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都已經十點多了,老許剛緩步走進辦公室準備休息啊,就聽到前邊大門傳來開門的聲音,緊跟著就是汽車發動機的動靜,他有些好奇的轉身走出辦公室,想看看是誰。


    在他的記憶裏,今天晚上應該不會回來車啊。


    剛來到走廊上往院子裏望去,一輛開著大燈的車就開了進來,拐進院子後吱一聲停下了,緊跟著就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下麵傳來。


    “處長”


    “言誠?”


    老許怎麽也沒想到,這會兒過來的竟然會是李言誠,這小子半夜跑來幹什麽?


    “我下來了。”


    招呼了一聲後,老許轉身往樓梯間走去。


    等他從二層小樓出來,李言誠已經站到了車下。


    “是有什麽事兒嗎言誠,你怎麽這會兒跑來了。”


    “是有事兒。”


    “你等會兒”


    接過李言誠遞來的煙,老許忽然就開口叫停,然後探著腦袋輕嗅了兩下,隨即就抬起頭一臉詫異的問道。


    “你剛才開槍啦?火藥味很重啊。”


    “這您都能聞到?”


    這下輪到李言誠詫異了,屬狗的嘛這是,他就開了幾槍而已啊。


    “以前在部隊的時候聞多了對這個味道比較敏感,其他味道我就不行了,到底怎麽了言誠。”


    老許淡淡的解釋了一句,馬上就又十分嚴肅的問道。


    “有人要殺我。”


    “你說什麽?誰?讓跑了嗎?”


    “沒跑,想殺我的人被抓了,就在車上,兩個,現在都昏著呢。”


    李言誠豎起大拇指朝身後的車示意了一下。


    老許抬腳便走過去拉開了車後門,看到後排上東倒西歪的兩個中年男人。


    “他們是幹什麽的?”


    “不知道,還沒審呢。”李言誠搖搖頭繼續說道:“剛才開槍也不是對他們,抓這倆人是我和我兄弟金智海一起去的,比較輕鬆,基本沒遭遇什麽抵抗,後來開槍是突然來個人殺這倆的。”


    “殺……滅口啊!”老許很快就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兒,挑了挑眉頭,看來這裏的事情很大。


    “應該是,我和智海分析,這倆人估計是專門負責給某人幹髒活的。”


    接下來,李言誠就把怎麽發現的這件事情,從在胡同裏碰到瘦高個牛衛平開始,從頭到尾詳細的講述了一遍。


    當聽到被抓的這兩個人其中之一竟然連公安都不信任,還主動要求被帶到社會局來,老許就知道,這事兒已經不是大不大的問題了。


    聽完後他皺著眉頭尋思了一會兒,然後揮揮手說道:“你先帶著他們去後院,我給局裏打電話說一聲。”


    “好”李言誠點點頭,轉身拉開車門坐進了駕駛位。


    看著汽車開進中院,老許抬腳向著辦公樓一樓的通訊值班室走去,臨進門前,他抬起手又吸了一口煙,然後將手中的煙頭往外邊一扔,推門走了進去。


    今天局裏的值班領導剛好是鍾局,如果換成是其他哪位局領導,他還真不放心,哪怕是馬上就要接任常務副局長的管局。


    局領導這次的調整基本上已經塵埃落定了,沈局離開鍾局接任這不消說,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大家關心的主要還是其他副職的變化。


    前天總部會議剛一結束,消息就已經傳了出來,管局接替鍾局升任局長後留下的常務副一職,辦公室主任江東海升任副局長,原後勤處長呂川升任局班子成員、辦公室主任。


    保衛處處長唐愛軍和三處處長周衛峰二人,這次都沒能動如願以償的動動,讓這兩位處長著實是鬱悶不已。


    但這種事情可不就是這樣麽,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滿意。


    而且沒從外邊調進來一個都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局長,是我,貴善。”


    沈局昨天就已經正式被免去社會局局長的職務,在組織部門相關領導的陪同下去新單位上任了,鍾局暫時主持工作。


    之所以還沒正式任命,是因為總部的領導王老和方老昨天就因公離京了,不過雖然還沒正式任命,但對他的稱呼已經變了。


    “貴善,這麽晚打電話過來發生什麽事兒了?”


    “是這樣的局長,有人要暗殺言誠同誌……”


    老許在電話裏將事情大概講了一遍。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這樣啊貴善,茲事體大,你們暫時先不要審那兩個人呢,我馬上聯係政務院監委的同誌一起過去,等我們到了以後再審。”


    “是”


    ……


    當天夜裏十一點多,鍾局帶著保衛處今天的值班領導盧明玉副處長,還有監委的蔣主任和其兩名下屬一起趕到了一處。


    保衛處的盧明玉副處長,是社會局現在唯一一位一線處室的女性領導,今年四十出頭,是從總部下來的一位幹部,去年國慶節前才過來。


    社會局這種性質的單位,一線處室對於女同誌來講很多工作倒不是危險不危險的問題,而是確實不太方便。


    就拿出差來說,幾個男的一起出去隨便怎麽都對付了,晚上睡個大通鋪也好,不管幾個人開一個房間都行。


    可要有位女同誌就必須給人家重新開一間,總不能讓人家也跟幾個大男人擠到一間去。


    就算他們本人不在意,人家家屬還不幹呢。


    如果不是有些偵查工作確實需要女同誌出麵,社會局的一線處室都恨不得全要男的,主要還是耐折騰,領導用起來也放心。


    就像剛才鍾局叫保衛處的值班領導陪自己來一處,發現值班的是盧明玉後都有點後悔,有心想讓她回去,又擔心屬下多想,隻能是有些無奈的帶著過來。


    這是盧明玉從總部下來後第一次跟著領導一起出來,而且這種情況一看就是有突發的緊急事件,她過來一線處室都快四個月了,還沒接觸過具體案件,這不免讓她有些小興奮。


    到一處後才發現鍾局還請了監委的領導,當她在會議室聽一處那位全局目前最年輕的科長向領導匯報案件的詳細情況後,這才知道為什麽監委的人也會被請過來。


    不管怎樣,自己人被暗殺,這案子最終肯定都會交到保衛處手中,這讓她心中的期望值更高了。


    “蔣主任,詳情就是這樣,咱們先見見那兩個人吧,因為可能牽扯到一些幹部,我們還沒開始審。”


    等李言誠匯報完後,鍾局轉頭跟坐在他身旁的監委蔣主任說道。


    “好”


    蔣主任很清楚,這位鍾局說的還是有些保守了,這哪裏是可能嘛,根本就是肯定會牽扯到。


    他有些頭疼的點了下頭,隻希望等會兒千萬不要爆出來太大的雷,否則他也擔心自己會不會遭不住。


    見他點頭,鍾局便站了起來,隨著領導起身,其他幾人也都紛紛站起來走出會議室,向後院走去。


    田三保和牛衛平此時都已經被分開帶進了兩間審訊室裏被固定在了那把特殊的椅子上,隻是兩個人都還沒清醒。


    一行人先來到了關押老田的那間屋子,進來後,李言誠就徑直走上前伸手在老田的脖頸處按了幾下。


    隨著他收回手,原本還耷拉著腦袋的老田就動了動,等鍾局他們幾人分別落座後,老田已經清醒了過來。


    看到坐在自己對麵的幾個陌生人,老田眼中閃過了一絲迷茫,當他轉頭看清站在身旁的李言誠後,便徹底清醒了過來。


    “李科長”


    “老田,這裏是我們社會局行動一處,你應該知道這個地方吧,鴉兒胡同。”


    “知道,知道”聽到自己被帶到了社會局,老田明顯鬆了口氣。


    “李科長您放心,我一定配合,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


    “好”李言誠伸手拍了下老田的肩膀,接著說道:“先說說你全名叫什麽?”


    “我叫田三保”


    “你接到的是什麽任務?”


    “任務就是在今年春節前除掉李科長你,執行這個任務的人就是老牛,哦,牛衛平。


    我接到的任務單上還有李科長您的一些資料和照片,那張照片已經被老牛銷毀了,看上去像是在您不知情的狀態下拍的。


    而且那會兒天還不冷,隻穿一件外套就可以,資料裏還特別說明如果任務失敗不能被活捉,因為您……那上邊說您有一項特殊的本事。”


    “你的意思是,負責動手的是牛衛平,而你其實隻是一個傳話的是不是?”


    “對,這種清除任務我都是隻負責傳話,由牛衛平動手,我最多幫他準備一些東西。”????“那麽給你下任務的是誰?”


    “我不知道。”這話剛一說出口,老田就看到李言誠皺起了眉頭,連忙又解釋道。


    “李科長,我沒騙您,我真不知道是誰下的任務,這麽說吧,我和老牛都是給……給……”


    說到這裏,老田扭頭看了眼坐在桌子後麵那幾個人,猶豫了一下後,咬著牙說道:“他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李科長,我和老牛還有剛才被打死的那個姓宋的,我們都是一個叫譚光明的人。”


    “你說誰?譚光明?”


    聽到老田嘴裏吐出來的這個名字,監委那位蔣主任唰一下就站了起來。


    “對”


    “那個委員會京市的副主任譚光明?”蔣主任繼續追問道,他特希望這僅僅隻是一個重名。


    “是,就是他。”老田重重的點了下頭。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後,蔣主任臉上的表情又恢複到了古井無波的狀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見他不說話了,李言誠這才看著老田開口問道:“既然你都說了你們是那個姓譚的人,為什麽又說不知道這個任務是誰派的。”


    “是這樣的李科長,我的身份見不得光,平時也不會直接跟譚光明接觸,隻跟他手下的一個秘書聯係,這個秘書叫杜濤。


    但我們也不是見麵聯係,而是他指定了一個信箱,如果有需要我做什麽,他就會把任務以密語的形式寫到紙上放進那個信箱.


    這樣一來,就算有人拿到他放的信也不用擔心會暴露,我每天都會過去那個信箱看看。


    這次寫有這個任務的信是我元月十六號從那個信箱裏取到的,看上去跟之前每次布置任務的信一般無二,所以我也沒在意,就聯係了老牛,將任務告訴了他。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封信提供的資料有誤,這些天老牛天天都在您上下班的路上守著,還會到您單位門口來轉轉,卻除了那天他進您住的那條胡同踩點時碰到您之外,就再沒見過您。


    這不是滿打滿算再剩十天就過年了,他擔心沒辦法按照規定時間完成任務,就讓我找杜濤問問,看是不是您的工作調整了還是怎麽著。


    剛才您見到我的時候,我就是剛跟那個杜濤見完麵回來,見到他之後我才知道,他根本就不知道有這個任務,譚光明也不清楚。


    也就是說,我和杜濤聯係的那個信箱以及我們之間約定的密語被別人知道了,另外有人利用這個來讓我們除掉您。


    李科長,這些都是那個杜濤說的,所以,除掉您的任務到底是不是他們下的我也不清楚,不過他剛才確實是讓我們收手,隻是沒想到他會緊跟著就派人過來要除掉我和老牛。


    剛才要不是您和您那位同事,老牛會不會死我不清楚,我是絕對死定了。”


    提起剛才的事情,老田依然是心有餘悸,接連兩槍打到他身邊,如果不是這位李科長反應迅速,又是拉倒他,又是給他踹到了一邊,那麽他這會兒可能都被拉進停屍房了。


    他最後講出來的這些讓在場眾人都是一愣,這問題現在看上去是更複雜了,當然啦,也有可能就是譚光明自導自演的。


    “田三保,你那裏有沒有譚光明的直接犯罪證據,比如說他親自給你布置過什麽任務,或者說他親筆寫的下達命令的信。”


    蔣主任現在最關心的是那個譚光明,直接抓此人,他沒那麽大的權力。


    如果有直接證據,他可以向上匯報,證據隻要充分,絕對可以拿下。


    如果單憑這個田三保口說,他雖然也可以向上匯報,但想也能想到,就算匯報上去也是石沉大海。


    “呃……沒有。”老田搖了搖頭:“譚光明非常謹慎,從不會直接接觸我,都是通過杜濤,而且那個下達任務的信要來也沒多大用,那上邊的字都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粘到信紙上的。”


    蔣主任皺了皺眉頭,沒有直接證據就難辦了,抓那個秘書杜濤?


    先抓起來再說吧,說不定這個秘書手中就有譚光明的犯罪證據呢,就算沒有也沒關係,那畢竟是個直接證人。


    他們派出去處理這個姓田的和那個姓牛的人已經被擊斃了,想來要不了多久那邊就能收到消息,知道事情敗露,可能就會有很多變化。


    想到這裏,蔣主任轉頭跟坐在他身旁的鍾局輕聲說道:“遠柱局長,得麻煩你派些人協助我們先把那個秘書杜濤控製起來,抓住之後就帶到你們這裏審訊看押。”


    這項工作本來應該是找公安協助的,但譚光明的身份在那裏擺著呢,蔣主任也擔心會遇到什麽阻礙以及其他事情發生。


    鍾局連想都沒想就點了點頭:“沒問題。”


    這件事情如果不是說牽扯到了社會局的人,鍾局是肯定不會同意派人協助監委抓人的,這超出了他們的工作範圍,沒有總部或者安全委的命令,他就算是總部的班子成員也不敢這樣做。


    “貴善,你派幾個人,讓明玉處長帶著跟監委的同誌一起過去協助他們工作。”


    “是”


    “是”


    許貴善和盧明玉二人都站了起來。


    “明玉處長,人控製住以後直接帶回去先關押到你們處的審訊室。”


    “是”


    見鍾局這邊已經安排好了,蔣主任轉頭跟坐在他身後的下屬叮囑了幾句,然後轉過身子看著老田說道:“那個杜濤的家庭地址你知道吧?”


    “知道,我知道,在城東……”


    抓捕的人走了,這邊的審訊也暫停了,鍾局帶著蔣主任去前院通訊值班室打電話,這件事情必須要跟上邊先匯報一下。


    現在這個情況到底要不要先把譚光明控製起來,還是說就先扔到那裏不管,都需要相關領導做決定。


    暫停審訊後,李言誠也走出了審訊室,剛點上煙,老許就過來了。


    “言誠,譚光明你認識不?”


    “我連聽都沒聽說過。”


    “你對這次的事情怎麽看?”


    “毋庸置疑,想除掉我的人忌憚的應該就是我那個審訊方法。”


    “沒錯,從他在下任務的信裏特意提到這個就能看出來。”老許點了點頭。


    “那就是說,這個人要麽是我在之前的案子裏得罪過他,或者說抓過他的人,要麽就是他犯罪了,知道我有那個能力,為了以防外一先下手為強。


    而且此人一定也比較有權勢,否則他不可能接觸到那個叫譚光明身邊的人,他能把這麽隱秘的聯係方法都搞到手,肯定是譚光明身邊特親近的人泄露出去的。


    還有就是,這個人應該是跟譚光明有仇,他就是為了讓我們把目光落在姓譚的身上,才玩了這麽一手一石二鳥。


    想查出來這個人,隻有通過譚光明,或者他那個秘書了解不。”


    老許尋思了一會兒搖搖頭說道:“說不準啊,你那個技能太多人忌憚了,慢慢的知道這件事情的人會越來越多,你以後的危險可能也就會越來越多。


    有些人為了保住自己,會無所不用其極的,而你的存在恰恰讓他們無處遁形。


    言誠,我接下來說的話沒其他意思,單單是以個人身份提的一點建議。”


    李言誠挑了挑眉頭,有些詫異的看向老許:“處長,我在部隊的時候就當過您手下的兵,兜兜轉轉十年過去了現在還是您手下的兵,咱們之間不用這麽客氣,有什麽話直說就好。”


    “我的建議是你脫離一線,離不離開社會局你自己琢磨,但最好是銷聲匿跡一段時間,你不能隻為自己考慮,還要為你愛人羅敏同誌考慮考慮,她現在是孕婦,萬一……


    言誠,你要知道,那些犯罪分子在走投無路之際,可是什麽事情都能做出來的。


    雖說咱們身為組織成員,身為執法者應該將危險拋到腦後,勇往直前,但總不能連家人的安危都不顧及吧。


    你現在剛好不是配合部隊總院那個什麽研究小組搞醫學研究麽,借著這個機會暫時就呆在醫院吧,打個報告,辭去預審科科長職位,時間長了那些人也就把你忘了。”


    李言誠有些吃驚,他是真沒想到,老許竟然給他提的是這個建議。


    離開一線,繼續去做大夫!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無論是對醫生這個職業,還是社會局一線人員的身份,他其實並沒有什麽偏愛,身處在這個年代,這個環境下,他隻是想盡自己的能力做些什麽。


    也許是上一世的日子過得太過安穩吧,這一世他有些喜歡刺激的生活。


    槍聲、生命危險,都會讓他的腎上腺素急速分泌,使他興奮不已。


    但他自己也感覺到了,自從結婚後,尤其是妻子懷孕後,他內心裏的顧及確實是越來越多。


    這種感覺讓他明白,他並不是那種真正的能舍己為人,舍小家為大家的人。


    之前能豁出去什麽都不管不顧,單純就是因為隻有自己一個,什麽都不在乎,甚至對自己的狀態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都沒搞清楚。


    可現在不同,他有家了,不是房子,而是家,有了愛人,馬上也會有自己的孩子,這些就是他的軟肋。


    他很清楚,自己生來平凡,幹不了多麽偉大的事情。


    老許的這個提議再度喚醒了他心中的那抹柔軟,是啊,到底要不要在一線繼續堅持下去呢,他覺得自己需要好好考慮一番了。


    “啪”老許看到了李言誠眼中一閃而過的迷茫之色,微微一笑,抬起手拍了下他的胳膊。


    “不要覺得好像離了你我們就破不了案了,有你隻是有時候能方便點而已,更何況就算你辭去預審科科長的職位,也依然還是委裏的審訊專家,真碰到疑難案件,我們也照樣會向你求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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