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瑟抽出一張酒精濕巾。他一邊不疾不徐地擦拭著留下薄曜微紅指印的麵頰, 一邊冷冷地看向薄曜。“我隻是負責體質測試的機器人……您如果有其他需要, 請找其它機器人。謝謝。”薄曜被藍瑟乍然推開，高大的身形微僵。藍瑟沒有注意到。他說完後，薄曜蜜色的雙耳泛起難以看清的薄紅。“請您脫下外套, 躺到床上。”藍瑟道, “我會拿著儀器給您記錄身體的數據。”薄曜緊繃著下巴脫下黑金色的外套，露出內裏的黑色襯衫。薄曜的上身特別壯, 寬大的黑色襯衫似是快要被肌肉撐爆。他胸前緊扣的紐扣勒到極限，衣領交疊間，光滑飽滿的肌肉一覽無餘。換做普通人類，無論男女目光都會不自禁地往薄曜胸膛上瞟。可惜藍瑟是個機器人。薄曜即使脫光了站在他麵前，他看薄曜的視線，和看人體標本沒有任何區別。藍瑟麵不改色地手持檢測儀器，從薄曜的頭到腳緩緩掃過。儀器掃到薄曜的腰際時，藍瑟流暢的動作微有一絲卡頓。薄曜的視線與注意力正集中在藍瑟身上。看到藍瑟動作一頓，薄曜耳部灼熱的溫度，一下子燒到了脖根兒。薄曜西褲輕薄，人性的本能一覽無餘。藍瑟的係統落伍，可他仿生零件做得很到位。藍瑟擁有著獨一無二的相貌，他身體的每一處細節都做得無限接近於真人。一般外表精致漂亮、無限貼近人類、係統老舊的機器人都是情qu機器人，藍瑟以前走在街上也遇到過向他發起邀請的人類。因為係統老舊、丟失了許多數據，藍瑟記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麽類型的機器人。但藍瑟篤定，自己不是這一類的機器人，他也不願為了錢財去做這一類的機器人。藍瑟移開落在薄曜腰際的冷漠視線，繼續移動測試儀器。果然，人不可貌相。傳說中，帝國上將高冷矜貴宛若高嶺之花，是無數男女的夢中情人。實際上，這名上將體檢中途居然都能對他這種長相普通的機器人發qing……真是和野獸沒什麽區別。薄曜身體的數據信息全都錄入。薄曜悶聲從床上坐起，穿上外套。扣上最後一顆紐扣，薄曜黑綠色眼眸靜靜地望向藍瑟，沒有說話。直到藍瑟清冷的眸督向他：“你可以走了。”薄曜薄唇微抿，才緩慢地離開房間。藍瑟注視著薄曜離開的背影，眼眸一頓。他注意到薄曜脖頸與耳根處的膚色略深，像是泛著純情又羞赧的紅……藍瑟看向手中的檢測報告。薄曜身體非常健康，完全不像百年前曾經經曆過性命攸關的、大手術的人。唯獨“荷爾蒙”這一項數值略高，臨近正常範圍的邊界。想到剛才體檢時看到的，藍瑟鳳眸微冷。薄曜純情？嗬，算了。還是仔細想想什麽時候去修複他對人類反應分析的故障吧。……薄曜離開體檢區，英俊的眉眼又染上了薄薄冷峻的寒霜。他坐上了一輛停靠在路邊的軍用懸浮車。薄曜靠著椅背，翹起修長的雙腿。他指尖夾著一支點燃雪茄，緩慢地抽著。煙味清冽又沉燥，雪茄晦暗不明的火焰倒映於薄曜黑綠色的眸。前座傳來姑娘活潑的聲音：“薄先生。現在是回軍區辦公，還是先回家見見您好久沒見的親妹妹？”薄曜淡淡看向後視鏡，與一雙碧綠色的杏眸對視。和薄曜長相七分相似的漂亮短發姑娘，眨了眨水汪汪的翠眸：“我知道！您一定很想收留被迫聯姻隻好逃婚現在無家可歸的可憐妹妹吧？！您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哥哥”薄曜吐出冷冰冰的詞：“閉嘴。”薄夕立馬閉緊嘴巴。車廂恢複寂靜了兩三秒，薄夕小心翼翼地道。“哥，煙味兒有點嗆。我開開窗？”窗開得有點大，迅疾洶湧的風撲滅了薄曜手中的雪茄。嗚嗚。她好像又做錯事了。薄夕縮了縮身體，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卻聽見薄曜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他是你安排的。”薄曜說的是肯定句。心中有好多鬼的薄夕反問：“……啊？他是我安排的嗎？”後視鏡，薄曜沉冷如霜的視線再次落在薄夕身上。薄夕：……“哥，當年我還小。我不懂為什麽你會把小瑟哥哥趕出薄家。”薄夕小聲道，“但是小瑟哥是個好人、好機器人。如果你真的對小瑟哥沒有一點念想了……不如，不如……”薄曜掐著雪茄的右手指尖微顫，好似被雪茄複燃的焰火燙到了。“哥！我現在成年了！”薄夕杏眸亮晶晶地看向薄曜，“不如把他召回來，讓我當他的主人吧？我經常看科普，總說伴生機器人離開主人，日子過得都不好……這些年，小瑟哥一個人生活肯定過得艱難……”第70章 機械心（3）腥鹹的海水湧入鼻口, 蔚藍的天空被海洋淹沒，周遭的一切漂浮於波浪之間, 往日觸手可及的光線變得遙遠。無孔不入的水與深海的壓力, 侵蝕著藍瑟身上每一處零件。他胸膛處，承載著一切動力與部分記憶的機械心髒發了瘋似的閃爍著紅光發出警報【警告！警告！四肢控製區域芯片失靈，溫感器失靈……】藍瑟知道。等海水徹底將他吞沒時，他會陷入“沉睡”。這一覺可能很長, 也可能很短。取決於人類將他體內的係統數據導出的時間長短。智能機器人有生與死的概念, 但他們沒有生與死的恐懼。藍瑟閉上眼睛, 任由不受控的身體朝著深海墜去。忽然。眼皮與眼瞼的縫隙間, 他又一次窺見了耀眼熾熱的陽光。金色光線繪織成雪白的光團像是一張細密的網, 穿過海水, 包裹住他。下墜的身體懸於浩瀚海洋之間。他好像聽見, 那光團在喚他：“藍瑟……藍瑟……”“藍瑟？藍瑟？”肩膀被人輕拍了一下, 藍瑟立刻睜開雙眼。停滯的係統運轉工作, 他惺忪的鳳眸瞬間變得清醒。藍瑟拔下插在脖頸後的能源線，看向麵前身著職業裝的漂亮女士：“莉絲小姐。”“你剛才充能時的狀態有點奇怪……”莉絲指了指藍瑟的額頭,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藍瑟的額頭微微發燙, 還沁著薄薄的水漬。看起來像是係統運轉過度、臨時垃圾處理不當、散熱不及時導致的。藍瑟淡笑：“沒事。可能因為，我在充能時做了個緊張刺激的夢。”眾所周知, 機器人從來都不會做夢。莉絲笑：“沒想到你還挺幽默的。沒問題就好。”同為機器人的她, 認為藍瑟在說笑。身為管家的莉絲道：“主人上午已經出門了，大概傍晚才回來。今天是你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暫且負責主人臥室的打掃和衣物的整理與擺放……在此期間, 你完成打掃就行。”“好。”……機器人的確不會做夢。但這一百年來, 藍瑟卻反複都做著同一個夢。他夢見自己墜入無邊無際的大海。海水的壓力擠壓得他的機械心髒無法運行，快要窒息。每當這時, 總會有一束溫暖熾熱的光將他網住。仿若人類的溫暖血液遊走於全身。他停滯的心髒再次跳動，失靈僵硬的四肢恢複柔軟……夢境戛然而止。藍瑟幾乎翻遍了所有的數據，都沒能找到這段反複的、夢境的源頭。他猜測。可能一百年前他曾掉進海中，人類將他撈起、送入廢舊機械維修廠維修時，有關海水的記憶數據無法刪除幹淨，所以才留下了這樣一段難以磨去的記憶。他的型號太舊，偶爾出現故障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