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連不敢觸碰那些小字,卻仍然看到墨跡在水中漸漸模糊消散,就像崔晏這份小心翼翼的心願,也被人從這個世上抹除掉似的。讓他活過來,活下去,早已成了崔晏的執念。興許,讓崔晏變成現在這樣的人,是他呢?溫連恍惚地坐在浴桶裏,正望著那列小字出神,耳邊倏然出現一道頗為嫌棄的聲音。“江大人?”溫連一個激靈,險些在浴桶裏打滑,他猛地回頭,看到窗外有道黑糊糊的影子,緊接著,熟悉的聲音響起。“是我,顧問然。”溫連睜大雙眼,立馬從衣架上拽下自己的裏衣外衣胡亂套上,“你怎麽進來的!”外麵的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簡單,翻個牆就進來了。”溫連這才想起顧問然之前就是幹刺客這行的,這小子翻進他家來簡直輕而易舉,他剛想喊下人來捉拿刺客,又聽窗外道,“你喊人,我就進屋了。”溫連:“……你到底要幹嘛?”窗外,顧問然悠悠道,“江大人把衣服穿好,下官好進去細說。”這貨竟然連他在洗澡都知道,難不成已經偷看過?溫連gay達狂響,警惕地躲到牆角,將身體掩藏起來。“怕什麽,下官隻是耳力不錯,聽到水聲罷了。”顧問然仿佛能透過窗子看到他的舉動般,竟然有一瞬間覺得這樣的江施琅有些好笑,他低低道,“而且,我不是斷袖,你放心。就算是,也不會喜歡太傅這樣幹瘦的男子。”他果然是偷看了吧!溫連深吸了口氣,朝窗外揚聲怒喊道:“你滾,還有你家太子,你倆一起滾!”第37章 雪色牡丹【三更】“江大人, 下官真是有要事相商。”顧問然壓低聲音,問道,“大人近日是否覺得太子殿下行為怪異, 可有需要下官幫忙的地方?”聞言,溫連沒好氣道:“用不著顧大人操閑心,我倒覺得顧大人所言極是,是我不配為太子之師, 日後要請你好好教導太子殿下了。”聽到他的聲音,顧問然這次不再惱了,他一想到“江施琅”會被崔晏壓在身下, 莫名其妙就想笑, “大人何必說這些氣話, 咱們都是為了殿下著想, 之前是下官唐突,如有冒犯之處,還請江大人多多擔待。”“擔待不了, 滾。”見他這麽不給麵子, 顧問然輕輕“嘖”了聲,幹脆也不再遮掩,低聲道, “江大人, 按照如今你和殿下的關係,日後咱們遲早會共事一主, 你就別再掙紮了。你也不想你和殿下在書房的事情被傳出去吧?”溫連:?這顧問然果真是個二流子, 擱到現代就是個騎鬼火的精神小夥。怎麽什麽狗話都敢說?“顧大人, 你也不想明日上朝,我告你個私闖民宅吧, ”溫連惡狠狠道,“滾遠點,回你自己家去。”顧問然被他逗樂,自從知道崔晏和江施琅的事情,他不知怎的,看著江施琅比從前順眼多了。他隔著窗子輕輕笑了兩聲,“行,這就滾,不過下官說的話江大人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否則我明日還來,後日也來,大後日大大後日……”“來人啊,抓賊!”溫連高喊了一聲。窗外一陣的聲響,很快便恢複了安靜。跑得倒快!溫連分外不爽,決心明日要好好質問崔晏一番,到底派個傻缺顧問然過來是什麽意思,故意找茬氣死他是吧?他擰幹頭發,躺回床上。一身的警惕總算在此刻卸下,溫連疲憊不堪,很快便進入了睡夢之中。夢裏,卻仍不安寧。一支筆蘸著清水在他身上輕輕掠過,溫連渾身顫抖著,腿被人強硬地分開,那支毛筆在硯台上蘸取一點墨汁,複又落在他的腿側深處。寫字的人含著淺淺的笑意,勾唇道:“原來太傅的腿才是最好的紙。”筆尖輕柔地掃過皮膚,引發一陣陣難言的戰栗。溫連呼吸緊促,低頭看向自己的腿,上麵濃黑的墨與雪白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赤晃晃地四個字崔晏之妻。*翌日一早。華清宮。崔晏請了一日的假,沒去明德所,反而立在熟悉的宮門前,抬起頭,清晨下過一場雨,這時微風拂麵,陽光正好,溫暖而明亮。他緩緩收回目光,眼底是寬闊敞開的朱紅宮門,分明是典雅風致的宮闈,卻在他眼裏如同一張血盆大口緩緩張開。一時間,他呼吸漸促,手腳泛涼。清早麗妃突然命太監傳詔來,說想要見一見他,與他敘舊。麗妃是他的母妃,是幼時養他三年的人。崔晏的思緒被拉回到久遠以前的某個午後。那時華清宮不是母妃為主位,那時的母妃還叫麗貴人,一個麗字道穿她的一生,她生得美豔,是江南名伶妓子。父皇對身份家室極為看重,聽說是在途徑江南時,“不小心”著了妓子的道,上了她的花舫,一夜留情。當然,這些也都是後來的後來顧問然告訴他的。妓子成了麗貴人,肚裏懷著個三皇子,以為自己從此飛上枝頭變鳳凰,熟料帝王無情,後宮裏盡是盤枝錯節的利益姻親,故此反倒對出身卑賤麗貴人冷淡至極。她日夜悲慨,悲慨自己為何沒有生在富貴人家,這份悲慨隨著腹中孩兒的長大,漸漸又成了憎恨,憎恨這世上一切過得比她好的人,憎恨所有出身高貴高人一等的人,可日子還是一天天過,沒有任何起色。這時候,宮中忽然傳來消息,明皇後薨了。皇帝抱著被謠傳血脈不清,還是個嬰孩的太子,周遭是無數勸他滴血認親的臣子,帝王自尊被觸犯,他殺了好多人,把太子也丟給當時唯一懷有身孕的麗貴人。麗貴人靠著這孩子和她腹中胎兒,很快東山再起,入了皇帝青眼。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麗貴人懷著皇兒,撫養著太子,這是多大的榮寵。人在得意時,心也是善的。她對太子殿下禮遇有加,甚至有時看太子殿下孤單落寞,還會偷偷把太子殿下抱到腿上,逗著孩子叫她一聲娘親。她說,“以後娘做了妃子,生了弟弟,晏兒還要一直把我當成親生母親,要把弟弟當成親生弟弟,可記住了?”小太子垂著腦袋擺弄著她衣襟領口的繡花,羞赧地答應,“好,晏兒記住了。”從一生下來,他便被麗妃養在身邊,即便不是親生母子,他們也勝似親生母子。可惜天不遂人願,麗貴人第一胎沒有保住,一個宮女下台階時絆了她一腳,麗貴人自昏迷中醒過來時,孩子已經沒了。她陷入近乎絕望的悲痛裏,偶然間,麗貴人看到活蹦亂跳,神采奕奕的小太子殿下,又聯想到她的孩子現在已化作一團死肉,被所有人視為不詳,扔到不知什麽地方去掩埋了。那是她的孩子啊。這一刻,望著太子小心翼翼陪笑的笑臉,她竟生出恨不得將太子活活掐死的念頭。為什麽她的孩子胎死腹中,而明皇後一介死人,卻能留下一個兒子成為太子?世上為何有這麽多的不公?她的兒子在腹中就要低人一等?恨比愛來得更快速,更深沉,如附骨之疽,漸漸蠶食殆盡了她的心,麗貴人一夜便恨上了那個會拽著她衣角輕輕喊娘親的孩子。那不是她的孩子,她們長得不像,也並未留著一樣的血。麗貴人掐著他的臉,分明笑著,聲音卻冷如冰窖,她說,“殿下更像你父皇,你們父子二人才是真正的帝王,無情、冷血,就和毒蛇一樣。”太子不明白她為何改變,仍像從前一樣小心討好,渴望娘親的疼愛。直到麗貴人為了恢複寵愛,將沾著毒粉的帕子捂住太子的口鼻,讓他自此染上終生不愈的喘疾,動輒發病便可能瀕臨死亡的邊緣。她發瘋般想要一個孩子,興許不止是為穩固自己的寵愛和地位,麗貴人隻是想要一個和太子一樣聰明伶俐、真真正正屬於她的孩子。但從那天起,年幼的太子明白了一件事,他再也沒有娘親了。麗貴人如願得了第二個孩子,正是現今的崔清,她一躍晉升為麗妃娘娘,坐擁整個華清宮,可仍覺不夠。麗妃想,她的孩子才該是太子。思緒收回,崔晏忽覺可笑,他總以為自己這些過往已經如同雲煙散去,可故地重逢,舊事仍然如同一場陰魂不散的噩夢糾纏上來。直到他長大很久,才知道當年抱著他說,自己是他親生母親的女人與他沒有任何血緣,自己的親生弟弟更和自己毫無瓜葛。崔晏一下子便同時失去了兩個親人,隻剩下一個對他勉強稱得上憐憫和同情的父皇。如今也都沒有了。這偌大皇宮裏,皇帝隻把他當成一枚好用是棋子,他們不是父子,隻是君臣。“勞煩殿下等候多時,麗妃娘娘身子不適,方才聽說殿下來了,急急忙忙便起身收拾,生怕被殿下看到麵色不好再徒生擔憂。”華清宮的太監總管笑著躬身,請崔晏進殿。崔晏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一個字也沒信。讓他在太陽下等著,不過是麗妃磋磨他傲氣的手段。他並不介意,正好可以得空抬頭,看看太陽。溫連教過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抬頭看看星空,便會覺得一切都沒什麽大不了。溫連是這世上最通透的人,講的也是最通透的道理。看不到星空,看看太陽,也是一樣的。甫一進入殿內,崔晏便見到崔清笑著從側殿出來,同他行過一道禮,“給皇兄請安了。”“嗯。”崔晏淡淡應下,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崔清與他擦肩而過,忽地又回過頭,問道:“昨夜在清寧宮,皇兄和太傅探討古文,結論如何?”聞言,崔晏沉吟了聲,言簡意賅地答道,“不錯。”崔清微微笑著,說道:“那就好,皇兄與太傅關係這樣和睦,弟弟看了心裏也高興得很,不如改日皇兄同太傅說一說,讓太傅也賣弟弟一個麵子,到華清宮來講講課。”話音落下,崔晏緩慢地抬起眼,靜默看了他半晌,忽地笑了,“好。”分明他笑著答應,崔清卻莫名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眉頭蹙緊,從心底冒出些許寒意,隨意敷衍過幾句便轉身離開了。在他走後,又隻剩崔晏立在殿中。良久,麗妃自殿內走出來,她還和從前記憶裏的相貌別無二致,似乎連一絲皺紋都沒有生過,還是那般漂亮驚豔,腰肢款款,含著笑意對他俯身道歉,親和開口,“殿下等急了吧,都是母妃不好,近日總是頭疼難忍,也不知是不是被殿下那不成器的弟弟氣得。”崔晏搖了搖頭,“娘娘不必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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