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韻的【看不見我】初見成效,還沒來得及高興一下,周瑾那邊就要撐不住了。


    他一個人對敵好幾個,體力消耗巨大,沒一會兒功夫汗水就浸透了身上的衣服,動作不複之前的靈活,閃身躲避時稍慢了半拍,被黑大個飛起一腳,狠狠踢在胸口,整個人貼著地麵向後直飛出去。


    石韻大驚,一邊拚命在心裏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一邊使勁推開擋在前麵的幾人,朝著周瑾猛衝。


    因為插不上手,所以一直站在機艙過道上觀戰的幾個人忽然覺得身子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動,紛紛朝著兩側摔倒。


    “噫!“


    “啊啊啊!”


    “怎麽回事!”


    ……


    幾個人頓時驚呼出聲,一起手舞足蹈才掙紮著站穩,一時全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是怎麽了。


    有人覺出不對勁,睜大眼四顧一圈,嘴裏低聲咒罵,“見鬼了,我怎麽覺得像是有人從後麵擠過來,還順手扒拉了我一下,勁兒還挺大!”


    另一個膽子小的也忙應道,“對啊,對啊,好像是有人擠過去了,嫌我擋路,所以使勁推了我一把。”說完小心翼翼的朝兩邊看了看,摸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十分心虛地低聲嘀咕,“問題是什麽都沒有啊,難道鬧鬼啦?……別不是徐組長這趟做得太過了……連大壩都炸……所以鬼都看不順眼……”


    鐵大全快步過來看他們怎麽回事,聽到這話立刻一眼瞪過去,眼神犀利,極具威懾。


    那膽小的頓時嚇得一個哆嗦,不敢再亂說話。


    正好飛機在這個時候著陸,輪子猛得觸到地麵,又彈跳一樣往起一顛,飛機上的人全都沒按照規定係安全帶坐好,因此集體被顛得東倒西歪。


    鐵大全眼明手快,一把扶住身邊的座椅靠背站穩,還順手揪住了旁邊一個馬上就要撞到他身上的家夥,淡淡看幾人一眼,低斥道,“別疑神疑鬼的,剛才那就是飛機著陸時的劇烈晃動。”


    那幾人對此說法很有些將信將疑,因為剛才感覺被人使勁扒拉的那一下,實在不能用飛機顛簸來解釋,但他們都有點怕鐵大全,加之除了飛機顛簸,也再找不出其它原因,便都老實點頭,“知道了。”


    石韻橫衝直撞,推開幾個擋路的人後終於衝到了戰局中心的位置。


    周瑾已經和黑大個扭打在了一起,石韻一時插不進手,不知該怎麽幫忙。


    那兩人翻翻滾滾,一路扭打到了駕駛艙的門口。


    大概是怕兩人打進駕駛艙影響飛機操控,外麵鬧得天翻地覆都一直沒有動靜的駕駛艙裏終於出來一個人,那人陰沉著臉,仗著地利優勢,瞅準機會就一腳踢在了周瑾的腰間,周瑾悶哼一聲,疼得弓起了身子,暫時失去戰鬥力,終於被黑大個牢牢按住。


    黑大個是個凶狠好鬥的性格,這一架打得狠勁上來了,雖然已經住了手,但眼中依舊閃爍著興奮凶殘的光芒,呼哧呼哧地粗聲喘息,拍了拍周瑾的臉,獰笑道,“周隊長,這就不行了?真是見麵不如聞名,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


    周瑾緊閉著嘴,臉色十分隱忍,顯然是在忍耐剛才被踢那一下的劇痛。


    徐禁這才在鐵大全的保護下走上前來,垂眼看著周瑾,微蹙起眉頭,“周隊長,我還真是小看你了,竟然能追到這裏來。”


    有個人從後麵湊到徐禁耳旁匯報,“徐組長,已經查清楚了,混上飛機的隻有他一個人。”說著朝周瑾一指。


    徐禁冷哼一聲,神情明顯放鬆,對著周瑾說道,“精神雖然可嘉,但行為實在迂腐得可以,你拚死拚活的一個人追到這裏除了能把自己的命交代在這兒還能有什麽用?”


    周瑾緩緩抬起頭,艱難說道,“我是軍人,不怕犧牲。”


    徐禁輕蔑道,“死腦筋!”


    朝黑大個微一擺手,淡淡吩咐道,“處理了。”說完轉身就走。


    然而,變故陡生,在他轉身的瞬間,本來已經被壓製著不能動彈的周瑾忽然爆發,猛得翻身,將壓製著他的黑大個一把掀翻,閃電般出手,握住了黑大個的右手腕,使勁一擰,奪過了他手裏那柄鋒利的匕首,抬手就朝著徐禁飛擲過去。


    從駕駛艙出來的那人和護在徐禁身邊的鐵大全同時反應,駕駛艙出來的那個人飛身上前去攔匕首,鐵大全則抱住徐禁向前撲倒躲避。


    兩個人是徐禁身邊數一數二的人物,都極為機警,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從駕駛艙出來那個人合身向前飛撲,推到了周瑾的胳膊,那匕首投擲出去的時候就偏了一個小角度。


    鐵大全則是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徐禁,壓著他緊急臥倒,那把匕首擦著兩人的肩頭飛了過去。


    黑大個因為被周瑾掀翻,摔到了一旁,所以比那兩人慢了半拍,第三個反應過來,翻身而起後怒喝一聲,直接一拳揮向周瑾。


    他是個有蠻力的,這一拳帶著狂暴的怒氣,裹挾勁風,朝著周瑾的臉猛砸過來。


    然而不知怎麽回事,揮出去的拳頭忽然一偏,他整個身子都被帶得歪了一下,周瑾也及時偏頭,這一拳就擦著他的耳朵打過去。


    周瑾借著黑大個失誤的這個機會,一挺身又站了起來,手一翻,再次拔/出了他那把隻剩最後一顆子彈的六/四式手/槍。


    駕駛艙出來那人和鐵大全立刻都飛撲到徐禁的身前,嚴密擋住他,誰知周瑾卻沒有繼續攻擊徐禁,而是一個轉身,閃進了駕駛艙。


    那兩人頓時瞪大眼,腦中的念頭電光火石般一閃而過——周瑾剛才在聲東擊西,攻擊徐禁是假,要進駕駛艙是真!


    低咒一聲,一起追上去。


    隻是這個時候間不容發,兩人才邁開腿,駕駛艙裏已經傳出了“砰”一聲槍響。


    顯然周瑾已經把他的最後一顆子彈用掉了。


    徐禁一直鎮定的聲音裏終於出現了氣急敗壞的情緒,在後麵怒喝道,“快抓住他!”


    駕駛艙中隨之便響起了一陣乒乒乓乓的劇烈打鬥聲。


    駕駛艙的空間有限,能容下幾個大男人在裏麵扭打已經是極限,石韻實在擠不進去,微一探身,就險些被不知誰的拳頭打中,隻好守在外麵,焦急問係統,“怎麽辦!裏麵情況緊急,這樣下去周隊長會被他們打死!”


    一著急,忘了在心裏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立時就有人叫道,“駕駛艙門口還有人!”


    有離得近的已經快步上前,端著/槍喝道,“什麽人!”


    係統嚇得忙叫道,“快念咒!快念咒!”


    石韻顧不上計較它亂用詞,急忙又開始在心裏拚命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衝上來那人剛才隱約覺得這邊有個人影閃動,過來一看卻什麽都沒有了,不由抬手揉揉眼,罵道,“見鬼,難道眼花了?”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駕駛艙裏的混戰已經結束,周瑾本就是強弩之末,在裏麵又被兩個極厲害的人一起攻擊,被抓住是必然的。


    等他被鐵大全從駕駛艙裏麵拖出來時,沒有石韻預計的被打死那麽嚴重,但也已經十分淒慘,鼻青臉腫,嘴角帶血,胸前更是有著大片血跡,一條胳膊形狀古怪的扭曲著,可見是骨頭折了,樣子竟是不比之前大壩上的徐勝利強多少。


    係統看得直抽氣,又是焦急又是擔心,還怕影響到石韻【念咒】,不敢說出來,真是難受得不行了。


    徐禁顧不上多理會被抓住的周瑾,隻一疊聲催促,讓人趕緊檢查駕駛艙裏的各種設備和儀器儀表有沒有受到損害,最重要的是飛行員怎麽樣了,受傷嚴不嚴重,還能不能繼續飛。


    要是這架飛機不能飛了,那他即便再有本事短時間之內也絕不可能再調來另外一架飛機。


    如果這樣的話,那這次叛逃行動就要失敗,等待他以及他手下這批親信的將是牢獄之災甚至是更可怕的裁決。


    眾人都知道這個道理,因此個個緊張,一時間誰也不敢出聲。


    而周瑾之所以能在最後關頭闖入駕駛艙,一方麵是他思路周密,敢想敢拚,另一方麵也是因為黑大個在第一次抓住他的時候大意疏忽,讓他逮到了機會。


    徐禁這會兒在擔心飛機是否被破壞,還能不能繼續飛行的問題,沒空來追責,但黑大個自己又氣又緊張,不由對著周瑾目露凶光。


    要不是怕鬧出動靜太大,肯定就要上來狠狠收拾他了。


    飛機上的眾人屏息等待著檢查結果。


    就在徐禁的臉色越來越黑,馬上就要發作的時候,鐵大全快步從駕駛艙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剛才踢了周瑾的那人。


    鐵大全低沉的聲音裏帶著慶幸,“沒事,姓周的剛才朝郝飛行員開槍的時候,郝飛行員正好抱頭趴下,子彈打偏了,就在胳膊上擦了道小口子,不礙事。”


    他身後那人接口道,“我們剛才抓他的時候也小心著呢,哪兒都沒碰,駕駛艙裏一切正常,可以繼續飛行。”


    徐禁盯著他,“你確定?”


    那人肯定點頭,“您放心,確定可以繼續飛。”


    徐禁長長出口氣,臉色終於不再那麽黑沉,“那就好。”


    擺手讓大家按原計劃行動,打開艙門,趕快把他屯在這裏的一批重要物資搬上來,爭取半個小時後再次起飛。


    等一切都安排好了,這才顧上過來處置周瑾。


    緩步走到周瑾麵前,不說話,先上上下下欣賞了一會兒周瑾渾身是傷的狼狽模樣,然後才帶著勝利者的微笑說道,“周隊長,你運氣不怎麽好啊!硬留了一顆子彈到最後,卻打偏了。既沒能傷到我的飛行員,也沒能打壞駕駛艙的儀器儀表。”


    周瑾雖然傷得嚴重,但還是很鎮定,輕聲讚同道,“確實是運氣不大好。”


    聲音雖然虛弱,但態度十分坦然。


    徐禁收起笑容,皺緊眉頭看著他問道,“是不是很後悔,不該逞強跟上來?”


    周瑾微微搖頭,“不是逞強,也沒什麽好後悔的。”


    個人的力量有限,他再拚命也不能保證自己每次行動都能成功,所以隻要盡力了就好,盡力了就能問心無愧。


    哪怕最後的結果不能盡如人意呢,他也可以坦然地告訴自己:我已經盡力,我無愧於自己的這身軍裝,無愧於祖國人民,無愧於這一片天地!


    徐禁顯然對他淡定從容的態度很是不喜,冷嗤一聲,再次命令道,“處理了。”


    鑒於黑大個之前任務完成得不好,這次他把處理掉周瑾的任務派給了鐵大全。


    鐵大全上前查看了一下,發現周瑾現在這個狀態可以用遍體鱗傷來形容,嘴裏還不停有一股股鮮血湧出來,不知受了什麽內傷,已經沒法自己走了,就叫了個人過來,兩人一起抬著周瑾下飛機。


    走到艙門處的時候,被黑大個叫住,“等等!”


    鐵大全回頭,“什麽事?”


    黑大個用幾乎與他那高大身形不相符的敏捷動作擠過來,忽然抬手,寒光閃動,手裏的匕首就在周瑾腹部狠狠紮了一下。


    周瑾悶哼一聲,身子猛得一彈。


    黑大個迅速收回血淋淋的匕首,若無其事地答道,“沒事。”


    說完轉身就走了。


    鐵大全不讚成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不過也沒多說什麽,周瑾反正是個馬上就要死的人了,身上多一個傷口少一個傷口結果都一樣。


    把周瑾抬下飛機,扔到離跑道不遠的荒草叢裏,客客氣氣地說道,“周隊長,不好意思了,我這也是沒辦法。”


    周瑾虛弱睜眼,看著他努力說道,“你不用對我不好意思。隻是你這麽一個有本事的人跟著徐禁能有什麽好前途,你這麽做未免太對不起你自己。”


    鐵大全麵無表情,對他的話不予回答,轉頭看了看,發現搬運東西的人都已經上了飛機,便不再耽擱,帶著另外那人快步回去。


    走出十幾米後忽然回身,抬起手對準周瑾連射兩槍。


    周瑾本就傷得極重,把他扔在這荒郊野外,不用多管,過一會兒他自己就斷氣了,鐵大全做事謹慎,又再加上兩槍作為保險。


    這回周瑾必死無疑。


    回到飛機上後就見黑大個獨自站在艙門附近,輕輕活動著自己的手腕,一臉的若有所思。


    鐵大全看他一眼就要側身而過。


    黑大個卻又叫住他,“姓周的已經處理掉了?”


    鐵大全懶得和他多說,隻嗯一聲。


    黑大個遲疑道,“那他肚子上那個傷口……”


    鐵大全挑挑眉,淡淡說道,“心口連中兩槍,肚子上有沒有傷口都無所謂了。”


    黑大個張張嘴,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其實是想問你看那個傷口正常嗎?剛才不知為什麽,總覺得匕首紮下去的手感不對。


    他今天已經有兩次覺得不對了,第一次是再駕駛艙門口朝周瑾揮拳的時候,莫名其妙拳頭就偏了方向,仿佛是胳膊被一雙看不見的手從旁推了一把;第二次就是剛才,他為了泄憤,用匕首給了周瑾一下,等鐵大全把人抬下飛機後,卻是越回味越覺得那一下的手感不大對勁,仿佛是紮下去的時候碰到了骨頭,問題是人的肚子上應該沒有骨頭才對。


    自己站在這裏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領,現在人都死了,繼續想下去也不再有什麽意義,幹脆搖搖頭,把這事拋去了腦後。


    ……


    離跑道不遠的荒草叢裏。


    周瑾的身體緩緩動了動,好像是努力想抬起頭來,但是沒能成功,隻能虛弱開口,“小……小薛同誌?是……是你嗎?”


    石韻的胳膊上挨了一下狠的,又帶著這個深可見骨的傷口幫周瑾擋了兩槍,疼得渾身都在哆嗦,冷汗直冒,咬緊牙關忍疼,過了半天才勉強把手裏抓著的一條帶著兩個子彈孔的大豬腿扔到一旁,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是我!”


    係統顫聲問道,“你還好吧!撐得住嗎?”


    它剛才眼睜睜看著石韻伸胳膊幫周瑾擋了一匕首,又用傷臂拖著條豬


    腿追過來,幫周瑾擋了兩槍——這絕對是胳膊要廢的節奏啊!


    石韻咬牙不答,額頭上大滴大滴的冷汗滾落,真的要疼死了。


    係統急得聲音一個勁發顫,“疼——疼死了吧?”


    石韻回答它的是一個哆嗦。


    係統貌似是狠了狠心,咬牙告訴她,“忍一忍,堅持住!我有辦法。”


    下一秒,石韻就覺得胳膊上的劇痛在迅速緩解,疼痛或者說是整條左臂的感覺在逐漸消失。


    五分鍾後,她整個感覺不到自己的左胳膊了,好在可怕的疼痛感也隨之消失。


    抬起右手抹去快要流進眼睛裏的冷汗,呼出一口氣,問道,“兩歲,你怎麽做的?”


    係統語氣沉重,“我麻痹了你整個左臂的神經。雖然能止疼,但以後這整條胳膊也不能用了。”


    石韻這會兒顧不上這些,匆忙用衣服紮住胳膊上的傷口後就去查看周瑾的情況,一邊萬分慶地告訴係統,“幸虧有你,不然我非得被疼死不可。”


    係統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一直都知道石韻想得開,卻沒想到她能想得這麽開,現在這樣確實是不疼了,可是以後這條胳膊不能用了怎麽辦,難道她要當獨臂大俠?!


    石韻連著五分鍾沒有默念【看不見我】,所以周瑾已經能夠看到她。


    看看她發絲淩亂,一臉塵土混合著汗水還有血跡的樣子,再看看突兀出現在兩人身旁的一條膘肥肉厚,紅白相間的新鮮豬腿。


    周瑾有些茫然地張張嘴,輕聲道,“小……薛,這……”即便他這時的精神已經有些恍惚,但也覺得和一大塊豬肉躺在一起的感覺不怎麽好,不由露出點嫌棄,“這是什麽?”


    石韻,“這是放在那筐白菜下麵的豬肉,下麵人拍徐禁馬屁也是煞費苦心,送菜來都是搭配好的,這一筐配的應該就是白菜燉肉,你可別嫌棄它,幸虧有這條豬腿,我拿它幫你擋槍,鐵大全才沒發現,要是用別的東西擋,聽聲音就能聽出不對。”


    周瑾張張嘴,一是腦子昏昏沉沉,二也是無話可說。


    石韻問道,“周隊長,你感覺怎麽樣?”


    周瑾苦笑,輕聲答道,“恐怕不大好。”


    他身上有多處骨折,還有內出血,即便沒挨那兩槍,估計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係統給出了同樣的判斷,最後黯然說道,“別說你現在胳膊不行,就算行,他這個樣子也不能隨便移動,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救援。周隊長能不能活下來隻能靠運氣,希望老吳他們上報及時,上麵的人能盡快追蹤到這裏。”


    石韻沉默。


    舍生忘死地追擊,拚盡了全力,然而眼看就要成功的時候卻功虧一簣……


    徐禁壞事做盡,依然能夠大搖大擺地坐著飛機離開,周瑾和他的隊員殫精竭慮,奮勇拚搏,徐勝利為了報仇隱忍潛伏,最後卻死的死傷的傷。


    現實總是能夠在不經意間彰顯出它近乎冷漠的公正,任何人做事都有成功率,不論你是好人還是壞人,也不論你是在伸張正義還是在為非作歹,運氣好的時候就成功,運氣不好的時候就失敗。


    時也,命也,運也,非吾之所能也。


    不遠處的跑道上,飛機起飛的轟鳴聲再次響起。


    周瑾緩緩抬起頭看著飛機在跑道上越跑越快,最後飛向空中。


    石韻這會兒也覺出了渾身的疲憊,精疲力竭的捂著左臂歪歪扭扭地和周瑾一起斜倚在雜草堆裏,一起看著那架飛向空中的飛機,輕聲問,“什麽感覺?會不會有點覺得不值得?早知不追來了,白費工夫,估計還得把命搭上。”


    周瑾好像是很輕地笑了一下,“不會。”


    還是那就話,盡力就好,盡了力就無愧於心。


    石韻側頭,發現周瑾慢慢垂下眼簾,仿佛是就要昏睡過去了。


    石韻很怕他會一睡不醒,用沒受傷的手推推他,“周隊長,別睡,堅持住,會有人來救援的。千萬不能睡,睡著就醒不過來了。”


    周瑾努力睜開眼,卻是為了安慰她,“沒關係,醒不過來就算了,幹我們這行的,隨時都要做好會犧牲的準備。”


    石韻仰頭望著那架漸漸遠去的飛機,心思放空,什麽都不想,但還是胸口發悶,眼眶有些酸澀。


    係統,“我感覺好悶,要喘不上來氣了。”


    石韻,“別鬧,你不需要喘氣。”


    係統這次沒有像往常一樣,抗議她物種歧視,強調自己可以有精神上的喘氣,而隻是悶悶地嗯了一聲。


    飛機的轟鳴聲越來越遠,四野漸歸寂靜。


    石韻的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陣悠遠綿長的唱腔:


    “壯誌撼山嶽,雄心鎮深淵,


    千難萬險隻等閑,似尖刀插進威虎山,


    …………


    今日痛飲慶功酒,壯誌未酬誓不休


    …………


    你我甘灑熱血寫春秋!


    ……”


    是周瑾在唱,隻不過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輕,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石韻的耳畔隻剩下嫋嫋的餘音:


    “壯誌未酬誓不休……你我甘灑熱血寫春秋……甘灑熱血寫春秋……”


    周勝瑜曾懷疑他小叔外表是個鐵血軍人,內裏實則是個文藝青年。因為他私下裏會背徐誌摩的詩,會彈喀秋莎,還會讀索爾仁尼琴。


    原來樣板戲他也擅長。


    石韻眨眨幹澀的眼睛,仰頭望著天空,灰藍色的天空高遠無垠,有不見盡頭的縷縷白雲以大寫意畫的風格伸展飄搖在空中。


    石韻心中似有所悟。


    “兩歲。”


    係統悶聲悶氣,“嗯?”


    “我好像知道你要的是什麽曲譜了。”


    不等係統回答就從一直被她緊緊背在身上,經曆了這麽多折騰也神奇地保持了完整性,既沒破也沒漏的綠書包裏掏出了那兩截篪。


    也不知她怎麽弄了一下,本來斷開的兩截篪被連在了一起,石韻把它舉到唇邊,“我吹給你聽。”


    係統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啊?”


    自從知道兩歲在這個世界要找的樂器是篪之後,石韻就特意了解過篪的演奏方法,這種古老的樂器看著和笛子很像,但吹法不同,笛子的吹口在一側,而篪的吹口在中間,需要用雙手在兩側按壓孔洞。


    石韻試了一下,發現她隻有一隻手能動是沒法吹奏的。


    “兩歲,我左手的感覺需要恢複一下。”


    係統,“你不怕疼了?”


    石韻,“怕,不過我會努力忍著。”


    係統遲疑一下,還是答應了,“好吧,你要是忍不住了就趕緊告訴我。”


    下一秒,鑽心的疼痛從左臂的傷處迅速蔓延開來,石韻猛得一個戰栗。


    係統擔心,“你行不行?”


    石韻閉閉眼,再睜開時臉上就再不見一絲痛楚之色,隻有全神貫注的投入。


    悠揚的篪聲響起,開始時還不熟練,吹湊得有些斷斷續續,慢慢的就順暢起來,曲調也逐漸清晰,正是周瑾剛才輕聲唱出的調子。


    ……


    壯誌撼山嶽,雄心鎮深淵,


    千難萬險隻等閑,似尖刀插進威虎山,


    ……


    ……


    壯誌未酬誓不休,


    在此痛飲慶功酒,


    來日方長顯身手,


    甘灑熱血寫春秋!


    ……


    音色渾厚莊重,隱隱凝聚著一股磅礴的力量。


    係統有些發愣,“這……”


    這是當代樣板戲,怎麽也不可能是和石韻手裏這根古老的篪同時代的樂曲。


    但係統又莫名覺得沒錯,它要找的就是這首曲子!


    聽那其中蘊含的蓬勃力量,聽那和篪的音色相得益彰的旋律,怎麽可能不是它?


    石韻吹奏的曲調忽然拔高,渾厚莊重,古雅肅穆的音色中漸漸有了鏗鏘肅殺之意。


    係統覺得伴隨著樂曲聲,仿佛有一副長長的畫卷在眼前展開。


    畫卷裏有先王教化,諸侯朝服;有金戈鐵馬,屍橫遍野;有烽火連天,群雄混戰;有盛世太平,萬國來朝;有滄海桑田,時代變遷。


    遠處的天際傳來沉悶的轟隆聲,隨後有重物墜地,因為離得還不太遠,撞擊得又過於猛烈,石韻身下的大地都跟著產生了微微震動。


    係統這時候終於和石韻的感覺同步了,同樣心有所感,不用消耗能量探查,也隱約知道發生了什麽。


    “徐禁的飛機故障墜毀了。真厲害!怪不得我需要在這個世界找這根篪和曲譜,它們應該是除了大祭之外,另一種匯聚信仰力的模式。”


    停一會兒又說道,“忽然動用這麽大的力量,你的這個身體要徹底不行了。”


    石韻,“沒關係,咱們要找的樂譜已經找到,可以走了。”


    係統輕輕應一聲,“嗯。”


    現在已經知道,這樂譜不是特定的某一首曲子,它是變換的,所以才沒法用傳統的曲譜來記錄。


    它是上古時,廟堂之上肅穆典雅的韶樂;


    是《秦風》中慷慨蒼涼的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是漢皇的《大風歌》;


    是隋唐的《關山月》


    是抗金戰場上的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是抗倭軍在月下同唱的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與義兮,氣衝鬥牛;


    …………


    它是每一個時代的時代之歌!


    …………


    到了如今這個雖然動蕩混亂,但卻仍有無數人不忘初心,不畏艱險,麵向光明,堅定前行的年代,它就是:


    壯誌未酬誓不休,來日方長顯身手,你我甘灑熱血寫春秋!


    ============


    石鼓縣之所以叫石鼓縣,是因為縣城的東邊有座石頭山,遠望形如石鼓,石鼓縣因此得名。


    石鼓山不高,但景色不錯,山上小溪潺潺,流到山腳下匯成一道清澈的溪水。


    是一個稱得上山清水秀的地方,石鼓墓園就坐落在山腳下。


    清明時節,一大早小雨就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墓園前的石板路上,一個穿白襯衣絨線背心的年輕人一手撐著把大黑傘,一手拎著個鼓囊囊的牛皮包匆匆而來。


    看到停在墓園門口的軍車時停了一下,那車上的司機認得他,主動下來打個招呼,“勝瑜,你也來了。不是說去川省出差,要在那邊待一段時間嗎?”


    周勝瑜,“我工作提前做完了,想著先到這邊來看看,然後再回家。”


    又問,“我小叔來多長時間了?”


    司機看看表,“進去有半個小時了。”


    周勝瑜皺眉,“他身體不好,不能總在外麵淋雨,我進去祭拜一下,再把他勸出來。”


    司機巴不得的,“好好,我們之前有個任務,昨天才結束,昨晚趕了夜路開車過來的,我也有點怕隊長身體吃不消,你能把他勸出來最好。”


    說完歎口氣,“唉,每年都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想開。”


    這話周勝瑜沒法回答,默默走進墓園,在一個擺放了鮮花的墓碑前找到周瑾,“小叔。”


    周瑾轉頭,“你也來了。”


    他身姿還和從前一樣端正挺拔,要不是趕了夜路,又在這裏吹了半天涼風,臉上有掩飾不住的憔悴,幾乎看不出他兩年前曾受過致命傷,當時險些沒能救回來,現在還留有些後遺症。


    周勝瑜打開包,把裏麵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擺在薛彩霞的墓前。


    周瑾挑眉,“京市的棗泥餅?你不是從川省過來的?”


    周勝瑜一邊把幾樣彩霞妹妹從前愛吃的點心擺出來,一邊答道,“衛萍和振華工作忙,今年來不了,知道我要來看彩霞,就提前把點心寄過來,我現去郵局取的。”


    周瑾點頭,趙家兄妹和冉振華經曆了那場變故之後都比從前成熟了不少。


    趙家到底還是有些根基,趙行勉最後並沒有被一擼到底,趙衛國和趙衛萍也都繼續留在城裏工作,隻不過沒有了以前的傲氣和底氣,工作都很勤勉認真,有了要靠自己努力的覺悟。


    他們是經曆風雨之後成長了,而那個比他們年紀還小的姑娘卻永遠留在了這裏。


    好在他們心裏都記著這個小姑娘,每年隻要抽得出時間就會來看看她。


    周瑾輕歎口氣,目光再次轉向墓碑,“勝瑜,你等會兒先走吧,我還要再留段時間。”


    周勝瑜不讚成地看向他,“小叔,你司機說你們昨晚趕夜路過來的,你得回去休息。”


    周瑾搖頭,“難得來一次,我要多待一會兒。”


    周勝瑜不知該怎麽勸,隻好默默陪在一邊,過了一會兒忽然輕聲問道,“那時候徐禁飛機墜毀得非常蹊蹺,一直沒有個明確的說法,難道真的是彩霞?”


    周瑾看著麵前的墓碑微微出神,過了一會兒才十分肯定地答道,“是。”


    ——卷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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