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人!我們按照林真人給的地址,把信送到舒村林家和橫村汪家,這是他們給林真人寫的回信!」穿著較為富貴的中年人說著,恭恭敬敬對林覺遞出兩封信,隨即又轉過身,從身邊人手上拿出幾件東西,「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隻是家鄉的筆墨紙硯,還有幾包茶葉而已。」


    除了這名中年人,還有一群少年郎,也都站在他身後的街麵上,一聲不的朝林覺看來,眼中既有畏怯,也有好奇,還有些親切與恭敬。


    親切應是自己與他們都來自徽州。


    這年頭就是這樣的-


    一出了一個村,同村人就變得親切,出了一個縣,同縣便也變得親切,到了京城這麽大的地方,


    但凡同鄉,都天然更近幾分。若是在官場,這已經可以是攀附或提攜的依據了。


    至於恭敬———


    林覺隻能猜想,怕是這名中年人在這些少年郎麵前吹噓過自己一頓。


    伸出雙手,接過信紙禮物。


    「多謝嚴公。」


    「真人竟還記得小人姓氏!」商人不由露出意外又感動之色。


    「當然記得。」林覺說道,「遠道而來,實在辛苦了,還請進來喝一杯茶。」


    「不敢不敢!小人一身風塵尚未洗淨,不敢汙了林真人與樊天師的府邸!何況真人本就對小人有恩,替真人送信本就是小人的榮幸,將信送到汪家和真人大伯家後,又都得過他們一番招待,怎麽還敢進門?」


    「還請進來吧。」


    送信是一件辛苦的事,山也遠路也遠的年頭,家書真能抵過萬金,別人千裏迢迢送信而來,不請進門一番招待道謝,不是這年頭的禮節。


    何況林覺看得出來,這富商的拒絕,不過是禮節性的推辭罷了。


    因此林覺迎他們進屋,在這寒冬時節,為他們煮了一壺熱茶,還從羅公的瓶子裏取了兩滴靈液,好為他們解疲勞與寒意,


    跋涉數幹裏,怎會不累呢?


    隻是到了心中真人的府邸,興奮自然壓過了疲累,再一杯清茶飲進口中,不知為何,隻覺身上一股暖流升起,沉重的腿腳頓時變得輕巧,已經有些冰冷發僵的手指腳趾也頓時暖和起來,重新恢複靈巧,舒服得讓人想要歎息。


    「啊~~」


    中年富商一聲感歎。


    身邊少年郎臉頰也紅撲撲的,互相悄悄對視,都難掩心中驚奇。


    光是路上親身遇到的妖鬼,就已經可以在初次出門的少年郎心中稱為一件奇事了,至於一位僅靠名字就可以嚇得妖鬼將偷去的東西恭恭敬敬原封不動還回來的真人,院中養著的白狐,還有喝一杯就全身暖和舒坦的茶,都像是村中老人口中的神仙故事。


    隻是今日換到他們進了故事中。


    「我那大伯大娘身體如何?」林覺關切的詢問嚴姓徽商。


    「看著好著呢,兩位氣色都挺好,小人去的時候還在起新房子,林真人那位俗家的堂兄還添了一個大胖小子。」徽商說道,「小人走時,他們還叫小人給林真人帶口音,說若是林真人問起家中的事情,就讓小人說得好些。」


    「那嚴公該沒有粉飾吧?」


    「自然沒有!小人怎敢?」


    「我那堂兄娶妻了啊—..」


    林覺當即露出感慨之色,而眼中想起的,則是當初那名背著背和竹筍、與自己一同去城裏趕廟會的少年郎。


    一眨眼都過去這麽久了。


    自己在京城有了名氣,他也娶妻生子了。


    「娶的橫村汪家的一位女子。」徽商看出他的感慨,低聲回答。


    「嗯——..—


    林覺知道這些事情大概信中都有,便不多問,轉而問道:


    「如今徽州怎麽樣了?」


    「徽州還算太平。以前這天下最太平的就是秦州和徽州了,現如今秦州也沒那麽太平了,反倒徽州成了最太平的地方。」徽商恭敬答道,隻是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看了一圈身邊的少年郎,


    壓低聲音,「隻是有傳聞,說徽州知州與越王後人勾結,在招兵買馬。」


    「橫村的汪老先生呢?」


    徽商有些意外,這等大事,林真人居然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也一句都沒追問。


    稍稍一想,才覺得自己蠢,這等事情,自己聽了覺得驚訝稀奇,可這等天下大事,又怎瞞得過林真人這種神仙人物呢?


    隨即才連忙回答道:


    「汪老先生年紀大了,不過他這一生做了很多好事,如今正是享福報的時候,沒有煩憂事,子孫都很孝順,所以氣色也不錯。小人送信去時他還抓著小人問了很多關於林真人的事情。「


    林覺與他聊了不少,直到外麵天色越來越暗,又請他們在外麵街上的酒樓中吃了頓飯,這才客客氣氣的將他們送回去。


    隨即回到院中。


    徽商贈他的禮物他放在桌上,可這兩封信卻舍不得,一直揣在身上,此時拿出來,早已捂熱了。


    「這是什麽?」


    狐狸邁著小碎步緊緊跟著他,輕易的察覺到了他此時心中的喜悅,於是將目光不斷往他手上瞟,想要知道這是什麽令人高興的東西。


    「信!」


    「上回那種嗎?」


    「是啊。”


    「很好玩嗎?」


    「什麽?」


    「很好玩嗎?這個東西!」


    「是很寶貴。」


    「比那個燕子蛋還寶貴嗎?」


    「不好比較。」


    「鳴...


    「幫我點燈!」


    「嚼!”


    院中樹下,石桌上亮起一盞蓮花燈。


    林覺坐在桌旁,拆開信紙。


    「嘩.—


    先拆開的是大伯寄來的信。


    「吾侄林覺雖然是這麽寫,不過大伯並不會寫字,堂兄也寫得很差,很顯然這是大伯請人代寫的。


    不是那位嚴姓客商,就是村中的舒姓子弟。


    信中說,大伯的身體已經養好了,說和以前一樣,不知是真是假,大伯閑不住,也戒不了幹了一輩子的活,始終還是要經營自家田地,而林覺托人帶回去的銀子他們已經收到了,說家中不缺錢,讓林覺不要再托人帶錢回去。


    林家本就在舒村的邊緣,後麵沒有人家,舒姓主動給他們讓了地,好讓他們在後麵又起了兩間新房。


    堂兄娶了妻,是橫村的汪家女子,很會經營家中的事情。


    橫村人擅長做生意,在她的幫忙下,堂兄也做了一點小生意,隻是去年天下不太平,運氣也不好,沒賺沒賠。


    今年春天,堂兄有了個兒子。


    汪家德高望重的汪老先生親自取名,叫做林平,意平安,平坦之意。


    信中的口吻並不固定,而是來回變化,使林覺能夠想象到一人坐在桌前提筆書寫,大伯和大娘站在那人身後,你一嘴我一句的畫麵,而信中偶爾又有幾塊塗抹掉的黑斑,比錯字要長一些,又使林覺想象到大伯大娘的爭論,一人說此話該說,一人又覺得不該說。


    因這些細節,這封信都變得生動起來。


    林覺時而感慨,時而又露出笑意。


    再看橫村汪老先生寄來的信,雖沒有家書那般感慨,卻也如同與一位故人長者再短敘一回一樣,令人心情舒暢。


    林覺前段時間得了大陰陽法,本來心情就一直都非常好,昨日又得了燕卵香,同樣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今日又收到家中寄來的信,無疑也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稱得上是喜上加喜。


    心情舒暢開懷,有種說不出的愉悅,應該是這輩子以來最高興的時候了。


    以至於冥冥中好似有所感。


    林覺神情停頓一下,忽的轉頭。


    隻見樹下燈影,圓形石桌,一隻和貓兒差不多大的白狐端坐桌上,時而探頭看一眼自己手中的信,時而又好奇的盯一眼自己,像是一個看見大人得了好東西的小孩兒一一若是自己心中的喜悅看得見摸得著,它怕是早已經忍不住伸爪子來掏了。


    「勸君開懷。」


    「嗯?啊哈哈.”


    扶搖愣了一下,整隻狐立馬便往後倒去,肚皮朝天,仰躺在石桌上顫抖,嘴中發出嬰兒一樣的笑聲,難以分辨是人還是狐狸,


    笑聲持續許久,不知它開不開心,反正笑到一半,它就用兩隻小爪子捧住了肚子,顫抖又打滾起碼看著是開心的。


    開心完後,開始追著林覺咬。


    開心的不止收信人,還有送信人。


    「見到了林真人,你們這下滿意了吧?還被林真人請著吃了頓飯,京城多少達官貴人也沒有這個殊榮,以後出去吹牛都夠了。」嚴姓徽商一邊走回住處一邊對身邊的少年郎笑道。


    「滿意了滿意了!多謝二叔!」少年郎都高興壞了,「不過神仙給我們喝的茶是什麽茶?怎麽一喝下去,就覺得那麽舒服?」


    「神仙給的茶還能是什麽茶?當然是仙茶了!這年頭不太平,可別隨便往外麵說!」嚴姓徽商說道,「我給你們講,指不定喝了一杯茶,都能多活幾年呢!」


    「那麽厲害?」


    「神仙的茶這麽好喝,那我們還給神仙送茶?」


    「心意到了就是!尋常祭祖拜神,擺的那塊炸魚作肉,那不成是神仙缺那塊肥肉不成?何況這可是家鄉的茶。」


    「神仙怎麽還有親戚的?」


    「誰說神仙沒有親戚?神仙成仙之前,都在人間,都是凡人,天翁爺爺還有後人呢!」嚴姓徽商說著,停頓一下,又環看一圈四周,「何況這年頭是越來越不太平了,妖精鬼怪越來越多,以我看啊,林真人這樣的神仙,定是真神仙托生下凡,特來降妖除魔的。”


    「哦—.——


    一群少年郎心中驚訝又感歎。


    這般事情,怕要記一輩子了。


    又不知能往後傳多少年。


    可誰又能想得到呢,真人此時正被自己養的狐狸追著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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