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大的雨,哪怕第一次有人組織救災,外麵還是有死人。不幸的人們因為各種原因死亡,有不小心邁入溝渠裏被淹死的,有被砸死的,還有被洪水衝走的。鬱徵令人將屍體放到義莊裏,過後再處理,不能讓屍體泡在水中。這個時代大家都吃井水,現在井水已經汙染得很厲害,如果留屍體在水裏,井水會被進一步汙染。紀衡約看鬱徵一直在忙,勸道:“殿下,我們都知道要做什麽了,您進去歇一歇吧。”鬱徵:“不要緊,我在這裏再待一會兒。”他們忙碌許久,外麵的事情重新恢複了秩序。鬱徵感覺到有些冷,正要進去加衣裳,忽然看到遠方有一條火龍,正朝他們這邊遊過來。不,那不是火龍,那是火把。有許多人舉著火把朝這邊走來了。鬱徵看著那火把,第一反應就是左行懷來了。能在這個關頭帶這麽多人過來,除了左行懷,再無他人。鬱徵的腳釘在原地,遠遠地看著遠方的情景。火龍越來越近。果然是左行懷帶著一隊人騎著馬舉著火把走過來。道路上的水太深了,已經浸泡到了馬匹的胸口,他們騎馬過來的速度並不快,然而走得很堅定。不一會兒,那隊人到了鬱徵跟前,雙方隔著不到十米的距離對視。鬱徵抹去了下頜掛著的雨水,對上那雙鋒利的眼睛,那雙熟悉的眼睛。左行懷伸手勒住馬,看著鬱徵,第一句便是:“天這樣冷,殿下怎麽不多穿件衣裳?”鬱徵看他,眼眶一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左行懷騎馬走到鬱徵跟前,翻身下馬,踩在屋簷下的積水裏。這戶人家的屋簷壘得高,積水隻到人腳背。左行懷站在鬱徵跟前,脫下身上的披風,道:“我帶了披風,殿下穿我的披風可好?”第52章 共寢鬱徵和左行懷許久不見, 久到他都對左行懷的形象有一點陌生了。他們這麽定定地看著對方,鬱徵有點恍惚,左行懷的眼神很深。鬱徵看著他, 並沒有回答左行懷的問話。左行懷直接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將尤帶體溫的披風披到他身上, 修長的手指撥動著繩子,將披風係好。似乎怕鬱徵不夠暖和, 他又扯著披風, 兩邊將寬大的披風往鬱徵身上攏了攏, 將他整個人都籠罩了起來。左行懷身上一直很暖,哪怕數久的隆冬,他的體溫也很高。被他的體溫一裹, 鬱徵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好像所有的淒風苦雨都被一張寬大厚實的披風擋在了外麵。鬱徵微微低頭吸了一下鼻子,能聞到左行懷身上特有的香氣。他伸手碰了碰披風,有心想將披風解下來還給左行懷, 披風上溫暖的體溫又讓他留戀不舍。左行懷按了他肩膀一下, 道:“披著罷。”鬱徵偏了一下頭,不和左行懷對視, 隻問:“左將軍怎麽下山來了?營地裏還好吧, 有無進水?”左行懷聲音沉沉:“無礙, 我們軍營裏的兒郎多,哪怕有水也及時排出去了, 我怕縣城裏出事, 便帶著人趕過來, 看有沒有什麽能夠幫忙的地方。”鬱徵道:“多謝左將軍伸出援手,這裏也清理得差不多了, 目前沒有太大的問題。”兩人對話了幾句。鬱徵抬頭看天色,今天下了一天的雨,估計上空雲層密布,別說看到星星,就是天色也沒露出分毫。如果他們將舉著的火把熄滅,那麽這裏就會變成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鬱徵問:“將軍還要帶人趕往別的縣麽?還是就在此縣中修整?”左行懷:“還不確定,得看一看這個縣的情況。”鬱徵藏在披風下的手指動了動,說道:“不然將軍就別往別處了罷,夜晚太黑,路上的水又深,怕踩到什麽暗溝。”左行懷聲音低沉地問:“殿下是要代天留客?”鬱徵道:“我隻是提出個建議,方才我已經請胡心姝去長馬縣了,將軍若是前往其他縣,可去蘭界縣等大縣。”“殿下說得有道理。今晚天實在太黑,不宜遠行,我們聽殿下的,在此休整一晚,明早再趕往其他縣。”鬱徵道:“我沒有幹涉將軍的意思,一切全憑將軍做主。”左行懷從善如流:“那多謝殿下的建議,正好我們一路涉水狂奔而來,也累了,正需要找個地方好好休整一番,也用些餐食。”“你們還未吃晚飯?”鬱徵有些吃驚,抬眼對上左行懷的眼睛,猶豫了一下,“撫幼堂中有做好的餐食。”鬱徵解釋道:“原本打算接濟縣城裏受災的百姓,雨下得太大,百姓沒過來吃,還剩下許多。都是簡單的粥飯,將軍若是不嫌棄,可帶人過去那邊用餐。”左行懷表示完全不嫌棄,又說現在這個天氣能有熱騰騰的飯食可吃,已是大幸,多謝鬱徵為他們著想。說完左行懷就帶人過去用飯了。鬱徵站在原地指揮。天色晚了,該安頓的人都安頓好了,他們這邊也沒什麽可指揮的地方。紀衡約過來說道:“殿下,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住的地方,不如請殿下先歇息一晚,明早我們再看看縣裏的情況。”“住的地方是哪裏?”“就是您身後這座宅子,主人家準備好了客房供我們住宿,我剛剛去看了一下,裏麵的條件還可以。”紀衡約頓了頓,補充道:“他們這座宅子比較大,易守難攻,殿下若是住進去,我等不必擔心殿下的安危。”鬱徵作為一方郡王,與一般的人不同,他在外麵住的時候,相比起舒適,更注重安全。這個地方能保障安全,那麽哪怕是別人家的宅子,也隻好借助一晚了。鬱徵現在的確累得不行。尤其裹上披風之後,整個人已經不那麽冷了,暖意上來,困意也上來了。如果不是大家都看著,他都快睡過去了。鬱徵將手頭的事交代完,又讓紀衡約他們也要注意換班休息,不能那麽累,得保證體力,要不然明天有洪水的話會很危險。紀衡約答應了,請鬱徵先去睡。今天外麵到處都下大雨,沒有沐浴的條件,紀衡約最終隻弄了一盆暖水過來給鬱徵洗臉洗腳用。鬱徵比較愛潔,用暖水擦了臉,又擦了一遍身體,然後才洗腳上床。今天實在太冷了,這屋子的保暖性一般,有點四麵透風的味道。他本來被披風裹暖了的身體在一番折騰之後,又涼了個透。他鑽進被窩裏,翻來覆去睡了很久,腳還是冰涼。他不僅感覺腳很冷,今天還淋了雨,身體也覺得有點疲憊,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可能會發熱。實在太麻煩了。鬱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他隻穿著中衣,手從袖子裏伸出來,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他的手也極好看,手指細長,指腹帶著微微的紅,這一隻手遮在自己的額頭上,直接將半張俊秀的臉都遮去了。左行懷輕敲了一下門,想到他壓根沒鎖門,這一敲之下直接把門推開了,推門過後看見的就是床上這幅活色生香的情景。紀衡約站在門邊,頓了一下。鬱徵也愣了一下,和他四目對視之後,才裹著被子狼狽地爬起來:“你怎麽來了?”左行懷道:“我找個住的地方,今晚太多人過來,無別處可住,我來問問能不能與殿下擠一晚。”頓了頓,左行懷問:“殿下怎麽沒鎖門?”這話說得好像他故意不鎖門似的。鬱徵隻好解釋道:“紀衡約擔心我一個人在屋子裏會出什麽事,我不鎖門,一旦有個萬一也方便他們直接推門進來處置。”左行懷聽他耐心地解釋了一遍,眼裏露出點笑意,舉了手上拿著的被子,問道:“那我可以進來與殿下住一晚麽?我自己帶了被子。”鬱徵猶豫了一下,還是往裏靠了靠,讓出半張床,說:“我睡這頭,你睡那頭。”左行懷道:“多謝殿下。”夜裏要躺下,自然不可能穿甲胄,左行懷脫了外衣,又脫去裏麵穿著的甲胄,露出一身雪白的中衣。左行懷的中衣又輕又薄,根本遮不住那身腱子肉。鬱徵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再看,將臉往被子裏麵埋了埋。幸好這是一床新的被子,紀衡約等人怕鬱徵冷,又特地將被子拿去烘幹過,因此哪怕今天這麽潮,他們的被子也是幹爽的。被子裏除了有類似陽光那股好聞的味道之外,什麽都沒有。鬱徵裹著被子努力忽略屋子裏的動靜,試圖睡著。大不了就跟上輩子坐火車一樣嘛,身邊人在幹什麽,跟他有什麽關係?鬱徵這麽努力地安慰自己,奈何越安慰越清醒,他隻覺得兩隻腳跟冰冷的秤砣一樣,又冷又沉。因為左行懷在屋子裏,他不好亂動,更不好伸手進被窩裏將自己的腳握住取暖,他的腳反而更冷了,冷得他渾身發麻。鬱徵鬱悶地裹著被子催眠自己,想著隻要忍過去,遲早都會暖起來。左行懷看他已經裹著被子睡著了,連下巴都埋在被子裏,隻露出一個頭頂,顯得很是乖巧,不好打擾他,便放輕動作。左行懷這邊以慢動作收拾自己,收拾了半天都沒能收拾完。鬱徵就打算等他睡著了再想辦法暖一暖腳,沒想到磨嘰了半天,心中不由有些煩躁。鬱徵好不容易等左行懷弄好了一切,抖開被子躺到床上了,心中悄悄舒一口氣,正想動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