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疏心口一顫,忍下那陣躁動,麵不改色地說:“縫針呢,別亂動。”


    男人從善如流地把手收回去,勾唇笑著,她說東他說西:“手是有點兒髒。”


    江月疏自以為夠專業了,卻還是會被擾亂心神,抬頭瞪了他一眼:“也別說話。”


    謝逢則乖乖閉嘴。


    診室裏終於安靜下來,江月疏仔細縫完傷口,包紮完才放開:“自己洗一下,注意別弄濕紗布,我去icu看看。”


    水流聲中,她聽見背後傳來聲音:“吃飯了沒?”


    嘭地,門關上了。


    看完唐承,她又在走廊裏遇見他。


    兩隻手都洗過了,臉上也變得幹淨,隻下巴附近一道很淺的血印,像劃傷的,問題不大。


    “問過護士了,說你晚飯都沒吃。”謝逢則向醫院門外抬了抬下巴,“走吧,隨便吃點兒。”


    結束一陣緊張和忙碌,胃部的不適才反饋給她,空蕩蕩的,有一下沒一下收縮。


    江月疏終於順從地點點頭:“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去,謝逢則一雙大長腿壓著步子,跟在她後麵。


    江月疏邊走邊說:“我一般在便利店吃,味道還行。”


    謝逢則笑了笑:“我對這塊不熟,你吃什麽我吃什麽。”


    “哦。”她拐彎走向便利店。


    門口響起“歡迎光臨”的電子音,麵熟的女服務員抬頭對她笑:“還是老規矩?”


    江月疏點點頭:“嗯,一份a套餐。”


    小姐姐拿了兩個紙碗,看向謝逢則:“兵哥哥要什麽?”


    “跟她一樣吧。”謝逢則勾了下唇,卻不像先前的慵懶熟稔,而是帶著點客氣疏離。


    小姐姐給兩人盛好,又問他:“你這份要辣椒嗎?”


    謝逢則張了張口:“嗯,微……”


    說到一半被江月疏截了腔:“他剛縫過針,不要辣椒。”


    小姐姐順勢瞥了眼男人包紗布的右手,了然:“好的。”


    謝逢則認命接受了清淡的關東煮,又加了兩瓶酸奶,搶先付錢,拿去桌子那邊。


    江月疏在收銀台拿紙巾,小姐姐湊到她耳朵邊問:“這是你男朋友嗎?好聽話。”


    這個點便利店沒人,十分安靜,謝逢則完全能聽到。


    江月疏下意識地回頭看他一眼,正對上男人好整以暇的目光。


    她心口一慌,臉發熱,忙不迭否認:“不是的……”


    “噢,對不起。”小姐姐抬手捂嘴,還抱歉地對謝逢則揮了揮,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嗬嗬笑,“那個,你們慢慢吃,不用管我。”


    這話明顯多餘又刻意。


    江月疏隻覺得更尷尬,坐到謝逢則旁邊時,汗毛都快要豎起來。


    直到謝逢則接了個電話。


    “大隊長。”


    “嗯,我讓他們先回去了。”


    “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醫生說還得觀察。”


    “放心,我會守著。”


    掛電話後,男人似乎是下意識地,手指揉了揉眉心。


    江月疏看著,心髒好像被揪了一下。


    雖然他一直表現得很鎮定,但他比別人都更擔心唐承吧。


    隻是他不能亂。


    他得當主心骨,撐著那群小夥子。


    她想起進icu前,哭得快要抱住她腿的年輕人,在戰場上也是鐵漢,但那一刻,無助得像個孩子。


    那一刻謝逢則心底,應該也住著一個那樣的孩子吧。


    “其實你不用太擔心。”江月疏忍不住開口,態度不像之前那麽生硬,“如果他平安度過今晚,就可以轉普通病房,而且我們主任快下手術了,就算有問題他也能解決的。”


    謝逢則笑了一下,朝她舉起手邊酸奶:“謝謝。”


    江月疏心一顫,也舉起酸奶,和他手裏的碰了碰。


    她看向他拿筷子的右手:“你小心些,別扯到傷口了。”


    謝逢則意味深長地看過來,勾唇:“那沒辦法,要麽江醫生喂我吃。”


    江月疏猝不及防,臉頰湧起一陣熱意,她匆忙扭頭向碗裏,咬了一大口海帶結。


    旁邊傳來男人揶揄的嗓音,像那天在高鐵上,他捉住她偷看的時候。


    “沒事兒,我們當兵的沒那麽嬌氣。”


    “當兵的也是人。”江月疏耳朵尖發燙,語氣卻正經,“有病治病,有傷治傷,都一樣的。”


    想起那天在食堂和餘昭昭說的那些話,悶悶地補了句:“也沒比別人多幾條命。”


    男人拿筷子的手頓了頓,扭過頭看她一眼,沒出聲。


    再轉回去時,唇角若有所思地彎起來。


    回到急診,謝逢則說去看唐承一眼,兩人在大廳道了別。


    餘昭昭在護士站椅子裏打哈欠:“你還不回去啊?”


    “不回去了。”江月疏瞥向icu方向,“我去值班室眯會兒,有情況叫我。”


    剛一轉身,餘昭昭叫住她:“值班室沒位置了,8床患者那倆孩子睡著了,秦醫生讓他們進去休息,現在一家子都在裏麵。”


    江月疏蹙了蹙眉:“不是不讓患者家屬進去?”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秦醫生見到小孩就心軟。”餘昭昭又打個哈欠,示意自己旁邊的空位,“你搬把椅子在這兒躺吧。”


    “大門口躺著多難看,你也別睡,小心你們護長剝你皮。”江月疏忍著困意打起精神,走了。


    辦公室躺著兩三個同事。


    後半夜了,急診難得安寧,她躡手躡腳地回到自己位置,避免吵醒其他人。


    辦公室空調打得太低,剛進去就一個寒顫。


    江月疏拿上毛毯去外麵找了個背風的座位,脫掉鞋,側身抱膝靠在牆壁上,沒多久也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後背升起陣陣暖意,江月疏睡夢中被本能驅使,身體往熱源處靠了靠,感覺沒躺實,又靠了靠。


    終於舒服了。


    她在夢裏都彎起了唇。


    直到她悠悠轉醒,腦子逐漸恢複清明,睜眼的第一反應便是扭頭,望向背後。


    隻見謝逢則微側著腦袋,後腦勺抵著牆,整個人倦懶悠閑,帶著點痞氣:“醒了?”


    江月疏僵硬地轉身,攥緊毛毯,聲音快被自己吞進肚子:“……嗯。”


    男人笑了笑:“這次是真睡著了。”


    江月疏疑惑地眨了下眼睛。


    緊接著,他眼底滑過興味:“不像上次,裝的。”


    這話沒頭沒尾,江月疏卻瞬間領會過來。


    他說的是高鐵上那次。


    她咬了咬下唇內側的軟肉:“你怎麽知道……”


    男人好整以暇地望著她,手指轉著根沒點燃的煙。


    “那麽久,身體都沒放鬆。如果真睡著的話……”他勾唇望向自己肩膀,被她壓皺的衣服布料,沒繼續說。


    但一切盡在不言中。


    江月疏臉頰倏地發燙,把毛毯揉作一團,匆忙起身:“你戰友應該沒事了,還不去看看?”


    “走吧。”謝逢則笑著起身,似乎毫不在意肩上的褶皺,“一起去。”


    唐承度過了危險期,江月疏讓餘昭昭給他送到普通病房,換了醫囑藥方。


    “患者還需要住院一周,你們是自己照顧,還是請護工?”她問謝逢則。


    “幫忙請個護工吧,我最晚今天要歸隊,接下來還有任務。”說起正事,謝逢則不再跟她吊兒郎當。


    江月疏點點頭,提醒道:“護工費用不在減免範圍內,知道吧?”


    “知道。”謝逢則瞥了眼病床上的唐承,“一會兒我付完再走。”


    “好。”江月疏抬起輸液管,調了一下滴速,“那我去查房了,你自便。”


    謝逢則拿起床頭的熱水瓶:“在哪兒打水?”


    江月疏檢查一下頭頂掛著的藥水,在藥單上打鉤:“出門右拐廁所旁邊。”


    做完這些她便出去了。


    對昨晚突發情況的處理,劉主任當著全科室表揚了她,但好話沒三句,又戴上了緊箍咒。


    八月份考核要開始了。


    醫院一月一大考,無論老油條還是新人,曆來都叫苦不迭。


    考試成績影響績效,進而會影響獎金,除了滿分,都會按比例體現在工資上。


    聽說急診自從換了劉主任,每次通過率不足百分之五十,大家已經快半年沒拿過全額獎金了,每月工資表上的數字像狗啃似的,參差不齊。


    開完晨會,江月疏一臉生無可戀地從辦公室出來,不料又看見了謝逢則。


    她訝異:“你還沒走?”


    “剛接到電話,準備走了。”人來人往的急診走廊裏,謝逢則跟她隔著一米的距離,不像昨晚那麽曖昧。


    如果不提那雙分外勾人的眼睛,灼熱的眼神。


    江月疏被他目光燙到,低下頭:“哦。”


    謝逢則接著說:“如果唐承有什麽情況,隨時聯係我。”


    “好的。”江月疏點點頭,又抬頭,“微信嗎?”


    謝逢則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幾秒,忽而唇角動了動,手伸向她的白大褂口袋。


    他小心抽出那根筆,手沒碰到多餘的部位,隔著衣袖執起她手腕。


    掌心癢癢的,江月疏忍不住屏息。


    他像是故意寫很慢,一串十一位的手機號碼竟用了半多分鍾,然後在第二排工工整整地寫下自己名字,一個筆畫都不落。


    寫完又動作緩慢地把筆夾回她兜裏,嗓音很輕,卻砸在她心裏擲地有聲:


    “打給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日降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折枝伴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折枝伴酒並收藏春日降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