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走後,小紅會變成什麽樣子。終其一生在廟堂神像前,苦求他的魂魄能靠這幾張騙人的假符紙回來嗎?隻是想到那個場景,溫連的心就開始躁動難安,他不想,不願。說不定小紅這次還會以為他複活,還因為是那些符紙起了作用,把他的魂魄找回來了。傻小紅,怎麽聰明時那麽聰明,結果連這種東西都信,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心尖湧上一絲一縷的酸疼,溫連伸出指,在符紙上已經幹涸的血跡寸寸撫過。他是很怕疼的人,摔個跟頭都會想掉眼淚,這麽多血,小紅用針紮破指尖流出來,寫滿九萬八千張。十指連心,該有多疼。不是說不信神仙麽,為什麽還要這麽做。溫連悵然地看向窗外,第一次察覺,其實小紅要比他想象中更要在乎他。不僅是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麽簡單,更多的像是一種幼獸戀.母的依賴。小紅十五歲,已經長大,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輕易糊弄。下一次死亡,他必須得做好萬全的準備,要讓小崽知道,人死不能複生,活著是為了自己。“怎麽這麽久沒回來,我去看看他。”溫連坐不住,迫不及待想現在見到小紅,他起身把那些符紙塞到袖內的口袋,又像從前那樣輕輕揉了揉核桃的頭發,低聲道:“好好在家裏等著,多看會書,知道麽?”發頂被揉亂,核桃呆了呆,直到溫連大步踏出房間才回過神。他捋了捋頭簾,小聲嘟噥:“這人真是,沒禮數……”隻是為何,方才他會突然回想起那年嚴冬大雪,穿著狐氅的少爺,俯下身輕輕揉他腦袋時的場景。溫連少爺啊……距少爺去世已有十年了,他記得半月之後,就是少爺的忌辰,屆時崔晏怕是又要跟溫玉吵架了。其實他也不懂。那是在一次少爺忌辰,崔晏強求溫玉叔給他一輛馬車,放他去京城,說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要做。溫玉叔說他瘋了,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如果他要去京城,此生此世就別再回溫府,後來又不管不顧地將他困在家裏,兩人的關係也是從那時開始變得很差。向來不著腔調的溫玉大發雷霆,把他們都嚇壞了,以為他是動真格的想對付崔晏。可是,核桃和毛豆不覺得崔晏瘋了,全府上下也都沒人覺得。一個人好好的,臉上帶著笑,聲音沉穩,聰明過人,哪像是瘋了?從那之後,崔晏便也再沒提起過回京城的事,他規規矩矩地和大家一起進書院,上課,學習,放課,回家。唯獨一日,他們在燕回樓為了還賬賭錢,崔晏第一次玩不懂,輸了。莊家見他年紀小,讓他罰酒十杯抵債。那夜崔晏是被他們倆人扛回來的,回家的路上,他聽到崔晏極輕極淡的聲音,帶著微微酒氣,說,“核桃……”“你相信世上有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藥麽?”核桃和毛豆都忍不住笑他,喝醉之後像個傻子,什麽胡話都說出來了。然而崔晏下一句卻是,“有的,我知道。”“在皇宮裏啊,如果我能拿到,他是不是就可以活過來了……”他們都知道崔晏在說誰,卻沒人再接下這段話。活死人,肉白骨,怎麽可能?如果有,這世上就不會有改朝換代,玉璽相傳的事情。想到這,核桃歎息了聲,把被溫連弄亂的書案一一整理好。他以前覺得崔晏命很好,聰明伶俐,還能有溫府這樣的靠山,現在竟覺得崔晏其實很可憐。死去的人是不會活過來的,所有人都懂的道理,他卻不懂。*小紅又遭遇了刺客。溫連是如何得知呢?事情還要從一炷香前,他揣著一兜子黃符紙打算來天樂坊開解小紅開始說起。甫一進門,溫連就聽到有許多人大喊著什麽“殺人了!”“見血了!”“快去報官啊!”之類的話。他立馬聯想到小紅的男主招災體質,拔腿跑到掌櫃麵前,把小紅的所在問了出來。天樂坊裏客人都驚慌失措地亂成一鍋粥,連究竟誰是殺人的,誰是被殺的都分不清楚,溫連擠在逆流的人群中,寸步難移。溫連心頭惴惴,雖然知道小紅是男主不會死,但男主也會受傷,他害怕極了地上時不時能看到的鮮血是小紅的。那天小紅在巷子裏對付黑衣人,動作遊刃有餘,應該不會太吃虧,可對方人多勢眾的話,就算是男主也扛不住啊。也不知道這群人到底是不是催債的,小紅又怎麽會惹上這些亡命之徒,還有就是家裏到底欠了多少債啊!他焦急地在長廊上朝裏擠進去,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小紅,卻看到了一個可疑的影子。那是個身穿墨色衣衫的男人,挨個重重踹開二樓房間的門,像是在找什麽東西,別人都在跑,獨獨他在踹門,所以在人群裏顯眼極了。男人袖間一陣微弱寒光閃過,溫連確信,自己看到的是刀。眼眸一凜,溫連幹脆推開那些人群,朝著小紅的房間跑去。所幸小紅在一樓的房間,那人在二樓尋找,要找到這裏還要等好一陣子。溫連急切推開門,房間內竟然空無一人。茶盞裏的水微涼,溫連四下看看,目光落在了床榻上,一襲赤色床帳遮住了裏麵的光景,隻隱隱可以看到有道人影,端坐在小榻上。紅帳掀開,溫連眼前竟是一個用被子疊的假人,隨後從被子後麵探出一把寒刀,抵在了他的喉嚨上。“是我!”他驚呼了聲。“你怎麽來了?”看清來人後,崔晏深吸口氣,立刻收回刀子,順手把溫連摁進被褥深處,“別出聲,裝沒人。”溫連知道小紅這準是又攤上了麻煩,就跟上次來暗殺他的黑衣人一樣,也知道小說裏電光火石之間沒空多說廢話,但是……“那個,我鞋剛剛掉在地上了。”剛剛他跑來太著急,把鞋跑丟了,這會他的鞋說不定正在門口,歪歪斜斜地倒著。崔晏沉默片刻,腦海裏浮現溫連拚命朝他跑來結果把鞋跑丟的場景,忍不住低笑了聲,“沒事,隨機應變吧。”溫連不知道他是怎麽笑出來的,可能是被自己氣笑吧。他有些內疚地摸了摸鼻尖,小聲說:“我的問題,下次改正。這人應該是衝你來的,一會你千萬別出聲,咱倆演一出戲。“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崔晏點頭答應。紅帳再次垂落。很快,推門聲響起。嘈雜的人聲被關在門外,屋內頓時死一樣的寂靜,落針可聞。“有人麽?”果然是男人聲音。溫連故作一副不耐煩的模樣,怒道:“誰啊,這麽不長眼色,有人!”男人似是輕笑了聲,繼續道,“巡捕查房,有人說天樂坊裏有人行刺,你們是做什麽的?”話音落下,溫連和崔晏對視一眼,心知這是鬼話,卻還是硬著頭皮答:“我們自然是客人。”“出來,隨本官走一趟。”男人不疾不徐道。溫連哪能就這麽讓他看到小紅,他沉思片刻,咬牙道:“我一個人去行麽?”“一個人啊……”男人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上冷刃,笑意更深。“若你們兩個,我都要呢?”聽他牽扯到溫連,崔晏眸光陡然沉下,自袖內抖出一把尖刀。見他拿刀,溫連趕緊捉住崔晏的手腕,提醒道:“你忘了,上次那個來殺你的人是一路隱藏自己偷襲的,萬一這次還有人埋伏在暗處,就等你驗明身份後上鉤怎麽辦?”他的話不無道理,天樂坊裏什麽人都有,外麵正亂著,防不及他們會有其他人手相互通知,可能就在外麵等著這男人摔杯為號。而且,這群人的目的看來並非是要殺他,而是活捉,如果是鐵了心要他死個幹淨,不會等這麽久,說這麽些廢話。崔晏抬眼看他,把刀子收回,低聲道:“那我們怎麽辦?”一紗之隔,他們現在什麽偽裝都沒有,難不成要躺著等死?溫連四下看看,果真什麽有用的玩意都沒看見,他閉了閉眼,絞盡腦汁,總算蹦出來一個不算點子的點子:“你什麽都不用做,聽我的吧。”這一刻,溫連感覺自己又找到了當爹保護小崽的感覺。他清了清嗓子,對外麵男人說道:“我來這是為帶我夫人玩玩,現在我夫人她衣著不整,不便見人,還請你體諒體諒。”聞言,男人倏忽笑了,重複了遭,“你夫人?”溫連對崔晏使了個眼色,崔晏會意,有些無奈地在紅帳內點了點頭,擬做一副欲說還羞的姿態。“哈哈哈,倒是有意思,你們夫妻跑到天樂坊這種煙柳之地睡覺。”男人幹脆撩開衣擺,落座在屋內的小桌邊,竟還有閑心為自己斟杯茶喝。他一邊品,一邊冷笑著看他們二人演戲,“既然你說你們是夫妻,那便做些夫妻該做的事證明給我看看。”溫連:?一口髒話差點飆出來,他強忍住,問道,“這要怎麽證明?”男人的聲音淡淡傳來,“親嘴兒啊。”溫連:……他攥住小紅的刀柄,麵無表情道,“我看還是捅死他吧。”聞言,崔晏險些笑出聲,他伸手按住溫連的指,認真道,“方才你教訓得是,萬一暗處裏還藏著暗衛,以這麽一把小刀咱們未必可以殺出重圍,我看還是先穩住他比較好。”溫連憋住髒話,壓低聲音道,“那怎麽辦?”讓他親自己養大的兒子,這不亂.倫嗎?崔晏斂起笑意,溫聲道,“做做戲罷了,你我都心知肚明是假的,問心無愧即可。”這話,不止說給溫連。他聲音大方平靜,反倒讓溫連感覺好像沒有那麽別扭了。“快點啊!”那男人似是已經開始不耐煩,冷聲催促,“嘀嘀咕咕什麽,難不成你們是在欺騙於我?”聞言,溫連輕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把手搭在小紅的肩頭,“你說的對,問心無愧沒什麽好害臊的,來吧。”就當給小紅做人工呼吸,以前小紅喘疾發作時,他倆又不是沒碰過嘴,隻要他問心無愧就是。崔晏靜靜地看著他,溫連閉上雙眼時,更像他親手捏就的那尊神像,他供奉神仙十年,從未想過要和神仙做任何不軌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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