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白微突然哼笑一聲,隨後幽幽開口:“荒廟,神前供鞋,就是林正英來了都要搖鈴啊。”


    鬼神之事上的一些忌諱,一般人不懂,但她這般通俗地表達,幾人就聽懂了。林正英搖鈴,邪性。


    當然,到了這個時候,幾人都知道自己朝道觀找了,那邪的邪的也了然了。


    許白微出聲得突然,她原先牽著個小朋友在那兒安靜地坐著,誰都沒想到她還會幹涉進來。或者說,沒想到她竟然也是懂行的意思。


    幾人都蒼白著臉看向她。


    許白微側頭去看夏靈寶:“要我說嗎,還是你繼續?我可不是搶你風頭啊,就是有感而發。”


    夏靈寶揚了揚下巴:“你說你說,不然我找你來幹嘛?”雖然他已經猜出來他們應該是拜了陰廟裏的歪門邪神被纏上了,但他想聽她的看法。


    許白微就繼續說了:“那鞋,原本應該是放在神廟門口的,‘鞋’,諧音‘邪’,放在門檻外麵,意思是把陰邪擋在門外不讓它進來。山裏遇見神廟是不能隨便拜的,尤其是荒廢了的神廟,香火一斷,神靈就會遠離,你看著神像還在那裏,其實已經是空殼子了,這時候就可能寄住一些山精野怪或是孤魂野鬼進去,神廟雖然已經荒廢了,但興許偶爾還能碰上點你們這樣的傻瓜路人,偷點香火吃。


    “這種情況下,鞋不僅進了神廟,還上了供台。”


    夏靈寶點了點頭,果然,和他想的一樣。


    他是心境平和,但另外聽著的幾人就沒那麽淡定了,有人聲音顫抖著說:“那這不就表示著,那供台上供著的……都是那種玩意兒?”


    幾人之間互相張望了一下,他們還在那神廟裏待了那麽久,又是上香又是跪拜的。


    許白微:“這種,叫做陰廟,精怪鬼魅占據了神像,也隻是邪神。既然是邪神,自然不可能像真的神靈一樣給人庇佑、實現願望。起初可能的確會有有求必應的錯覺,但要知道它本就為利而來,就算幫你們實現了什麽,那也隻是利益交換,而且,是不平等交換。”


    她說完,平靜地望著幾人,相信他們已經明白了所謂“不等平交換”是什麽意思。


    那幾人裏突然有女生沒忍住哭腔,發泄道:“我就知道!我當時就感覺有問題,不是我眼花了!那個廟裏就是給人感覺陰森森的!”


    “當時我看見紀深伸手拿的那個木雕神像放下的時候,神像臉上表情變了,齜牙咧嘴像是很痛苦!但隻是晃了一眼,我還沒看清,換了個人拿又沒有了!”


    這也是為什麽他們這麽多個人,卻唯獨相信紀深的原因,除了紀深是本地人,還因為他是六人裏唯一沒有粘上“惡果”的人。


    他們剛回去的那段時間,還高興了一陣子,因為他們真的嚐到了“有求必應”的甜頭,隻不過都是年紀不大的學生,也沒提多過分的要求,都是些小恩小惠的利益,最大的獲益就是那個說回去就要買彩票的男生,他沒過兩天買彩票,真的中了小兩萬塊錢。


    因為還沒開學,這幾個膽大的大學生,湊在一起在海城租了房,拿了小木雕神像回去的人,都把小神像擺在房間書桌上,供台什麽自然是沒有,隻是自己吃些什麽就把什麽分出來擺到神像麵前。


    本就是玩票性質的學生,根本不懂請神供奉的講究,當然不會太重視。


    供奉者從請回家的“神”那裏得到的更多,“神”想要得到的回報自然就更多,所以最先出現問題的人,就是那個買彩票中了兩萬塊的男生。


    從荒廟回去不到一周的時間,男生開始做做夢,是“神”的托夢,祂開始主動索要供奉,第一次,是一隻雞,活雞。


    他醒來就嚇得要死,但沒太當回事,隻當自己做了一場噩夢。


    然後當天他就被車撞了,所幸,隻是一輛兩輪電動車,對方車主罵罵咧咧,但好歹及時停下來了,隻造成了點擦傷。


    就像一個恰到好處的警告。


    然後又過了兩天,祂在夢中開始索要一頭豬。


    這個時候,其他人也開始做夢了。


    這時候所有人終於意識到不對,幾人把帶回來的木雕神像趕緊拿出去丟了,然而回到出租房後卻精神崩潰了,被他們扔掉的小神像又自己回到了他們的桌上。


    請神容易送神難,想到上次祂要活雞沒得到滿足,就發生了車輛摩擦,唯恐又發生不好的事情,幾人跑了十幾公裏,從屠宰場買了一頭剛殺了還沒宰的豬。他們隻能慶幸祂沒有要求是一頭活豬,不然他們真的沒辦法了。


    有了一頭豬的供奉之後,幾人終於消停了幾天,但那東西仍不掉,他們既不敢再提要求,也不敢再出門,害怕發生意外。他們甚至開始害怕睡覺,怕那個東西到夢裏來又提更過分的要求。


    第一次是活雞,第二次是豬……誰也不敢說後麵會不會是什麽更恐怖,甚至違法亂紀的事。


    但是“神”被請回家,本來就是要吃供奉的,沒有得到滿足,不是供奉者不再許願了就可以壓住的。即便他們不再出門,連吃什麽都是讓外賣送上門,也沒有好過,幾人開始生病,輪流來,不是這個病了就是那個病了,不到半個月下來五人就被折磨得消瘦了一大截。中間幾人扛不住了,雖然沒有再按照祂的要求去滿足,但又跑了一次屠宰場,又弄了一頭豬回去。濃重的血腥氣刺激得幾人作嘔,但卻別無他法,好在這不算完全滿意的供奉祂也接受了。


    就這麽拖著,幾人終於十分不容易地熬過了一月。


    海大開學之後,外地新生就是要住校的,然而哪怕是換了地方,也沒能擺脫那雕像的糾纏,它又出現在了他們所在的宿舍。


    這是最後一個打擊,擊碎了幾人的希冀。可是在宿舍生活,已經不可能再去滿足祂的那些要求了,於是他們這才找上了道觀,急於徹底解決掉這個要命的玩意兒。


    聽了那個女生的哭訴,許白微看向紀深,問:“你身上是帶著什麽東西嗎?”


    那種占據神像的精怪野鬼,可不是什麽講道理的東西,你拜了但沒請祂回去祂就不纏著你。紀深是這幾個人裏唯一的幸運兒,可不是他運氣好的原因。


    剛才那女生也說了,紀深放下木雕神像的時候,神像表情都變了,痛苦,所以它對紀深應當是畏懼的。


    紀深有點遲疑,他想了想之後,不太確定地從衣服裏拿出一個掛在脖子上的小掛件,好巧不巧,也是個小木雕,是一把胖胖短短的小劍,隻有半根食指的長短,顏色比較深,表麵瑩潤,像是被盤包漿了。


    一看那玩意兒許白微就明白了,桃木做的,還開過光。


    夏靈寶也開腔了:“桃木劍啊,怪不得,雖然就這麽丁點大,但桃木辟邪。”


    其實關鍵在於這小桃木劍開過光,桃木的確辟邪,但那東西既然已經開始索要活物血肉了,那已經被養得比較凶了。紀深說他們是在網上熱帖看到的,證明在纏上他們之前,已經在別的人那裏拿到過供奉。這樣的東西,光是桃木,是無法讓它退避的。


    開過光的物件,表麵泛著淡淡的金色光暈,就像殷睿畫好的那些成符一樣。隻不過夏靈寶看不見。


    “誒不對啊!”夏靈寶突然想起,問,“你不是沒請木雕小神像回去嗎?你說你連在廟裏拜也沒拜,也沒許願。”


    這話是問那個女生的。


    聽見這問話,女生就又要哭出來了,“我、我……”


    “她穿走了廟裏供台上的鞋。”許白微補充完整。


    女生徹底哭出來。


    要是早知道會這樣,她就算是光腳走回去,就算是把腳底磨爛她也不回去穿那雙鞋!


    當時下山的時候,剛走出荒廟沒多遠,她一下子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一隻腳的鞋被絆掉了,順著陡峭的山壁就往下滾,沒兩下就連滾到哪裏去了都看不見了。


    這荒山野嶺的也沒法找,下山的路又崎嶇,她光腳根本沒法走,就想起了廟裏那雙鞋。


    帶鞋,帶邪,那東西自然無賴地纏了上來。


    那幾個倒黴蛋,看了紀深身上拿出來的桃木劍掛件,又聽見夏靈寶的話,便升起一個希望,“是不是我們隻要也帶著桃木做的東西在身上,那東西就會害怕了?”


    夏靈寶支吾了下,從紀深看來似乎是這樣,但他總覺得沒這麽簡單。


    “別想著逃避,”許白微站起身來,說,“那東西記仇,你們不可能無時無刻都帶著桃木,它稍有機會就會又纏上來,不如一次解決掉。”


    “好耶!我們倆一起!”夏靈寶興奮了,沒想到第一次合作就可以看到許白微出手。


    他倆是很果敢,但幾個倒黴蛋就有點瑟縮,被折磨了這一個月,他們實在是沒有要製伏那東西的膽氣,但是又覺得許白微說得對,長痛不如短痛,長久被糾纏才是真讓人崩潰。


    殷睿被許白微牽著,全程聽完了大人們談話,他腦袋瓜聰明,聽明白了。他望了望那幾個大哥哥大姐姐,然後低頭在自己的小包裏搜羅了一下,是他昨天畫好的符。


    師父檢查過了,說可以用,靈的。


    他挑出裏麵的護身符,走到幾個倒黴蛋麵前,抬頭認真問:“哥哥姐姐,護身符6666一張,你們要嗎?”


    幾人低頭,看著麵前才到人大腿的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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