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狐在廟宇門口等了一會兒,等到了除他們以外最先上山的人。


    不過卻不是來供奉祭拜這隻妖怪的百姓,而是三名道人。


    清晨山霧還未徹底散去,三名道人從枯枝雜草之間走來,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抹跳躍的金黃,那是兩名身著黃色戒衣的道人。其中一人哪怕披著寬鬆道袍也覺得身材窈窕,甚至越發顯得苗條,另一人倒是將道袍撐了起來,身後則是一名身著藍色得羅的道人,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


    乍一看覺得陌生,仔細一看,三人都是熟人。


    前麵兩名身著黃色道袍的道人正是江道長和青玄道長,而身後那名身著藍色道袍的則是馬師弟。


    “咦?林覺道友?羅公?”


    青玄道長最先開口,十分意外。


    “林道友。”江道長也行禮,打了一聲招呼,“好久不見。”


    “林道兄!”馬師弟行禮。


    “青玄道兄,江道友,馬師弟。”林覺也很意外,“你們怎麽也來這裏了?”


    “最近一些日子,京城有些女子莫名被害,不少女子的家屬求到我們觀中來。我們問詢了下,發現與此地的一位邪神有關,恰好過去好幾天觀星宮與聚仙府都沒什麽動靜,於是過來看看。”青玄道長看向他們,“你們也是為此而來嗎?”


    “一樣。”林覺回道,“多虧江道友的介紹信,如今我們掛靠了聚仙府。最近女子遇害的事情在京城鬧出的動靜不小,聚仙府無人可用,於是我剛從我家師妹的楓山上回京,就被拉過來查探了。”


    “我們還真是有緣。”青玄道長搖頭,“在徽州除妖能碰上,在京城除妖也能碰上。”


    “是啊。”


    說是有緣,其實雙方都沒有幾分喜色,反倒覺得無奈,甚至無奈得有些想笑。


    在徽州的時候還好,徽州有名的仙山就隻有兩座,一座符籙派四大名山之一的齊雲山,一座隱世的黟山,其餘都是些江湖巫師術士,遇到有稍微厲害一點的妖怪,可不就得齊雲山和黟山出麵嗎?


    能碰上也就不足為奇了。


    可此時身在京城啊。


    京城內有觀星宮,外有玉山,聚仙府中還養著數千奇人異士,這比整個齊雲山和黟山符籙派靈法派乃至丹鼎派的道士加起來還多好幾倍,但凡多一些能用的人,多一些能人有意除妖,都不會輪到他們在這裏碰麵了。


    “唉,林道友掛靠聚仙府,聚仙府在京城倒算是有位能人能用了。”青玄道長歎息著說了句,又問,“林道友和羅公查探得怎麽樣了?”


    “我們也剛到不久,最多比你們先到一刻鍾,在廟中也沒找到那妖怪的蛛絲馬跡和來曆行蹤,隻發現廟宇沒有名字,神像也沒有靈,似乎它早就料到有一天會被觀星宮或者你們找上門。”


    林覺說著,頓了一下:


    “倒是發現兩張符紙,一張眼符,一張耳符,頗有靈韻,也很有趣,不過正當我們想藉此與那妖怪交談之時,兩張符紙就燒掉了。”


    “眼符?耳符?”青玄道長本身就是供神又畫符的,對此自然也很敏銳,“神像無靈,證明它不吸香火之氣,也沒有走上香火神道,它是用這兩張符來監視監聽廟中的動靜?”


    “我也這麽猜測……”


    “符大致長什麽樣?”


    “大概……”


    林覺大致給他們描述了下符紙的樣子,知曉他們是符籙派便正好請教。


    “聽來不是正統符籙,應是哪位有這般窺視窺聽的本領、又道行極高的精怪賜下的符籙,也可能是天上的神靈私自賜下的符文法籙,那妖怪藉此借用這位精怪神靈的法術本領。”江道長淡淡說。


    “那位脾氣還不小,不願與我們交談。”林覺說道,“不知是不是此前聚仙府的人激怒過它。”


    “嗯……”


    青玄道長連連點頭,麵露思索:“兩位可還查到了別的東西?”


    “沒有。”林覺搖頭,“不過羅公認為,此事暫時不能完全確定是它所為。”


    “為何?”


    “一是羅公想著,這隻妖怪在此已經許久了,卻始終未曾害過人命,二是這隻妖怪取人油時,男女不忌,可被害的卻全都是女子。”林覺說著笑了一聲,“實不相瞞,我們曾遇到過類似的事情,已經上過一次當了。”


    “言之有理。”青玄道長點頭,又笑道,“羅公曾是長寧縣尉,當年就擅長破案,就算聽來沒理,貧道也願意相信羅公。”


    恭維的話誰都愛聽,羅公站在林覺旁邊,也忍不住抬起手來,與他抱拳,表示受不住。


    “聽你們先前說的,那隻妖怪定然已經知道你們來了。”江道長又開口,“以前聚仙府也曾有人來這裏試圖為難過它,它從未退避,想來應該不是一個軟弱的性子,我猜,此時它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是嗎?”


    話音落地,狐狸便已抬起頭,伸長脖子,看向遠方山林。


    眾人也隨之看了過去。


    隻見春日草林深深,白霧濃濃,雖說隱隱聽到一些沙沙聲,卻也難以分辨究竟是風吹草動,還是有什麽東西正向這方趕來。


    幾人警惕著時,忽見右邊出現兩道高大的身影,心裏陡然一驚。


    那真當是個青麵獠牙的惡鬼,長得有一丈多高,赤著上身,體壯如牛,彎彎爪屈金鉤,密密牙排利劍,手中又提著一把巨大的鋼叉,而它雙眼如同燈籠一樣,閃爍火光,直盯著幾人,大踏步撞開樹林草叢奔來。


    儼然兩隻夜叉鬼!


    幾人驟然看見它們時,就好像林中一個轉角,忽見兩頭大象朝自己狂奔著撞來,帶來的心理衝擊極大。


    一時所有注意力都被它們給吸引。


    就連一向警覺的狐狸也不例外。


    就在這時,忽聽幾道破空聲。


    十幾支利箭從另一邊的草林中穿出,朝著眾人疾射而來。


    “倏倏倏……”


    這箭矢來得太急,又太隱蔽,加上注意力全在那兩隻夜叉身上,林覺反應過來的時候,用法術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總之也倉皇使出了化石法。


    幸好,羅公就站在他的左邊。


    隻見羅公抬起握刀的手,往右邊一撥,手腕一轉,刀鞘又轉出了花。


    啪啪兩聲!


    難以分清是道人先變成石頭,還是刀鞘先碰到箭矢,一切隻在電光火石間,總之兩支飛來的利箭被刀鞘先後攔下,而羅公左手一抓,又抓住一支朝他自己射去的利箭,整個過程輕鬆無比。


    身邊狐狸也是立馬鑽入了地下。


    隨即又有叮當幾聲。


    林覺變回人身,餘光瞄了一眼——


    青玄道長和江道長三人本是肉體凡軀,不過他們既然敢來這裏,自是做了準備的,提前就已請下了金光護體符,此時身上忽有金光綻放,替他們擋下了這幾支飛來的利箭。


    “倏倏倏……”


    又是一陣箭矢射來。


    這次林覺就有準備了。


    心念一動,袖子一揮,便是一陣猛烈的罡風打出去,如同一麵牆一樣,撞向前方。


    十幾支箭矢疾射而來,迎麵撞上罡風,立馬如同風中的柳葉枯草般,劇烈晃動,要麽被打飛回去,要麽失了準頭,落在地上。


    轟隆隆!


    左右山林一陣晃動。


    右邊兩頭夜叉鬼大步奔跑,直接撞開樹枝,一時竟好似比林覺曾經在青帝廟中遇到過的那頭夜叉還要可怕幾分。


    從左邊跑來的則是十幾名藤甲兵,同樣全身油光滑亮,全都頂著一顆狼頭,動作敏捷,跳過草叢荊棘。


    林覺毫不猶豫,伸手一拋。


    “嘩……”


    一片豆子灑向天空,迎風便漲。


    一半變成十二位甲士,轟然落地,盔甲碰撞出整齊沉重的聲響。


    一半變成十二口飛劍,明晃晃亮晶晶,隨著咒語在空中盤旋。


    正好剛打造好飛劍,就拿你們試試!


    “三位道友不必著急,交給我就是。”林覺說道,“羅公請為我護法。”


    “道友可能應付?”


    青玄道長有些心驚的看著周圍,已經拔出了腰間長劍,又取出了兩張符紙夾在指尖,在他的記憶中,林覺還沒有這般本領。


    “好!”


    羅僧則是平靜回了一句,同樣嗤的一聲,拔出腰間長刀。


    長刀剛一出鞘,便是一陣濃重煞氣,甚至於身邊本無道行的青玄道長都感覺到了一絲寒意,不由得汗毛直豎。


    扭頭看了眼羅公,又看左右。


    隻見一群披著沉重盔甲的甲士朝著左邊衝去,有的持刀,有的持劍,有的舉著長矛,直接與那群藤甲兵撞在一起,可雙方這麽一撞,明顯便能看出無論是體型、力量還是身上盔甲的堅實沉重,都屬豆兵甲士更勝一籌——


    有的藤甲兵被刺了個對穿,有的直接被撞飛出去,有的被一刀斬斷半邊身子,雙方的弓箭手又互相對射,隻一瞬間,戰局就已激烈無比。


    又有箭矢射向林覺,被羅公輕鬆擋掉。


    忽然之間,青玄道長瞳孔一縮,見到一名被砍掉半邊身子的藤甲兵身體頓時縮扁,似乎成了一個被切開的紙人。


    而在右邊,那兩頭大如牛的夜叉鬼一前一後,已經提著鋼叉跑得近了,看那猙獰可怖的麵容,一往無前的氣勢,怕是神仙也得退避三舍。


    “夜叉不在白天出來,這夜叉有古怪,道友小心一些。”江道長在旁邊提醒。


    卻隻聽一陣咒語聲。


    伴隨著咒語,空中一片破空聲。


    十二口飛劍分成兩份,四口疾射,直接紮向前麵那隻夜叉鬼的眼睛,比箭矢更急,剩下八口則是在空中不斷旋轉,刀身反射著晨光,從夜叉鬼的身邊與脖頸切削而過。


    “嗤……”


    重新打造過的飛劍何等鋒利?禦物之法的力量速度也更強幾分!


    一時沒有聽見怒吼或哀嚎,卻見到當先那隻夜叉鬼的雙眼被飛劍直接紮爆,身體也被飛劍不斷切出傷口,隻是沒有血流出。


    僅僅往前跑出兩步,這隻夜叉鬼就轟然倒地。


    開始它還保持著身軀的沉重,轟然倒地並往前滑行,一路壓平山中青草,推開泥土,可滑出一段後,便失了重量,成了一張巨大的紙。


    紮在它身上的飛劍也落在了地上。


    林覺看著這一幕,眼神微凝,嘴中念咒不停,卻隻是心念一動,所有飛劍就全都轉了方向,甚至於落在地上的飛劍也立馬重新飛起,朝著後麵那隻依然不知恐懼、依然朝他奔來的夜叉射過去。


    與此同時,身邊又傳出聲音:


    “這是紙人之法,懼怕水火,道友可試著用火行法術來對付它們。”


    同樣是江道長的聲音。


    林覺卻沒有吐火,而是吐出一口氣。


    “呼……”


    好似一陣東風,正應了此時時節。


    體型巨大的夜叉避無可避,與這陣東風撞了個滿懷,可它麵對這口氣,不僅沒有躲避的能力,也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眨眼之間身上就開滿了花。


    林覺心道一聲果然——


    這夜叉既是紙做的,便與“聚石成將之法”召請出來的山石巨人一樣,是用法力凝聚幻化出的軀體,而花開頃刻對破除法力有奇效。


    同樣是這類法術的克星。


    反倒是狐狸聽了江道長的話,吐出一口太陽真火,雖對這夜叉有些傷害,可卻不如想象中的大,讓江道長看得皺了皺眉。


    最終這頭夜叉也隻比前麵那頭多跑出兩步,就已撐不住了,在距離林覺還有幾丈遠時,身體就開始往前傾倒,隻是區別在於花開頃刻提前抽掉了它身上的法力玄機,還沒倒地,它就變回了紙張。


    另一邊的豆兵也凶猛至極,在狐狸的幫助下,很快便將那些藤甲兵斬殺殆盡。


    隻是片刻戰鬥就已結束。


    “紙夜叉?紙兵將?”


    林覺皺眉念著,隻一招手,飛劍便全部飛回,化作豆子,落回手中。


    這番試劍結束,對於新飛劍的戰鬥力,他還是滿意的。


    “沒錯,這是紙人之法。”江道長顯然見多識廣,開口說道,“這類法術有很多,這應該是紙人兵將與紙夜叉之法,這類法術幻化出的兵將和夜叉能和正常兵將、真的夜叉一樣高大強壯,力大無窮,不過卻有一個缺點,便是怕水火。正常來說,莫說靈火,就是尋常凡火,也可能將一個強大的夜叉燒成灰燼,若不知道這個弱點,一隊精兵也難以對付一隻夜叉,可若知道,便很簡單了。卻不知為何這些竟不怕火。”


    “和真的夜叉一樣強壯?”


    林覺聽見這句話時,倒是有些恍惚。


    當初青帝廟中,自己和小師妹遇見那隻夜叉來襲,廢了不知多少力氣,險之又險,才將之擊敗。可如今兩隻夜叉同時來襲,自己還沒有用到它們懼怕水火的這個弱點,就輕輕鬆鬆將它們擊敗了。


    甚至它們都沒來得及近自己的身。


    “嗬……”


    林覺忍不住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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