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欽天監榮子文擇科試之良辰吉日。”“著禮部尚書兼內閣大學士符廉,同禮部侍郎兼內閣學士邢禮成,任副考官。”“著左相王瑜,任主考官。”“三人一同閱卷批錄,欽此”擺明了就是個龍潭虎穴!除了上首的烏憬聽不懂,其餘官員聽罷第一想法便是此,除去禮部郎中同國子監祭酒,翰林學士及講師日後都是要進內閣的。這一應人選裏頭,獨一個左相尤為突出。更別提左相現下都到快告老還鄉的年紀了,還去任職一個區區科試主考官,無疑是大材小用。內閣一黨的人快將陰謀詭計都擺在明麵上了,叫左相黨派之人恨不得連沫都要呸一口。議論聲霎時憑空而起。方才那出聲譏諷之人,連插嘴的話都說不出口,連小嘍都算不上。不等眾人議出個結果來,寧輕鴻便微微垂眼,似笑非笑,“左相,你為何還不接旨?”他語氣輕描淡寫,眉眼之間是藏不住的倦怠,似乎多留一刻都嫌麻煩。左相久久沉鬱下去。寧輕鴻道,“既如此,寧卿便先料理他人。”他微歎,“他當才指著誰的鼻子罵,就由誰將人拖下去。”“讓他日後也試試閹人在朝堂上議事的滋味。”他話語間毫不避諱那二字。內衛府的太監下手幹淨利落,就在殿外行的刑,慘叫聲透徹雲霄。寧輕鴻麵色不變,仍是淡淡。金鑾殿上卻平白靜了幾分。這事烏憬看懂了。他抱著自己的陶瓷小人,往右邊又坐了坐,害怕地咽口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恨不得捂住眼睛,怕看到什麽血腥,隻想當個鴕鳥縮著。“臣接旨。”左相起身又深深跪伏下。在確認大周的天子當真不可挽回後,左相一黨的人便是再怎麽鬥,也鬥不過寧輕鴻。鬥得再厲害又如何,他們贏了,還能謀權篡位嗎?到頭來那個位置坐的人不也同現下一樣。他摒棄了身後一眾的“左相不可!”雙手接過宮人遞過的聖旨,對著龍椅道,“老臣定不辱命。”烏憬聽得懵懵懂懂,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隻是覺著古代科舉這麽重要的事,嚴肅一點也沒什麽不好。寧輕鴻吐出幾字,“諸卿無事散朝。”他說罷,先向殿外行去,烏憬愣了一愣,幾乎要下意識追過去了。又因為底下朝臣未散,隻害怕地坐在龍椅上。往日他上朝,寧輕鴻都會等著,接他下來,他們再一起去吃早膳的。烏憬瞧著對方身後恨不得連滾帶爬追著千歲爺的內閣大臣們,邊連聲呼喚,“寧大人!寧大人!”他又坐回龍椅。殿外候著的拂塵攔在諸臣子跟前,“千歲爺今日心情欠佳,諸位大人有事,不若來日再行相商。”聽罷,眾人才悻悻地後知後覺九千歲方才為何在朝上便行了刑,原是心情不虞,便也不想計較那麽多禮儀規矩了。但朝事又實在要緊。“方才那聖旨實在宣得突然,後續還有一應要事相商,不知拂塵公公可否讓寧大人在越極殿留半個時辰?”內閣臣子們紛紛附和。拂塵小跑地前去問了,才回首示意,“千歲爺應了。”烏憬卻注意到了那“心情欠佳”四字,他本安慰自己原地待著,聽罷,又看了看已經從側殿繞過來,準備帶他回去的燕荷。他躊躇了片刻,還是忍不住悄悄跟了過去。第50章 大夫 死了何人“陛下,陛下”燕荷在少年天子的身後不停喚著,她身後還跟著養心殿的其餘宮人,一同隨著陛下上朝候在了金鑾殿的側殿中,但因為現下沒人能管著天子,一個兩個的也隻敢跟著,不敢上手。烏憬隻當作充耳不聞,捂著耳朵,似乎覺得吵,自言自語地道,“烏烏要找哥哥。”“哥哥往這裏走了。”“……烏烏找。”越級殿就在金鑾殿的後頭,相隔不過一刻鍾的步程,烏憬被寧輕鴻帶著來過幾次,早就熟門熟路。隻是內閣大臣們一行人的步履比烏憬快得多,等烏憬靠著記憶中的路線走到時,越級殿已經緊閉了大門。守門的侍衛同內衛府太監都在遠階下候著,殿門周遭空無一人。以免有旁人聽著消息傳出去。烏憬來時,宮人們一一對他跪下行禮,他有些不適應地停了停腳步,卻因為避不開,隻得硬著頭皮從一眾跪著他的人中間走過。也無人敢攔他。拂塵也躬身行禮,“陛下,千歲爺正在裏頭議事,偏殿備了茶水點心與厚褥子,您可以去歇歇。”他顫顫巍巍地勸,“若是想去禦花園同那小野犬玩也是可的。”千歲爺沒說不讓天子進去,先前同內閣議事時,也分毫不避諱陛下,他一個下人,自然也不敢攔。隻是主子現在心情欠佳,拂塵萬萬不敢讓天子徑直進去。他心中曉得陛下並不癡傻,是個能省事的,想隱晦地用言語提醒一兩句,千歲爺此時是個不認人的狀態。隻是他還未繼續說,就被佯裝聽不懂的烏憬直接問了一句,“哥哥在這裏?”他指了指緊閉的殿門。拂塵應了一聲,不等他再攔,就見少年天子眼睛一亮,小跑往上跑了幾步,像往常一樣,提起衣擺就在最上的石階前坐下,嘴裏念叨著,“烏烏乖,等哥哥出來。”拂塵這才鬆下一口氣,卻也不敢讓陛下在初秋的清晨坐在地上,叫人捧來了氅衣與墊子,連同熱茶點心都一並端了過來。隻是烏憬坐的位置離殿門實在是近,都無人敢靠前,就連方才跟著他的燕荷及養心殿宮人都候在了最下首。除了拂塵能近身,他隻得勞心勞力地將這些物什一道一道呈了上來,生怕給天子伺候得不舒服了,待會兒被陛下在千歲爺麵前告一狀。烏憬坐著柔軟的墊子,披著寬大的氅衣,捧著杯熱茶小口小口地喝著,就算坐在階梯上發呆,也哪哪都很舒服。他身後有人聲透過緊閉的殿門傳來,雖然有些模糊,但仔細聽,也能叫人聽個一清二楚。隻是大部分烏憬都聽不太懂。唯一能辨別出的便是說話的幾乎都是旁人,寧輕鴻至今都還未出過一句聲。他似是倦怠地聽著,又似不想理會。“稀奇,太過稀奇,今日左相一黨的人怎麽都跟啞口吃黃連一般,一個字都不吐。”“莫不是因為寧大人處置了一個碎嘴之人,起了威懾?”“那人在金鑾殿上也敢口無遮攔,沒個禮數。按照大周律法,早該拖下去打個幾十大板了,寧大人罰得還是輕了些。”他們互相恭維著,卻隻字不提今日寧輕鴻連朝服都未換,行禦道而來,登陛而不拜,聖旨前而未跪,不要說禮數二字,矜慢二字幾乎寫在了金鑾殿上。寧輕鴻把持朝政近十年,朝堂上下幾乎成了他的一言堂,所言非虛。左相一黨的人若非留著有用,早就被鏟除殆盡。就連新帝剛登基,因天子癡傻,寧輕鴻代為攝政之時,太後都不敢仗著陛下此時過繼在自己名下,出言要垂簾聽政。即便每日早朝,龍椅空懸,大周這些年也都未曾出過亂子,就可窺一斑。眾人又繼續議道:“茲事體大,這些小事就不必放在朝會上說了,既然左相接了旨,下一步計劃也該提上來了。”“有理,屆時等左相一黨同世家爭得兩敗俱傷,正是我們該出手之時。”“也不知亂起時,能不能等到弑君的良機。”“若是敗了……”昏昏欲睡的烏憬驟然清醒。等等,他剛剛是不是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他沒有聽錯嗎?哪個弑?哪個君?烏憬恍恍惚惚地咽了咽口水,他下意識回頭望了一眼緊閉的殿門,再望了一眼正躬身俯首候在階下的一眾宮人們。應該是聽錯了吧?他剛剛是不是睡著做夢,幻聽了?烏憬安慰自己,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裏捧著的茶盞,片刻,小心翼翼地爬起來,收緊了指尖,攥著那杯熱茶,像拿著什麽護身符一般,慢慢走到了殿門前。光明正大地偷聽。反正也沒有說不讓他聽,隻是不給他進去而已,他就聽一下。就一下。烏憬完全意識不到,眾人商議之事同方才的聖旨有何幹係,左相為何要同世家爭鬥起來,也完全不知曉,左相一脈是當今大周天子最後的護身符。若是沒有寧輕鴻在,理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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