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觀因跟著荷姑娘走進了楚和婉的閣樓,翁適剛為楚和婉診完脈,在一旁為她配藥。


    一旁的還有個小丫鬟守著,不像是照顧楚和婉的丫鬟,倒像是在監視她的。


    “翁大哥。”林觀因緩慢地支撐著拐杖往翁適那邊去,直截了當地問道:“楚小姐的身體怎麽樣?”


    翁適放下手中的藥瓶,很是為難地搖頭:“不太好,隻能靜待天命了。”


    林觀因緩慢移動到屏風後麵,總算見到了神秘的楚小姐。


    她身姿瘦削,坐在窗前,眉眼之間的愁緒堆積,她身旁還有兩個小丫鬟守著她。


    “楚小姐?”林觀因輕輕喚了一聲。


    楚和婉微微側過頭來,麵露不解:“你是誰?”


    林觀因見到楚和婉的臉怔了一瞬,這人正是她穿書那日,在不知山上向錢玉詢求婚的姑娘。


    錢玉詢當日說著要入贅的話,還用長劍恐嚇了她。


    林觀因沒想到,她竟然就是楚家的小姐。短短幾日時間,她看起來比之前憔悴不少。


    林觀因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是……那位黑衣公子的師妹,楚小姐可願我為你畫一張畫像?”


    楚和婉下意識地搖頭,她其實並沒有聽進去林觀因的自我介紹。


    反正她這輩子就這樣了,還畫什麽畫像?


    “楚小姐,你的頭發怎麽少一綹!”林觀因在自己耳邊比劃著提示楚和婉。


    那日被錢玉詢斬斷的頭發垂在楚和婉耳邊,楚和婉皺起眉頭,仰頭看向林觀因。


    “是那位!”楚和婉回神。


    “嗯!”林觀因打斷她的話,朝楚和婉使了個眼色,“所以,楚小姐可以讓我畫一幅畫像嗎?”


    楚和婉身邊的兩個小丫鬟不明所以,趕緊攔住了林觀因想要靠近楚和婉的動作,緊張地看向一旁的荷姑娘。


    “荷姐姐,這……”


    “沒什麽,讓她畫吧。”


    荷姑娘不知內情,楚員外叫她做什麽她便做什麽。如今楚員外決定任用林觀因,她也不想反對林觀因什麽,免得之後又是自己受罪。


    反正林觀因不管做了什麽事,她都會匯報給楚員外。


    “那就麻煩為我準備一下筆墨紙硯。”林觀因歪頭,看向兩個小丫鬟。


    荷姑娘一直站在她身後監視著,翁適將藥瓶放在外麵的桌案上,還囑咐了一聲,“這是楚小姐的藥,一日一顆,一共七顆。”


    丫鬟收下,沒第一時間拿到楚和婉麵前,而是收進了自己的懷裏。


    丫鬟將物件都擺弄好,林觀因拿著毛筆蘸墨,蘸了一次又一次還沒下筆。


    “我畫畫的時候不喜歡別人看著我的畫紙,荷姑娘能不能站到楚小姐身後去?”林觀因頓了頓,轉而看向兩個丫鬟,“你們老大在這裏看著就夠了,你們不如去驗一驗翁適給的藥有沒有問題。”


    被戳穿的兩個丫鬟大眼瞪小眼,退出了閣樓。


    林觀因在紙上裝模做樣畫了很久,久得荷姑娘都沒了耐心,昏昏欲睡。


    林觀因聽小汀說過,荷姑娘被楚員外打了一巴掌後,哭了很久,那今日定然沒什麽精力。


    林觀因抬起筆,指揮著楚和婉的動作,“楚小姐,請把臉側過去。”


    從窗戶往下看,說不定正好能看到在院子裏等待的錢玉詢。


    “楚小姐可真美啊!”畫兩筆。


    “側臉也這麽好看。”又畫兩筆。


    笑死,她根本不會畫畫。


    “楚小姐的眼睛向下一些,對對、就是這個角度。”


    楚和婉對她很配合,一方麵是因為林觀因那些似真似假的話。


    還有就是,她已經被關起來很久了。


    沒有人和她說話,隻有要求、威脅……還有禁錮。


    楚和婉沒有想到,聽著林觀因的話,垂眸一看便能見到一身白衣站在雪中的錢玉詢。


    他不再是那身血腥的黑衣,而是換上一身白袍,烏發高束,看起來恣意又自由。


    他是自由的白鶴,而她是被鎖在囚籠裏孤掌難鳴的家雀。


    錢玉詢在和翁適說話,隔著很遠,楚和婉似乎也能看到他嘴角帶著的笑意。


    那樣既陰暗又溫柔的笑,楚和婉期待過、害怕過,但現在卻覺得後悔。


    要是當時,死皮賴臉跟著錢玉詢,就算被他在雪地裏殺死,也比現在好。


    楚和婉在見到錢玉詢身影的那一刻,眼角氤氳的淚珠瞬間滑落,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守在一旁的荷姑娘,抬袖間輕輕拭去。


    林觀因將她那滴淚看得清楚,在沒見到楚和婉前,她怎麽也沒想到“重病”的楚小姐就是那日一身喜服的女子。


    看楚和婉落寞的樣子,和之前的室友失戀的樣子很是相似。


    難道是她和錢玉詢有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但,錢玉詢他不知道楚小姐的身份嗎?


    還是說,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隻是他沒說。


    林觀因放下筆,將畫紙對折,放進空荷包裏,“楚小姐,還請不要太過憂慮,有人……也不想看你傷心。”


    楚和婉點了點頭,努力揚起一抹溫婉的笑。


    林觀因現在不能開口問楚和婉,麵前有荷姑娘守著,屏風外還有小丫鬟,兩人之間的對話隻能通過眼神進行。


    荷姑娘從睡夢中猛地回神,見林觀因已經收好了東西,甚至坐在桌案旁和楚小姐喝起茶來。


    “你醒啦,”林觀因撐起拐杖起身,“走吧,我們回去。”


    楚和婉站在屏風後,眼中含淚地看著林觀因離開的背影。


    她也好想出去,逃出這個牢籠,去往那天的滿目雪白,天地一色。


    “小姐,請用藥吧。”丫鬟從藥瓶裏取出了一顆藥丸拿去給府中的大夫瞧了瞧,就是普通補藥製成的。


    那起生回死的臭藥丸,翁適並沒有給楚和婉,他今日來診治時,丫鬟們處處警惕著他。想來他留下的藥丸也會被帶去檢驗一番,翁適沒敢冒險,還是放了真正的補藥。


    林觀因走出閣樓時,翁適已經走了,隻有錢玉詢還等在那裏。


    他半蹲在花叢旁,衣袍沾上掉落的花瓣,還有細碎的雪花。他手中拿著他的那個荷包,腳邊都是散落的花瓣。


    他那雙纖長的手指無情地將花朵折下,塞進荷包裏。


    “師兄!”


    人未至,聲先到。


    林觀因站在石階上叫他,好像又不是在叫他。


    錢玉詢抬眸看她一眼,笑得明媚燦爛,她怎麽還在玩這種無聊的遊戲,他都覺得無趣了。


    錢玉詢將荷包收起來,邁著步子走到林觀因麵前,他輕聲嗤笑,用格外溫柔清澈的聲音喚了一句:“師妹。”


    荷姑娘跟在林觀因身後,偷偷翻了個白眼。


    林觀因微微偏過頭,對荷姑娘說:“小姐的畫像我已經有了,往後兩日,還請荷姑娘告訴員外,至少找十個與楚小姐長相、身材相似的女子。三日後,我來挑選。”


    荷姑娘沒應聲,她對林觀因還是很不屑,就算林觀因口中說著自己是魚國師的弟子。


    一個斷腿又斷手的小姑娘,還想吩咐她做事?


    笑話,她敢拒絕嗎?


    林觀因知道荷姑娘急著回去向楚員外匯報,便說著:“我和師兄就先回小院了,我還得好好養傷呢!”


    /


    翁適不知道又被帶到了何處,待到林觀因和錢玉詢回到臨時住的小院時,仍是沒看見翁適的身影。


    林觀因跟著錢玉詢走到了他的廂房前,錢玉詢垂眸,眼帶笑意:“怎麽了?難道師妹看上了我這間房嗎?”


    林觀因沒說話,撐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進房間。


    她沒關門,任由房門開著,外麵的寒風往裏麵灌。


    她要質問錢玉詢。


    她本來是有些害怕的,開著門的話似乎會讓她膽子大一點,畢竟舉頭三尺有神明!


    青天白日之下,錢玉詢豈敢為非作歹?


    他當然敢。


    林觀因用自己最溫柔的聲音,問他:“你是不是曾經有過一段難忘的戀愛?”


    “什麽意思?”


    錢玉詢將裝著兔子的竹簍拎到桌上,當著林觀因的麵就開始逗弄小兔子。


    “就、你和楚小姐是什麽關係?”


    林觀因問出口後,才後知後覺,這話怎麽這麽像電視劇裏質問渣男的台詞?


    好在錢玉詢聽不出來,“她也是我的顧客。”


    錢玉詢的長指將荷包打開,他折下的花朵全都散落在桌上,混雜在兔子的吃食裏。


    “顧客?”林觀因不信,“她看起來和你很熟。”


    錢玉詢低聲笑起來,將一些花瓣裹在兔子吃的青菜葉子裏,然後遞進竹簍。


    “很熟?是說的,我想入贅?”


    他說得隨意,好似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丟進竹簍的花瓣被兔子棄如敝履,兔子在竹簍裏蹦蹦跳跳,將花瓣踩在腳下。


    錢玉詢清雋俊朗的眉眼一揚,聲音清澈淡漠:“好可惜啊,我沒能入贅。”


    “……”林觀因咬唇思考,“你之前就知道楚家的事,為什麽不說?”


    “你沒問我。”錢玉詢用錦帕擦拭著喂過兔子的手,回憶道:“那夜你叫去翁適商量,這與我有何幹係?”


    林觀因沉默,她好像還真沒辦法反駁他的話。


    他總是這樣用奇怪的腦回路,將她的思緒也帶偏。


    “師兄,告訴我吧?楚家到底有什麽秘密?”


    大女人向來能屈能伸,林觀因謹記這一點。


    她話音剛落,還沒等到他的回答。


    錢玉詢起身,眨眼間,拿過不知何時從柴房裏帶出來的那條樹枝,瞬時便沒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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