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姬明乾微微扭曲得仿佛身體凹陷一塊的身形,江載月的脊背陡然往上冒出一層寒意。


    姬明乾也變成了和那些海獸一樣的怪物嗎?


    “乾郎,你的身體……是怎麽了?”


    江載月的身體微微緊繃,她已經做好了一旦姬明乾撲過來,就立刻從鍾樓上跳下,進入廟觀的準備。


    姬明乾看著她,臉上的五官仿佛被水暈染開的一層墨畫,透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模糊。


    “我的真身已經平安回返了,現在來找你的是貼了靈傀符的法身。此地的水過於詭異,我的這處法身原本水火不侵,現在隻能撐上兩三個時辰。若是再有破損,隻怕會立即失效。”


    他似乎想要向江載月走來,然而法衣上滾落的水珠,仿佛將他的雙腳粘住一般,讓他的腳步格外遲滯,喉嚨中發出的聲音也仿佛如同從壓緊的水布下發出。


    “月娘,城牆上有通往出處的城門,我會帶著你離開這裏。你聽我的話,背上我的法身,它很輕,不會影響你鳧水,我給你的法衣能讓你在水中支撐三刻,我們可以在在三刻內抵達出口……”


    聽到出現在此處的隻是姬明乾的法身,江載月意料之中的同時,也不由鬆了一口氣。


    如果姬明乾真的為她冒了真身親自前來的危險,折損在了這裏,就算她之後當了觀星宗的弟子,姬家估計也不會輕易放過她。


    “乾郎,你說城牆上還有通往出處的城門,可是這裏不是隻有一扇城門嗎?”


    仿佛是已經此處的詭異之地嚇得不敢動彈,少女猶豫不定地問著,不敢冒這麽大的危險。


    如果換在往常,姬明乾早就以力逼迫江載月乖乖聽從他的命令。


    隻是他現在的這具靈傀法身如同沾滿了水的薄紙,連多走一步都可能被沙礫磨損破壞,自然也不能如同以往般強勢帶走江載月。


    強忍著安撫蠢物的不耐,姬明乾少見的緩和語氣道。


    “你隻是一介凡人,自然是看不到的。我之前進入此城的時候,就看見了城牆上三處不同尋常的開口,你看——那一處出口便是通往外界的城門,隻要你能遊到那裏,就能觸碰到那個出口,我們就可以離開。”


    少女還是畏畏縮縮道,“可是,城牆上有那麽多的怪物……”


    往日安撫與被安撫的角色似乎顛倒了過來,姬明乾耐心道。


    “那些怪物的網不會阻攔你遊向出口的道路,他們隻是此地的守衛,沒有害人之心……”


    難得從姬明乾口中聽到這麽像正常人的一句話,江載月忍不住在心裏感慨了一句,但凡這人過去能有現在的一半正常,她也不會冒著送死的風險來到這裏。


    可是現在——


    “乾郎,隻有那一處開口嗎?”


    仿佛抱著僥幸之心,少女仿佛仍是害怕,抱著怯懦僥幸的心思,慌亂指向不遠處的廟觀。


    “這裏就沒有通向外界的出口嗎?”


    姬明乾冷麵瞥了一眼江載月剛剛指去的方向,他稀薄的耐心快要燃燒殆盡,語氣隱約現出往日如冰霜般凝成實質的寒意。


    “廟觀頂上確實有出口,可是這裏的出口,不是通往我們進城的城門,說不定是通往城裏怪物老巢的方向。”


    姬明乾的語氣已經恢複了往日上位者慣常的陰沉與冰冷。


    “月娘,你再不過來,等到我這處法身徹底失效,我就不可能再管你,你就等著被這群怪物抓住,當成糧食一口口生吃下去。”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程度,姬明乾不覺得自己還需要多費什麽口舌。


    他抬起手,被詭異海水沾濕的法身沉重歪斜,隨時有倒地失衡之險。


    姬明乾越發厭惡這具不受控製的法身,他打定主意,等離開落星城後,他得讓江載月吃些苦頭,才能彌補這具法身的損失,還有他現在的狼狽。


    然而直到他的法身完全跌倒在地,姬明乾腦中的泄憤念頭完全消失。


    他此刻腦中少有的一片空白。


    當看見不遠處少女雙眸明亮,卻下意識退後半步的神情時,姬明乾第一時間感覺到一種不可置信的,如同是看見自己的手腳背叛了自己一般的荒謬。


    江載月原本還想和姬明乾繼續演下去,方便她多套一會兒情報。


    可誰看著沾著詭異海水的神經病撲過來不躲啊?


    不過這麽一躲,看見倒在地上的姬明乾,那先是不敢置信,緊接著盛滿被冒犯的陰冷扭曲怒火神情,她立刻意識到,哦豁,完蛋了。


    她這十幾年來辛辛苦苦表演出的傻白甜人設,估計就這麽崩塌了。


    以姬明乾的疑心病,就算她現在重新撿回自己的舔狗人設,沒個幾十天,估計也是哄不好的了。


    而且就算哄好了,以這神經病本來就嚴重的病情,說不定哪一天就想起這件事,覺得“此女斷不可留”,就動手殺了她。


    江載月原本還打著好聚好散,萬一進入觀星宗不成好歹還有個退路的主意,現在一看,她幹脆也攤牌了。


    就算進不了觀星宗,注定要死在落星城裏,她也不可能跟姬明乾回去了。


    她不再看姬明乾一眼,努力攀上鍾樓的高牆。


    然而這一次,她沒有主動開口服軟,姬明乾卻少見地給她遞來了下台階。


    “月娘,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我知道你這次尋機緣心切,或許你的神智也受到了此城詭異之處的影響,我可以不計較你這次的冒犯……”


    姬明乾臉上陰沉的神色,似乎也慢慢變得和緩,他抬頭看著她,竟然硬是擠出了完全不符合他陰沉氣質的寬和笑容。


    然而江載月卻懶得分辨這是不是他的真心之言,以防姬明乾這具法身還有還手之力,她坐上高牆頂上,對準姬明乾,毫不留情地扣動了手上戴的腕箭。


    數道腕箭穿透姬明乾單薄如紙的法身,他臉上扭曲陰毒,暴跳如雷得恨不得立刻殺了她的神情,簡直可以讓江載月回味一輩子。


    “乾郎,聽說法身的感知連著身體,你現在是不是很疼啊?”


    江載月笑眯眯地坐在鍾樓的牆上,非常有落井下石的興致。


    “我當初被你抓住審問的時候,在牢裏呆著,冷風吹著傷口,也是這麽疼的。現在看你得到了報應,我就開心多了。”


    “江載月!”


    姬明乾第一次如此咬牙切齒的喊了她的名字。


    “你是不是發了什麽瘋病?那都是多久的前塵舊事了?!我都說可以幫你取回機緣,隻要你跟我……”


    江載月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雖然知道反派總是死於話多,但是這麽爽的時刻,不多說幾句話氣姬明乾,她覺得太可惜了。


    “你還真信我跟你說的,我是陪你一起下凡的仙子的鬼話啊?”


    原來姬明乾扭曲的麵孔還能變得更加扭曲,他像是被氣得發瘋了,一字一句沙啞道。


    “你騙我,你難道……都在騙我?!”


    “對,是仙子,喜歡你,想嫁你,想給你生孩子,都是騙你的。你這種惡心貨色,如果是天上的仙人,那我現在豈不是得立地成仙啦。”


    少女笑眯眯地說著,往日柔軟唇齒總會吐露出的柔情蜜語,從未有一刻讓姬明乾覺得比身上的劍傷更加刺痛而冰寒。


    江載月發現,當反派欺負人確實很快活,尤其是這個被欺負的對象是貫穿她十幾年,快要成為她人生陰影的神經病未婚夫。


    不過以防姬明乾還藏著什麽後手,江載月沒再給他再開口的機會,她從鍾樓上一躍而下。


    少女如同飛鳥般輕盈而毫無留戀的身姿,消失在了姬明乾視線中。


    …………


    城外的姬家車隊裏,姬明乾隱藏在黑暗中的麵容微微猙獰,仿佛五髒六腑被利箭貫穿了的痛苦,讓他的五竅緩慢沁出血液。


    江、載、月。


    江載月!


    姬明乾猛然睜開眼,他生疏又無聲地輕輕念出這個往日溫良而模糊,如今卻深刻進了他血肉中的名字,手中的枯枝一點點攥緊,控製不住流露出猙獰之色的麵容上,慢慢揚起一抹殘忍暴虐,如同囚籠中的野獸被痛楚激怒逼瘋的笑容。


    沒有人能讓他吃下這麽大虧,還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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