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荊元被他這麽一看,握著鋤把的手不禁緊了幾分,臉上略帶慌張,一麵鉚足了力氣落鋤頭。


    隻是可惜,跟穩準狠半點不靠邊,一鋤頭下去落在那雜草裏,好似一拳頭打在棉花裏一樣,頓時就叫他緊張的臉色都變了。


    馬爺更是看得頭皮直跳,“後生啊,要不你拿鐮刀去把溝裏的草割了吧,我跟你兒來挖就好了。”


    何荊元還想再掙紮一下,然而看到一旁兒子一鋤一個準頭,最終還是默默地鬆開了鋤頭,“好,好吧。”轉頭去拿鐮刀。


    這鐮刀在手裏順手多了,他那被打擊得一塌糊塗的自信心,終於是拾起了些許。


    這樣分工勞動,到底是成效見了一些,何荊元將草割了後,馬爺跟何望祖挖得快了許多,溝頭上掏出來了,那河水很快就嘩嘩流進來,渾濁的泥水將溝裏汙濁衝刷得幹淨,很快這溝渠原本的樣子就出來了。


    轉眼到了正月十五,聽說往北上些,這個時候還有大雪,隻是他們這裏已經掛了月亮,夜裏那白色的月光墜滿了大地,整個村莊連帶著田野和遠處的山巒,都像是被撒了一層銀屑。


    好看是好看,但到底還是正月裏,寒意是有的,連帶著這銀色也多了幾分冰冷。


    馬虎已經能拄著拐杖走路了,臉上的傷口也結了疤,大抵是因為治療方式的手段原始又粗暴,所以他臉上那疤痕十分猙獰就算了,那口腔裏還粘黏住了,現在說話有些含糊不清的。


    隻不過他也沒有什麽怨言了,能撿回這條命,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天曉得那日他是怎麽熬過去的,本來追著一隻野豬發現了這磚窯洞口,進來後一眼就看到了那些堆積得如小山的糧食,那叫一個興奮,甚至都想好了怎麽帶著這些糧食回去揚眉吐氣。


    誰知道他一步走過去,瞬間自己的身體就被定格在了原地,他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那些冰冷且帶著鐵鏽的鋼鐵貫穿自己的血肉。


    他動不得半分,甚至連嘴巴都動不得,隻有那一隻手稍微能動,但幅度也不是很大。


    他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從這巨大的痛苦中慢慢回過神來,強大的求生意誌讓他晃動著那隻手。


    手碰到旁邊的鐵鍬還是什麽,他也不知道,然後敲打在了磚窯穹頂,發出一種沉悶悶又低鳴的響聲。


    那時候的他,是絕望的,不說現在村裏的人,一隻手數得過來就算了,就算有,平白無故的他們更不可能跑到這裏來。


    等待他的隻有無盡的痛苦和恐懼。


    在那時候,他還想著,自己就這樣死了,以後宛岫怎麽辦?


    然而,他得救了,那個女人卻趁著大家來救自己的當頭,燒了大家的房子,糧食也不留半粒。


    不但如此,他後來才聽到馬環跟爺說,那女人早前竟然因恨害過大家,隻是大家運氣好給躲了過去。


    隻是他做了什麽?他白長一雙眼睛,錯吧那黑心肝做明珠。


    他甚至覺得自己不配大家救,他是想過死的,可是看著妹妹削瘦的後背艱難地將那一捆一捆的柴火背回來,爺爺彎著腰從山下吃力地打水回來,他又覺得愧疚。


    死了,他們還要繼續過這樣的日子,甚至還會因為自己的死而產生悲痛,可若自己活下來,即便是這身體殘了,但隻要自己肯吃苦,仍舊是能做許多活的。


    所以最後,他選擇活下來了。


    此刻他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提著顧家那邊送來的桶,裏頭有半桶水。


    多了他提不動,也會因為他一歪一瘸的步伐而蕩出來,所以他便選擇半桶。


    艱難爬上小坡,走到磚窯門口的時候,馬環正在那漏水的木盆裏敷膠泥。


    其實就是一種黏土,從前這裏的山坳裏還有一股水的時候,底下全是這種黏土,所以那時候這裏建了磚窯。


    但後因為出村子的路上發生了泥石流,出去一趟越發艱難,人也逐漸搬出去。


    反正大家這進進出出,村子裏的人也所剩無幾了,這磚窯自是荒廢下來,山上的水源斷了,黏土地幹涸,村裏人便在這一帶種上了。


    “你歇著吧,明兒我早些打滿就好了。”馬環見他一瘸一拐走得艱難,還要提一隻桶,到底是心疼的。


    隻是她說完話,卻見她哥呆呆地拿後背對著自己,一言不發,不禁疑惑起來:“你怎麽了?”莫不是哪裏不舒服?


    馬環正要詢問,卻聽到馬虎呼吸急促地說道:“阿環,你快,你快看,那裏是不是有火光?”


    馬環聽得這話,嗖地一下站起身來,往馬虎所指的方向望過去,正是村口正對麵的豁口,往豁口翻過去,那裏的險路顧小碗他們回來那天,阿拾就帶著人去給毀掉了。


    所以這個時候怎麽會有火光呢?


    馬環滿手的泥都沒來得及洗,“哥,你快進去,把火塘也滅了,我去通知大家。”


    說罷,拔腿就往山下飛奔而去。


    馬虎也不敢耽擱,忙回磚窯裏和他爺說,祖孫倆慌忙滅了火塘,便也不放心地朝村子裏趕去。


    這當頭其實已經不早了,更何況都要節約燈油柴火,所以顧小碗他們早就已經歇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忽聽得門板被拍得啪啪作響,一時都全給驚醒了過來。


    顧小碗穿著衣服跑出來的時候,何望祖已經開了門,還沒問馬環就扶著門檻喘著大氣:“村……村村口有有……有火光,好像來了人。”萬幸隻有一團小火光在移動,想來人不是很多。


    顧小碗等人一聽,臉色大變,穿鞋子的紮腰帶的,又忙著喊阿拾師徒兩個。


    不是第一次麵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危機感了,幾乎都不要誰來安排一聲,各自就都去拿刀拿斧頭鋤頭,紮緊了褲腿和袖子,就都輕腳輕手往村口去。


    村口的池塘邊上,有幾棵得兩三人合抱的大柳樹,一棵中間甚至都空了心,村裏人便在裏頭供了個地菩薩,空相雖然吃肉喝酒,但倒是對一切神靈虔誠得很,這初一十五都要來燒三炷香的。


    今兒是十五,睡前他才來點過香,現在還些香煙嫋嫋。


    他一來,就趕緊將那沒熄滅的香火給掐了,“你們都藏好些,等我們大人先出手,你們在後麵摸準時機,若是人多,你們就甭管,直接往山裏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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