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就站在桌上,歪著頭湊近自己,用那雙琥珀似的眼晴一眨不眨的將自己盯著,時不時又低頭看一眼古書,再看自己。


    也不知它要從中看出個什麽。


    心急的事已在前麵一個多月裏急完了,林覺此時反倒不著急了,暫時合上古書,對它問道:


    「這段時間你喂食銀鬼了嗎?」


    「喂了!」狐狸收回目光,端坐說道,「吐的丹藥我還拿給師妹和小花吃了!你的都留起來了,裝在瓶子裏!」


    「嗯—嗯?」林覺對它說道,「那是我師妹,不是你的。」”


    「她叫師妹!」


    狐狸神情篤定的對他說道。


    「她不叫師妹。」


    「你叫她師妹!」


    「我是叫她師妹,但她不叫師妹。隻有我可以叫她師妹,還有幾個師兄可以叫。


    狐狸短暫思索片刻,神情又篤定起來,「狐狸也可以叫!」


    「你不可以。」


    「嬰?」狐狸一愣,露出迷茫之色,「那我叫她什麽?」


    這倒是把林覺問住了。


    「你去楓山紅葉觀的時候,小花一般管師妹叫什麽?」


    「喵!」


    「那你叫師妹吧——.」


    林覺懶得想了,也懶得管。


    反正不是叫自己。


    狐狸也沒答話,隻是坐姿放鬆下來,彎腰從容的舔著自己身上的毛,偶爾瞄一眼林覺,不過它此時的姿態神情也和說話沒什麽區別了我就說我該叫師妹吧,你還和我爭。


    透出的大概是這麽個意思。


    林覺視而不見,起身走到房間,看見床頭架子上放著小丹瓶,取來一看,裏麵果真有兩枚丹藥。


    回頭一看,狐狸依舊跟著他,歪著腦袋一臉嚴肅的把他盯著,好像又在質疑他不信自己說的話。


    「我看有幾顆。」


    林覺解釋了一句,倒出一粒來。


    此時的院中安靜而空蕩。


    羅公不知又去了哪,做什麽去了,反正沒有見到他,林覺便幹脆拿著這粒靈元丹去了靜室,直接盤坐在蒲團上。


    「我要修行,為我護法。」


    「嬰?」


    「我悟到了大陰陽法,這是第一次修行,待我熟練之後,再教給你。」林覺說道,「為防意外,不要讓人來打擾到我。」


    「篷———」


    狐狸陡然變大,變得比尋常山虎還大許多,幾乎有一頭水牛大小,加上一身毛發長而蓬鬆,五條尾巴在身後自然攤開,更是顯得巨大,躺下來時有一種它一隻狐狸就占了半個靜室的感覺。


    「五條尾巴了啊———」


    林覺看著它,口中喃喃。


    此前在藏經閣中也看到過關於瑤華娘娘與九尾狐的描述:據說上古時候,九尾狐並不止一隻,所有有名的九尾狐也都不是同族同係,而是自己單獨就成一個族係,因此它們幾乎都分布在神州大地的不同地方,不僅長相體型有差別,本領神通亦有差別。


    瑤華娘娘神通很大。


    據說瑤華娘娘長出七尾的時候,就已成真得道,相當於人間真人山中仙,九天真君與大神,而她長出九尾的時候,便成了大能大聖。


    自家扶搖應該也是如此吧?


    林覺按著它的道行,再以自己如今的道行對比了一下傳聞中的成真得道,考慮到狐狸之後的每條尾巴長得越來越慢,差不多也能對得上。


    隨即他也不擔憂,直接吞下丹藥,將古書在腿上攤開,手捏住最後一篇書頁自家扶搖雖然隨著越長越大,性子越發跳脫倔強,有時還會和自己爭論頂嘴,不過它在關鍵時刻還是很靠譜的。


    心中頓時響起一道「聲音」。


    林覺一邊默默聽著,一邊結合自己前麵一個多月的感悟所得,既思索也品味,又在心中演練片刻,才試探的按照大陰陽法開始修行起來。


    狐狸躺在原地,五條尾巴輕微拍地,時而看一眼外麵,時而又看一眼他,神情嚴肅,專注工作。


    天地靈韻緩緩向此聚集。


    道人身邊玄妙漸增。


    此時乃是上午,陰陽靈韻相差不大,陽略勝於陰,隨著時間流逝,陽氣漸長陰氣漸消。


    太陽越升越高,照得京城一片明亮,街上行走的人都忍不住皺眉眯眼,或是用手用扇子在額頭上遮光。


    甚至初秋時分還有蟬兒未去,在院中海棠樹上鳴叫,傳來聲音嘶啞。


    一個多時辰後,就到了正午。


    此時陽氣極盛而陰氣極弱。


    狐狸不禁轉頭,疑惑看他。


    往常無論是這個道士也好,師妹也罷,乃至浮丘峰上的師父和眾多師兄,都是不會在這時候修行的。


    可此時道人身邊玄妙仍然不減。


    正是秋老虎發威的時候,外麵的陽光幾乎照得人睜不開眼,比此前盛夏更熱幾分,包括外麵街上,除了少數沒有辦法的底層百姓外,也沒有幾個人敢在路上行走,在這樣的天氣下,陽氣正如火焰一樣襲來。


    狐狸打了個嗬欠。


    沒有多久,外麵傳來動靜。


    那個樊天師過來了一趟,手中提著飯菜酒水,不過剛進小院圓門,就見大開的靜室,半躺在地上一臉嚴肅的巨大狐狸和旁邊盤坐的道人,他真是一點遲疑都沒有,一個轉身就離去了。


    沒有多久,又有動靜。


    是幾隻落到樹上來的雀子。


    林覺依然沒有睜眼。


    狐狸也寸步不離。


    圍繞在林覺身邊的靈韻越發玄妙濃鬱,甚至透出了靜室,到了院中,就連院中的海棠樹下也似多了兩道模糊身影,好奇的悄悄看來,又沾著此刻道人修行的光,吸著此時的靈韻玄妙。


    樹上的雀子也越來越多,多種多樣,為海棠樹添上斑斕的色彩。


    漸到下午,又有城中地神從天上飛過,似是過來查看,不過狐狸起身警覺的瞪了他們一眼,那兩個神官就倉皇的離去了。


    直到黃昏時候羅公才回來。


    羅公倒是過來看了看,和它說了兩句話,這才回去做自己的事。


    一直到天黑,林覺才睜開眼。


    轉頭一看,狐狸依然躺在原地,幾乎沒有動。


    「辛苦你了。」


    林覺說了一句,便不再看它,轉而專注於自己。


    不愧是大陰陽法。


    沒了小陰陽法的限製之後,大陰陽法同一時間的修行效率確實大大提高。


    若修小陰陽法,隻有在每日晨昏交際、陰陽平分的那兩個瞬間,才能達到堪比大陰陽法的修行效果。


    可那也隻有一瞬間。


    是真極短暫的一瞬間。


    離了這兩個瞬間,無論是前是後,效率都不如大陰陽法,離這兩個瞬間越遠,效率差別就越大,等到接近正午午夜,幹脆就不可修行了。


    可大陰陽法幾乎隨時隨刻都保持著這兩個瞬間的修行效率,且不拘於時間,


    無論午夜正午都可修行,也都有這般效率。


    中間的修行速度確實相差不小。


    親身體會更讓林覺驚訝。


    而這還是在他初學大陰陽法,還在一邊聽古書講解一邊練習的階段,加上他還要克服原先的修行習慣,畢竟二者很多地方是相悖的,再加上京城人氣太重靈韻駁雜,並不是修行的好地方,如此算來,差別還要比今日體會到的更大。


    並且這還和師妹得到五行靈法不同。


    師妹修行天賦在五行上,但她原先修習的卻是陰陽靈法,轉修五行雖是好事,卻勢必會損失一些道行。


    從小陰陽法轉修大陰陽法卻不會。


    而林覺此時的第一個想法是若是師父再多幾年就好了。


    不過還有值得安慰的一點,便是師父雖然已去,師兄們卻都好好的。


    應該大多好好的。


    因此第二個念頭便是,等自己修行熟練,一定將之傳給師兄們。


    平林覺站了起來。


    這應是來京城後最大的收獲,也是自己來京城最主要的目的了。


    幾日之後,院中海棠在這初秋時節,居然還更翠綠蔥鬱了幾分。


    而得到林覺回來的消息,萬新榮、陶道長和那名姓雷的驅人都先後前來拜訪,樊天師也來了這裏,架起爐子為他們煮茶。


    林覺知道,這位萬道友自打自己幫他報了殺妻之仇,又在楓山上將他撿回來後,就頗有跟隨自己的想法,而那雷姓驅人性格很直接,估摸著是看到了自己的本領,覺得跟著自己有名利前途,因此過來拜見一下。


    陶道長不知有沒有這樣的原因,但是雙方並肩作戰一場,此後林覺又消失了許久,於情於理自然也該來登門一次。


    這是京城中最基本的人情往來。


    邊上的樊天師煮得一手好茶,為他們遂一添茶,同時對他說道:


    「林道友此前不是一直想找那位修習神行術的聚仙府奇人嗎?如今托了諸位道友的福,他已從西北回來,他對林道友十分敬佩仰慕,也願意以自身本領向林道友求一門別的法術。」


    林覺聽完愣了一下。


    桌子之上,一隻指甲蓋那麽大小的白狐正站在茶杯邊緣,低頭偷喝林覺的茶,聽見這話,也轉頭看了眼樊天師。


    難得樊天師如此上心。


    然而如今自家狐狸已經學會變小術,自己也即將得到,配合聚獸調禽之法一日千裏不在話下,對於趕路之法的需求比之前已經小了很多。


    好在不同法術終有各自的妙用,林覺還是很樂意收集的。


    隻是來得早些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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