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疏懵了一下,說句“謝謝”,卻沒有馬上去拿。


    男人剛才放巧克力的時候,她聞到袖口一陣清新淺淡的檸檬香味。


    他身上反而並沒有煙味,看來是個挺講究的人,抽完煙知道散味兒。即便是她這樣討厭煙味的人,也沒有任何生理不適。


    列車穿過數個省市,翻山越嶺,到四點多,終於隻剩最後兩站了。


    旁邊男人買了份盒飯,菜色看起來一點不誘人,但他吃得還挺香。


    江月疏打消買飯的念頭,心想幸虧自己帶了餅幹。雖然隻是最普通的蘇打餅幹,也比他碗裏的菜讓人有食欲。


    她默默地啃起餅幹來。


    謝逢則吃飯速度很快,部隊裏練的,等他吃完,江月疏才啃第二塊小餅幹。


    旁邊傳來女孩刻意壓低的咀嚼聲,像隻小老鼠,有點可愛,他不禁彎了彎唇,收拾飯盒時用餘光看她的手。


    白白淨淨,一看就很軟,渾身江南水裏泡出來的嬌氣,是他在延城很少見到的那種姑娘。


    但他美女也見得多了,並不容易被外貌驚豔。


    江月疏感覺有視線落在手上,望過去時,男人卻隻是低頭認真地用濕巾擦著小桌板,然後把用完的濕巾放進飯盒裏。收垃圾的阿姨經過,他順手遞出去。


    吃過餅幹的江月疏有點困了。


    腦子空空,外麵景色也已經看膩,她忍不住轉頭看向旁邊的男人。


    把小桌板收起來後,他便靠著椅背閉眼眯上了,鼻梁高挺,睫毛纖長,微抿的薄唇呈粉紅色,有點誘人。


    這張臉長得還真是優秀,說是禍國殃民也不誇張。


    醒著的時候還有點攻擊性,可全仗著那雙眼神,也許是職業使然,比常人更冷靜堅毅。一閉眼,五官就溫和了,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江月疏看得入神,直到那雙眼倏然睜開,她盡情偷窺的模樣被對方逮了個正著。


    他望著她,表情淡淡的,唇角卻夾著幾分不容忽視的揶揄。


    江月疏臉一熱,連忙轉回去,假裝鎮定地閉上眼睛。


    傍晚太陽有些刺眼,車廂也吵鬧,肯定是睡不著的,但她能想到的隻有裝睡,來避免醒著的尷尬。


    忽然,周身一片檸檬味的空氣湧動,江月疏竭力控製顫動的眼皮,卻也知道,現在她睫毛肯定抖得明顯。


    旁邊男人似乎傾身過來,離她很近,早已越過了社交距離。


    他要做什麽?


    江月疏心跳到了嗓子眼,抿緊唇,生怕它蹦出來。


    她聞到布料夾雜著香氛的氣味,好像再近一些,臉就能擦到他衣襟。


    呼吸有點亂,不知有沒有被他聽到。


    直到耳邊響起遮陽簾滑動的聲音,那種陽光灼熱眼皮的感覺沒有了,視野中的光亮也消失。


    緊接著,鼻間那陣味道也淡了。


    他坐了回去。


    江月疏不動聲色地調整呼吸,鬆開緊張的手指。


    原來他是要拉遮陽簾。


    餘下的時間她沒睡著,但也沒睜開眼睛,直到廣播報站:“前方到站延城北站,請下車的旅客整理好行李物品……”


    遮陽簾被後排的人拉起來,江月疏眼前又是一亮,不適地睜開。


    看著窗外和家鄉迥異的建築風格,突然間清晰地意識到,自己離家兩千多公裏了。


    幾個小時的車程,居然這麽快。


    身邊的男人正拿著手機給人發微信,單手打字,指尖動作流暢。


    他收起手機看過來,江月疏不設防的眼神再次被他捉了個正著,唇角微勾,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醒了?剛想叫你準備下車。”


    “嗯。”江月疏假裝鎮定地收回目光,把小桌板也收起來。


    列車入站,平穩減速,最後停在站台邊。


    他讓她站在前麵。


    經過大件行李存放處,江月疏抬手去拿她的行李箱,有點重,後麵的人還在催。


    男人幫她取下來,一直提下車。


    站台上人潮熙攘,上車的出站的,還有送人的,江月疏緊跟著他找到出站口,下電梯,最後終於到達地下廣場。


    往左是地鐵公交,往右是出租和網約車。


    男人停下來,她抬頭看著他,雙眼迷茫地眨了一下。


    “你怎麽走?”他問。


    江月疏接過行李箱,攥緊拉杆:“朋友幫我叫了車。”


    餘昭昭剛發來司機車牌號,要先把行李放到她家,然後兩人去吃飯。


    男人瞥了眼地鐵口,勾起唇,手機屏幕點了幾下遞給她。


    是一個微信二維碼。


    江月疏內心的矜持隻存在一秒鍾,就果斷拿出手機。


    剛掃過碼,他來電話了。


    看見屏幕顯示,男人表情頓時嚴肅許多,毫不遲疑地接聽:“喂?”


    那邊說了句什麽,他眉心蹙緊:“好,馬上歸隊。”


    手機被他匆忙揣進兜裏,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語氣也很匆忙:“我得走了,再見。”


    江月疏張了張口:“再……見。”


    他甚至沒等她說完,就跑進了地鐵站。


    直到那人徹底從視野中消失,江月疏拿起手機,看著自己發送出去的好友申請,歎了歎。


    還是這麽神龍見首不見尾啊。


    *


    餘昭昭住的是單位宿舍,一人間,晚上可以給她打地鋪。


    “這宿舍還可以的,現在好多地方都不分宿舍了,難得還能住到單人間。”餘昭昭幫她把行李箱推進去,“你到時候選宿舍離我近點兒,咱倆能經常串串門。”


    江月疏環視著這個五十平小屋,布局和采光都不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神色很滿意:“好啊。”


    餘昭昭打開水龍頭洗手:“晚上吃燒烤行嗎?”


    “行,我又不挑。”江月疏點點頭,“吃你覺得好吃的就行。”


    餘昭昭挑眉:“帶你去吃老字號。”


    兩個人走街串巷,終於到餘昭昭所說的那家老字號。


    門臉還真挺老的,招牌看起來得有十幾年了,但廚房和店內打掃得很幹淨。


    天熱,餘昭昭帶她坐在外麵的露天桌椅,吹著小風給她盛了杯涼茶,然後喊道:“汪叔,點菜。”


    一個剪著寸頭,圍著圍裙的中年男人走出來,笑嗬嗬的:“好久沒來了啊。”


    “這不是太遠了嗎?您要是把店開到醫院附近,我保證天天去。”餘昭昭也嬉皮笑臉。


    “你這丫頭盡說笑,醫院附近寸土寸金,我可租不起。”


    餘昭昭:“您是怕遇到老相識,要打折吧?”


    “打折?他們不搶店算照顧我了。”


    男人說話帶著點當地口音,周圍還時不時能聽到方言,江月疏深呼吸一口,仿佛連空氣的味道都和江城截然不同。


    忙活到現在才想起來,拿手機給徐瑛發了條信息:【媽,我到了。】


    再切到添加好友的界麵,她發過去的申請還沒通過。


    那人是忙到連手機都沒空看嗎?


    心口墜墜的,江月疏摁滅屏幕,把手機收起來。


    餘昭昭點了些店裏招牌,再把菜單給江月疏。


    “這兒點菜還挺傳統的,都是在菜單上勾,你看看你有啥想吃的,隨便點,這家幾乎都不踩雷。”餘昭昭解釋道。


    兩個女孩食量都不行,江月疏沒點太多。


    餘昭昭叫汪叔過來。


    汪叔接過菜單看了看:“行,老規矩少鹽,微辣是吧?”


    餘昭昭點頭:“嗯。”


    汪叔:“給你倆送個小羊排。”


    餘昭昭笑眯了眼:“好嘞。”


    江月疏目送老板走遠,問餘昭昭:“你很熟啊?”


    “嗯呢,同事介紹來的。”餘昭昭用筷子戳開塑料碗包裝,“汪叔是個退伍老兵,店是他老婆開的,退伍之後就在這兒幫忙。”


    頓了頓,她湊過來小聲說:“汪叔腰受過傷,聽說是最後一次出任務傷的,很嚴重,直接退伍了。現在不能幹重活,也沒什麽文化,兩人就靠這家店賺點兒錢,還有兩個沒畢業的孩子要養,挺不容易的,所以我們能照顧就照顧。”


    江月疏看向店內,男人剛給一對小情侶送完餐,回後廚時邊走邊揉腰。她收回憐憫的目光,歎了歎:“是挺不容易的。”


    吃完燒烤,餘昭昭帶她去酒吧喝酒,體驗延城的夜生活。


    男生都是一米八幾的大個子,餘昭昭看得激動不已:“怎麽樣?有沒有感興趣的?”


    江月疏看著前方燈影晃動的舞池,那一張張陌生又絢爛的臉,隻是安靜喝酒:“沒啥興趣。”


    手機依舊是一片平靜,那條好友申請,他也依舊沒通過,就像一根弦繃在腦門上,怎麽也輕鬆不下來。


    “我看你是被你爸壓抑太久了,這麽多男人,總有一個能入你眼的吧?找個帥哥玩玩唄,又不要你立馬結婚,快樂就好,別那麽大心理負擔。”餘昭昭拉起她,“走,跳舞去,帶你放鬆放鬆。”


    “不了,真的。”江月疏笑了笑,“我坐了一天車,身體好累啊,跳不動。”


    餘昭昭無奈,挨著她坐下來,也點了杯酒。


    江月疏在嘈雜中刷著手機,時不時抿一口酒,朋友圈往下滑,再次看到餘昭昭轉發的公眾號文章。


    她點進去,一臉淡定地指著那張照片:“這是延城這邊的部隊嗎?”


    “啊,這個。”餘昭昭拿過來,瞥了一眼,“是特戰隊的,就是武警部隊。”


    江月疏詫異地張口:“武警不是警察嗎?”


    “外行了吧。”餘昭昭滿臉得意地拍拍她腦門,指著手機上的照片,“正兒八經的兵哥哥,機動團王牌突擊隊,幹的都是最危險的活兒,什麽恐怖分子啊,販毒走私啊,成天和亡命徒打交道的。”餘昭昭說得有板有眼,不愧是在這兒待過幾年的老人。


    “哦對,還有個耳熟能詳的名字——特種兵,就是你電視上見過的那種,飛簷走壁嗖嗖嗖的——”


    江月疏心口猛震,當即說不出一個字。


    餘昭昭繼續給她科普,手指停在那張被口罩遮了一大半的臉上,點了點:“這個是他們隊長謝逢則,神得不能再神了,聽說曾經一個人端了一個跨境走私團夥。我們院長請了十幾次才同意帶隊員拍照,小氣得不行,臉都舍不得露。”


    她嘖嘖兩聲:“你看這眼睛,凶不凶?”


    江月疏眼皮一顫,收回目光:“還……行吧。”


    或許是印象中的他一點都不凶,僅憑這雙眼睛,也隻覺得溫暖。


    “這也就還行?你不會不喜歡男人吧?”餘昭昭會錯意,把手機還給她,“我跟你說,本人超級帥。”


    江月疏抬眸:“你見過?”


    “沒有呀。”餘昭昭遺憾地搖搖頭,“我也是聽說的,他這種神仙級別的人物,我哪見得到?”


    江月疏在昏暗的燈光下拿起手機,手指摩挲著那條尚未通過的好友申請,嘴角不由自主地彎起來。


    謝逢則。


    原來他叫謝逢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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