗎？”“宮中？哪位啊？”“還能是哪位？就是最上頭的！”“皇……？咳咳，沒聽說，怎麽了？”“他兩個月沒上朝了。宮裏隻見一兩個親信大臣……”“皇……生病了？”“嗬嗬。”那人露出了頗有意思的笑容，“說是生病倒也不算。人人都說，他有孕了！肚子都比外頭賣的西瓜大了！”“有孕？你說的人是嬪妃吧？！男人怎麽可能有孕！”“噓噓噓！小聲點！我說的人就是他！男人怎麽不可能有孕？聽說他生下來便是雙｜性，先天不足……他的母族動了手腳，想讓他做個男人。卻沒成想，不知道和哪個男的搞在一起，還搞出了大肚子……”說話那人臉上正露出一抹邪笑時，身高體壯的絡腮胡子壯漢“啪”地一聲拍在他的桌上，將他和友人嚇了一大跳。絡腮胡子壯漢一把抓起那人的衣領，斷眉下精銳的棕眸滿是凶狠神色。“你剛才在胡言亂語些什麽呢！敢編排宮裏的人……下次再被我聽到，小心把你鬆進牢裏！”那人被絡腮胡子大漢的目光嚇到，他瑟瑟發抖道：“我，我也沒胡言亂語啊！這消息縣城都傳遍了……好多人都知道。”絡腮胡子壯漢正是喬裝打扮過的霍飛寒。霍飛寒斷眉緊皺：“好多人？真的？”那人點頭如搗蒜，弱聲道：“真的！不信您去省城，或是再往北走點……就知道這消息早就都傳遍了……”第62章 惡犬（21）初見小腹微凸時, 藍瑟以為自己最近吃多、吃胖了。可直到太醫院的太醫前來診脈，負責診脈的老太醫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磕頭時, 藍瑟才知道, 自己居然懷孕了！算算日子，他懷的竟然是霍飛寒的孩子。一想到“霍飛寒”，藍瑟的心湧上了說不出的滋味像是難言的沉悶，又像是細密蛛網般的糾結。藍瑟對霍飛寒的感情是複雜的。他和霍飛寒認識不到一年。雖然他們日夜相處同床共枕, 但藍瑟總會在與霍飛寒不經意的觸碰中, 想起上個世界與他相處了十多年的季成川。季成川和霍飛寒很像, 又不太一樣。他們長相不同, 但膚色都是偏深, 擁有著健碩結實的肌肉。他們的眸色不同, 可偶爾看向藍瑟的一刹目光似是虎狼般閃著灼灼燎人的焰火。他們都很喜歡攬著藍瑟的腰, 任由藍瑟靠在他們的胸膛上。霍飛寒和季成川像是兩條狼狗表麵凶惡, 實則很乖。甚至或許是因為皇權的壓迫, 霍飛寒之前表現得比季成川更聽藍瑟的話。不過……過不了多久，霍飛寒不用再聽藍瑟的話了。霍飛寒祖父戰場失蹤後, 霍飛寒逃出宮外, 緊接著霍飛寒的父親也在戰場上失蹤……像是原定的世界小說劇情被摁下了快進鍵，朝著結尾的方向疾馳。他的皇位會被霍飛寒奪走。他將被霍飛寒關在深宮中, 受盡宮人們的侮辱與折磨。而唯一的變數, 是他肚子裏的孩子。藍瑟的掌心不由自主地撫向自己凸起的腹部。藍瑟肚子裏的小生命很健康茁壯，也很頑皮。有時候它會輕輕地踩踩藍瑟的肚子，有時候它會在藍瑟肚子裏微微扭動。隔著薄薄的肚皮, 藍瑟偶爾能摸到小生命肉乎乎的身體。在無窮盡的數字世界中, 身為ai的藍瑟或許是永生的。可他從未想過，自己居然也可以孕育出一個新生命。新生命繼承著他的基因, 汲取著他身體的養分，與他血脈相連。它出生後，會擁有自己的思想與認知，也會是與藍瑟截然不同的個體。孕育生命的感覺十分奇妙，以至於藍瑟無法輕易割舍肚子裏的生命。即使他知道，這個孩子本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鄭國公知道藍瑟懷孕後，他立刻來養心殿旁敲側擊藍瑟腹中孩子的生父。鄭家和霍家有舊怨。藍瑟如果與鄭國公實話實說，鄭國公肯定會千方百計地想將這個孩子打掉。於是藍瑟隨口說是宮中一個侍衛，與他酒後失態才發生了關係。他穿著常服那名侍衛沒有認出他，而他也不記得侍衛是誰了。鄭國公聽是個無名侍衛，這才稍稍放下了心。隻要孩子的生父不是朝堂上鄭家的政敵，鄭國公倒也樂得接受畢竟藍瑟身體羸弱，生育困難。眼下藍瑟懷著的孩子，可能是未來能繼承皇位的唯一龍子了！隨著孩子月份一天天變大，藍瑟穿著的龍袍也越來越寬大。沒多久，龍袍便遮不住藍瑟鼓囊囊的肚子了。藍瑟便稱病不上早朝，朝政要務都由鄭國公一手包辦。就在這節骨眼上，京城不知從哪兒傳出來了個流言順口溜【皇帝雙性屬不詳，懷有孽龍不上朝。任由佞臣把朝政，藍朝氣數即將盡。】後宮前朝到處都是鄭家的眼線，鄭國公也沒抓到傳流言的罪魁禍首。鄭國公氣得將京城傳流言的人統統抓進牢裏，卻無法阻礙這流言越傳越廣、越有模有樣。無論前朝今朝，唯有身體康健、沒有任何缺陷殘疾的人，才能成為皇上。更別提藍瑟這種無法稱為男性的雙性了！謠言一出，藍朝皇室和鄭家政敵們各個都心思浮動。鄭國公焦頭爛額之際，屋漏偏逢連夜雨。西北邊疆駐軍先後丟了霍老將軍和霍大將軍後，算是徹底群龍無首、亂作一團。薩鷹部落的騎兵一路殺穿駐潯穀，金織城……大批兵馬都快打到京城外了！眼瞅著頭上的天隱隱有易主的跡象，藍朝百姓上下人心惶惶。古今往來，成王敗寇，朝廷更迭。但這個時代打仗，最倒黴的還是普通老百姓。倘若敵軍是個心狠手辣的主，說不定還會屠｜城……到了秋日，天氣燥熱得很。昨日好不容易下了一場秋雨，藍瑟可能無意中著了涼。他醒來時，頭突突地疼。藍瑟拉開帷帳，輕聲喊：“來人。”養心殿內寂靜無比，沒有半個人應答。自從他雙性、懷孕的流言廣為流傳，薩鷹部落的大批軍隊有殺穿藍朝京城的跡象後，宮裏宮外人人自危、擔心朝不保夕。京城的老百姓們蜂擁逃到不太容易受戰火侵襲的南方，宮裏的宮人們使出渾身解數逃到宮外，再另尋出路。往日雍容、人人心向往之的藍朝皇宮，現已成了人們恨不得趕緊逃離的虎穴狼巢。藍瑟養心殿內的宮人都逃走了不少。他叫太監倒杯水，半晌都沒人應答。藍瑟隻能挺著大肚子慢慢地挪下床。他走到茶桌旁，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水。茶壺裏的水隻剩下一個底兒，還都是涼水。藍瑟皺著眉咽下，勉強算是潤了潤嗓子。藍瑟剛咽下冰涼的茶水，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踏入養心殿內。看到出現在殿門口的鄭國公，藍瑟眉頭擰得更緊了。薩鷹部落攻破金織城後，西北戰事燒到中原，局勢越發緊張。鄭國公從那時起，便再也沒有到過養心殿。藍瑟有所察覺，他身邊鄭國公安插的眼線數量也減少了許多。許久未見的鄭國公再次出現在養心殿，藍瑟心中湧現出一絲不詳的預感。他將手中的茶杯放下，鳳眸定定地望向鄭國公。鄭國公見到藍瑟時，他一雙細縫眼微眯，唇角揚起笑容。秋燥。藍瑟精致的眉眼間透著清冷貴氣，微圓的臉型難掩稚氣。他隻穿了件寬大的白袍，卻依舊難遮掩他窈窕纖長的漂亮身形。長袍下瑩潤白嫩、似露非露的雙腳輕易便會勾起男人的欲望。藍瑟清純矜貴的臉蛋，配上漂亮的身形與微凸的、懷著孕的小腹，不似女人般太柔媚，又不似男人般太剛硬。他恰到好處的冷清與大肚的風情，更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高山雪蓮，引著富有征服欲的男人窺視。以男性的角度看，鄭國公頭一次發現，自己這侄子模樣長得可真俊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