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視線裏的女孩慢慢撐著坐起來,靠在牆邊,細白手肘磕得泛紅。


    頭發濕漉漉的,貼附在臉側,水珠順著脖頸紅痕流到鎖骨,聚成一小泊。


    黑色夏裙濕透貼在小腿上,微微上卷,露出纖細的腳踝,踝骨的位置腫起發紅,格外顯眼。


    女孩坐起來靠牆緩了片刻,才緩慢抬手撥了撥遮擋視線的頭發,露出那雙濕潤的眼睛,目光緩慢聚焦在巫伏身上。


    她輕聲:“抱歉,大人,我不小心摔倒了。”


    她知道失血過多會導致暈厥,刻意控製了抽血量,不到一百毫升,沒想到這樣也會暈倒。


    ……或許也有她一整天都沒有吃飯的原因。


    笨手笨腳的祭品。


    巫伏見她確實清醒了,不輕不重應了一聲,從女孩臉上挪開目光,隨後離開了浴室,似乎是有什麽別的吸引他的注意力。


    腳踝疼的厲害,應該是扭傷了,白霧輕輕一碰都痛。不過更令她頭疼的還是剛剛她誤撥的那一通電話。


    她清醒時剛好聽到巫伏的話。


    ……她該怎麽跟媽媽解釋?


    白霧幾乎是有點抖地撿起地上的手機,她開了靜音,界麵上全是白媽媽的未接電話。


    她點了點,打了回去,對麵秒接。


    “乖乖!?是你嗎乖乖?”白瑜雅聲音緊張又慌亂。


    白霧輕聲安撫:“媽媽,是我。”


    不待白瑜雅出聲,白霧緊接著道:“媽媽,我沒事,你放心,我剛剛就是上廁所摔了一跤,磕到腦袋了,懵了一會兒。”


    為了增加可信度,她拍了一張照片發過去,腦門上磕得泛紅。


    白瑜雅這才稍稍放鬆了一些,關心聊了一會,又問:“那剛剛的男人是誰?”


    白霧閉了閉眼:“是我同學,我們在玩遊戲,他聽到動靜過來看看。”


    對麵的白瑜雅安靜了一會兒,一時之間兩人之間隻有綿長的呼吸聲。


    她片刻後才開口:“……那什麽,主人,也是你們玩的遊戲嗎?”


    白霧沉默,再次絕望閉上了眼。


    “就是一些……”


    白瑜雅:“不用說了,我懂。”


    您懂什麽了?


    白瑜雅若有所思:“不過你這同學聲音聽起來還挺成熟。”


    “……他變聲比較早。”


    又聊了一會兒,好不容易讓白瑜雅放了心,答應了她不玩那麽晚早點睡覺休息,白霧如釋重負地放下了手機。


    扶著牆小心地站起來,白霧把浴室簡單清理了一下,弄幹了頭發,換了身幹淨衣服出去。


    拉開玻璃門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麵有對話交談聲。


    白霧微微怔了一下走出去,臥室掛牆電視不知何時被打開了,畫麵中播放著九點檔狗血豪門愛戀電視劇。


    電視對麵的白色大床上,粉紅水母姿態舒展趴在一個羽絨枕頭上,一邊看電視,一隻觸手卷著竹簽,紮著章魚小丸子慢悠悠吃著。


    白霧見此情形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不過才接觸人類社會一晚上而已,她怎麽覺得,邪神適應的那麽快?


    半天,她輕聲開口:“大人,我出門一趟。”


    巫伏聲音懶洋洋,不鹹不淡嗯了一聲,像是注意力都在電視上,也沒問她要去哪。


    白霧忍著痛出門坐電梯下樓,去藥店買了瓶紅花油,回來路過超市簡單買了個麵包和一瓶水。


    拎著袋子剛走出門,被一個熟悉的男人攔住了路。


    “白小姐。”


    牧雲輕輕笑了下,“晚上好。”


    白霧不動聲色皺了眉,往後走了一步進入監控區域,防備道:“有事嗎?”


    牧雲依然含笑,從口袋裏掏出證件亮給她:“特遣組辦案。經調查,現在有一樁私渡案與白小姐有關。麻煩白小姐配合一下調查,跟我們走一趟。”


    白霧目光看向他身後,不遠處還有幾個身穿警服的人,正站在馬路對麵,身形挺直,盯著他們。


    “白小姐不必害怕,隻是例行詢問而已。”


    白霧沉默了兩秒:“好。”


    ……


    審訊室裏,燈光明亮又昏暗。


    牧雲捏著筆輕輕敲了敲桌子,“白小姐,六月八號那天你在做什麽?”


    “……考試。”


    “六月十號,有兩名男子私渡被困俞旬外海,經救援後,在幾日前清醒了過來。二人對於私渡的事自首,坦白自己受雇於人,運送貨物,而原本商量好的貨物卻被換成了一個女孩。”


    “也就是你,白小姐。”


    “你六月八號在宜寧市考試,六月十號晚十點經兩名證人證詞,卻出現在了距離宜寧五百公裏的俞旬外海,而這期間你沒有任何出行信息。”


    “搜救隊在外海搜尋三天,沒有找到你的蹤影,這種情況通常以喪生結束搜尋。可兩日前,俞旬島區忽然出現了你的消費信息。”


    “白小姐,請問你是怎麽從宜寧來到俞旬,又是怎麽從外海回到島區的?”


    白霧全程靜靜地聽著,在他詢問到最後一句,慢慢抬起了眼,透過刺眼的白光看不清對麵人的神情。


    她輕聲開口:“牧警官,你想問的是這些嗎?”


    如果要找她過來問這些,早在兩天前她剛上島時候就可以,何必等到現在。


    他亮出來的證件很特殊,不是普通的證件,再加上他跟ck這個奇怪的人認識,白霧很難不懷疑他的真實目的。


    牧雲轉了轉筆,驀地笑了,丟掉筆。


    “白小姐,如果不是檔案上明明白白寫著十八歲,我都要懷疑你的年齡了。”


    之前在跟ck聊天時他聽著就覺得不一般,果然沒有聽錯。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牧雲鬆了鬆指骨,“異研所特遣隊隊長牧雲。”


    異研所……?


    “異能量與自然科學研究所,你可以簡單理解為研究超自然現象的,就比如你這幾天經曆的事。”


    牧雲笑著道:“你在海上見到了一位名為‘巫伏’的古神,並且還成為了祂的祭品,卻奇跡般逃生回來,還從祂那裏得到了特殊能力。”


    “我想知道,這期間發生了什麽?古神又是怎樣的形象?”


    說完,不待白霧回答,他又道。


    “當然,作為一點合作的誠意,異研所會幫助你調查你被綁架的事,並在此期間保護你和你的家人人身安全。”


    “……”


    家人。


    他開出的條件一下捏住了白霧的軟肋,她一直害怕著會連累到媽媽。


    而且綁架的事……以她自己的能力,完全沒有辦法,連綁架她的對方的信息都拿不到。


    這麽權衡之下,跟異研所合作是最好的辦法。


    他們隻對邪神感興趣,是警方的正規組織,不會對普通無辜人出手,對她並沒有威脅,她隻需要告訴他們關於邪神的信息。


    白霧靜默了片刻,打量著他,開口:“如果我不合作,綁架的事就不調查了嗎?”


    牧雲笑:“當然不,這是我們的義務,隻不過調查的真實結果就與你無關了。”


    普通人不會被牽扯進這種案件中,哪怕是受害者,也沒有知情權。


    白霧明白了,頓了頓:“我確實見到了他,也從他身邊離開,但並沒有逃生,仍是他的祭品。”


    “你的消息裏應該明確顯示了,我預定了明日的輪船出海,而目的地就是我之前提到的海島。”


    “我這次回來,是為了幫古神采購食物。”


    牧雲:“食物?”


    白霧:“古神對人類的東西很感興趣。”


    牧雲挑了挑眉,有些恍然,怪不得她忽然之間買了那麽多食物與生活用品。


    “至於你所說的特殊能力,我隻是一個普通人。”


    牧雲笑了笑,“白小姐,這時候還瞞著就沒什麽必要了吧?”


    “今晚八點,白鯨街。”他手指一按,啪的一下調出來一段監控。


    “我們在這裏交談了五分鍾,但我和他的記憶裏卻絲毫沒有關於你的記憶,白小姐,你要怎麽解釋?”


    白霧目光從監控上挪開,竟忽然笑了下,漂亮眸子微微彎起,向來乖巧柔軟的目光之下,平時隱藏極好的乖戾本性隱隱晃動。


    “牧警官,你在監控中看到我懷裏的東西了嗎?”


    牧雲打量了下:“是個娃娃?這怎麽了?”


    白霧眉眼彎彎,微微濕潤的眼睛單純無辜,“您不是在問我古神的形象嗎?”


    “他當時就在您麵前呢。”


    牧雲:!?什麽。


    “我說了,我隻是個普通人,能消除你們記憶的當然是古神。至於原因,因為他覺得你們很吵,很煩。”


    牧雲:“……”


    ……


    牧雲一晚上都被這個消息震的回不過神,各種傳聞中神秘不可知的描述,他想過古神有可能是各種不可名狀的詭譎模樣,也想過各種掉san的恐怖形象,卻唯獨沒有想過會是一個水母娃娃。


    還是隻粉色的水母娃娃。


    雖然對古神的神秘濾鏡碎了滿地,但牧雲還是認真負責地繼續跟白霧了解信息,最後把她送回酒店,把整合的信息交回異研所商量後續。


    白霧給出的信息比他們猜測的情況還要震撼。


    不僅隻是見過古神,而且跟古神有密切接觸,甚至古神的一部分寄生體就在她身邊。


    ……


    回到酒店已經是半夜零點了,扭傷的腳踝還忍著走路,情況愈發嚴重,白霧忍著痛推門進去。


    房間內的情況跟她離開前沒什麽變化,電視仍在響,隻是床上的粉紅水母十分安靜,一動不動,像是陷入了沉睡。


    白霧見狀鬆了口氣,走了進去,關上了門。


    結果剛轉身,邪神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空氣陰冷又黏膩,厚重得在空氣中凝出水珠。


    嗓音低沉又不悅。


    “怎麽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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