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吃完飯洗完碗筷放回到碗櫃裏後,李言誠忽然就想明白了這個問題。


    那隻黑手為什麽會不擔心?


    如果把這個黑手換成李學毅,那麽這個問題回答起來就簡單了。


    因為他知道,沒有證據。壓根就動不了他。


    不對!


    李言誠忽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動不了那是以前,現在有他在,如果那個黑手真的是李學毅,他應該會害怕。


    他會害怕萬一給他直接上特殊方法怎麽辦。


    想到這裏,他快步走出食堂,抬頭往二樓看去,見老許的辦公室燈已經亮了,抬腿便朝樓梯那邊跑去,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辦公室門口。


    “咚咚咚”


    “誰啊?”


    “處長,是我。”


    “來了”屋裏的老許走過來打開門,看著門外的李言誠好奇的問道:“吃完飯了你不回去又來我這兒幹嗎?”


    “處長,現在就想辦法聯係一下李學毅,我懷疑他已經跑了。”


    “你說什麽?”


    “我說,他如果夠警惕,或者他留有其他什麽後手的話,現在應該已經知道咱們摸到他身邊了,他可能會跑。”


    “先進來再說。”讓李言誠進屋後,老許給他丟了根煙過去。


    “言誠,你為什麽認為他會跑?就算那隻黑手真的是他,他把痕跡打掃的那麽幹淨,咱們根本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就是他做的那些,他完全沒必要跑的。”


    “處長,您忘了我。”


    “伱?什麽意思?”老許更好奇了,他昨晚也一晚上沒休息,這會兒腦子跟漿糊一樣,根本就反應不過來。


    “您說,他會不會擔心咱們給他上手段,光明正大的不敢,偷著上呢?咱要是真那樣做了,而他又真是那隻黑手,那可就哭都沒眼淚了。”


    話說到這份上如果老許還聽不懂,那就不是腦子迷糊,而是蠢了。


    他二話沒說就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他跟李學毅除了交接工作時見過幾次,私下裏並沒有什麽交情,直接聯係肯定不行,那樣會引起對方的警覺,隻能找領導,讓領導想辦法。


    半個多小時後,領導把電話回了過來。


    得,今晚都別睡了,去局裏開會吧。


    李學毅今天中午就跟市局局辦打招呼,說是去郊縣基層單位檢查工作,走的時候還沒帶司機,而是自己開車離開的。


    因為他經常自己開車,所以當時也沒引起懷疑。


    可剛才鍾局讓人把各郊縣公安局都聯係了一遍,得到的反饋是,今天沒有任何一家見到李學毅過去。


    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他很有可能已經畏罪潛逃了。


    局裏小會議室,當李言誠跟著老許和蘇孝同趕過來的時候,會議室已經到了不少人。


    沈局,鍾局,還有局裏其他幾位副局長,以及身著警服的市公安局正副局長,和兩位身穿便裝,但一看就是久居高位的老同誌。


    鍾局主持的這場會議,他先是向眾人通報了一下基本案情,然後就讓老許給大家講一下他們當時畫圈羅列出的條件,究竟是怎樣把注意力集中到李學毅身上的。


    其實他們畫的那個圈挺簡單的,首先就是要知道去年七月一日那名槍手被救醒並最終交代,還得知道是誰出手救的。


    隻這一點就把社會局全局上下百分之九十多的人給排除出去了。


    其次就是要知道又是誰救了陳光耀和朱永祥,這裏還穿插了一點,那就是還得能知道李言誠和朱永揚的關係。


    老許剛講到這裏,那兩位穿便裝的老同誌中的一位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許貴善同誌,我插句嘴,救那三個人的人是哪位同誌?還有,你這裏為什麽要點名李言誠,這個人是誰?為什麽他和朱永揚的關係別人知不知道這麽重要?”


    “首長,是這樣的,救那三個人並最終讓他們如實供述所有的人就是李言誠同誌,他現在是我們行動一處的衛生室專職大夫,至於說為什麽他和哪個朱永揚之間的關係會作為劃定標準,稍後我有詳細的解釋。”


    “李言誠,專職大夫,遠柱……”


    “到”


    聽到老同誌叫自己,鍾局急忙應到。


    “這個李言誠是上次立二等功那位同誌是吧?”


    “是的”鍾局轉頭向身後掃了一圈,看到李言誠正貓在小會議室角落裏,用眼神示意讓他站起來。


    沒辦法,李言誠在領導的示意下,隻能乖乖的站了起來。


    “王老,這位同誌就是李言誠。”


    隨著鍾局的手勢,在這間小會議室裏能混到桌子的幾個人,都將目光放到了李言誠身上。


    他剛好坐在那兩位老同誌的後麵,那兩位老同誌也轉頭看了他一眼。


    二人的反應各異,那位說話的王老看他就像是正常的上級看下屬,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讚賞。


    可另外那位一直沒說話的老同誌就比較奇怪了,他流露出的是那種長輩看晚輩眼神,慈祥、關愛。


    這讓李言誠有種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他敢打賭,自己絕對沒見過這位老同誌,甚至連他姓甚名誰都不清楚。


    那邊,在王老的示意下,許貴善繼續著自己的講解。


    李言誠在執法係統諸位領導麵前的第一次亮相,就這樣匆匆而過。


    這邊的會議繼續進行著,而外邊,京市公安局下屬分局及派出機構,召回了能召回的所有幹警,連夜部署任務,全城搜捕李學毅。


    李學毅的愛人以及兩個兒子,都第一時間被保衛處從家裏帶到了社會局。


    保衛處的人對這個命令疑問還不少,在他們看來,李學毅其實離開的時候非常從容,可為什麽又不帶走老婆孩子?


    這也是在小會議室裏開會的這些人腦海中的疑問。


    外邊的搜捕行動如火如荼。


    第二天清晨,也就是二十六號,一處偵查科根據搜查李學毅辦公室發現的線索,在某處比較隱秘的地方又起獲了大量“黃魚”。


    而據現場遺留的痕跡來分析,李學毅昨天離開之前應該來過這裏,還取走了不少東西。


    具體是什麽就不清楚了。


    當天下午,根據山房縣農民的指點,山房縣的公安同誌在山溝發現了一輛被燒毀的吉普車,根據現場痕跡判斷,汽車是自行衝下山坡並起火燃燒的。


    在駕駛位發現了一具已經被燒的完全沒法辨認的殘骸,沿著吉普車跌落山坡留下的痕跡,一路上還發現了大量散落的現金,十分像汽車翻滾跌落時從車上掉落出來的。


    當天晚上,李言誠就在市公安局法醫解剖室,見到了這具已經完全無法辨認的殘骸。


    根據法醫的判斷,以及血型,這具殘骸極有可能就是李學毅。


    “你似乎對法醫的判斷不認可?”


    從法醫解剖室裏出來後,老許掏出煙給大家發了一圈,他的話也讓在場幾人都看向這半天一直沉默不語的李言誠。


    “沒有,我隻是覺得有點太巧了,還有就是他跑到山房縣那邊去幹嘛?”


    李言誠搖搖頭,劃著火柴將手中煙點著。


    現在沒有dna比對技術,在沒見到活人時,誰敢一口咬定車裏那個人肯定不是李學毅。


    既然大家都認為是,他理解這些人的心思,所以也沒再多說什麽,隻是稍點即止。


    但跟蘇孝同兩個人在一起時,他還是講出了自己的懷疑。


    “我跟你的想法一樣,老許也是同樣的顧慮,但是……”


    蘇孝同兩手一攤,滿臉的無奈,很快他又繼續說道:“給你說個好消息,上邊已經批準我們的申請,同意我們抓捕陳家餘孽,等結案報告交上去,表彰大會開完之後就可以行動了。”


    這算是好消息嗎?


    李言誠抬頭看了眼夜空,今晚是陰天,夜空中看不到任何星星,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樣,陰沉沉的。


    這麽大的一樁案子,牽連甚廣,前前後後抓捕的嫌犯近三百人,卻如此戲劇性的就走到了結案這一步,這讓他感覺都對不起自己這半年多來的辛苦付出。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在想什麽,蘇孝同悠悠的歎了口氣,抬手拍了拍李言誠的肩膀。


    “兄弟,我們的工作職責,就是揭露和防範那些人在國內進行非法活動,以及維護政治安全和內部穩定。


    李學毅現在無論是死是活,他都不可能再以這個身份示人,離開這個身份,你覺得他的危害性還有多大?


    我們確實應該將每一個壞人都繩之以法,但現實往往就是如此,我們雖然努力了,卻無法將每件事兒都做到盡善盡美。


    隻要我們做的每一件事情對得起我們心中的道義,對得起國家與人民賦予我們的權力和責任,最起碼就能說明,我們的工作還算是合格。


    還有一點就是,結案歸結案,但李學毅的照片以及協查通報,馬上就會發往全國各地,所以,他即便真的還活著,也猶如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現在這個案件算是告一段落了,我們應該盡快拋下過往,無論功與過,那些都已經是曆史了,我們的工作性質不允許我們一直沉湎於過去。


    言誠,向前看,丟下包袱輕裝上陣,敵人亡我之心不死,等待我們的挑戰還有很多。


    希望這一路,你,我,還有那些一個鍋裏舀飯吃的兄弟們,我們能互相扶持,走的更遠,為我們國家的發展,為老百姓的安居樂業,貢獻更多的力量。”


    看著站在自己對麵的蘇孝同,李言誠的嘴角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大道理他何嚐不懂,可能是因為從來沒經曆過吧,所以從市局法醫室回來後他才會有種挫敗感。


    聽到蘇孝同說對李學毅的抓捕工作,並不會因為結案而停下來,他就已經釋然了。


    在這個完全依靠人力的時代,一個擁有非常厲害的反偵查經驗的人想要徹底隱藏起來,既難也簡單。


    難是因為現在處處都需要介紹信,想隨意的從這個城市到另外一個城市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可簡單也是因為需要介紹信。


    懂這個的人,刻個蘿卜章,拿著一份或者幾份假冒的介紹信,在這個沒有防偽,又基本不會核實的年代,隻要有錢有糧票,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真的不要太簡單。


    更何況……


    李言誠轉頭將自己的目光落到了南邊,冥冥之中他有種預感,如果李學毅還活著,他一定會去那邊,而不是在國內苟且偷生。


    “咱們什麽時候去執行那個任務?”


    “具體日期沒定,近段時間肯定不可能,光這個案子剩下的程序全部走完,再召開個什麽結案大會,表彰大會之類的,最少也得個把月。


    根絕我的經驗,六月份能出去都算是快的,行啦,回家吧,別想那麽多了,我四天睡了五個小時,今晚堅決不熬夜了,再不回去,你嫂子可能都不讓我上床了。”


    “休了她,向我學習,單身的快樂難以想象。”


    “一邊玩去吧你!”蘇孝同笑著踢了李言誠一腳,轉身向中院走去。


    “言誠,你也趕緊回去,兩天兩夜沒合眼了都。”


    “就準備走啊。”


    現在都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因為主犯沒抓住而掉著的那口氣,隨著剛才釋然後,他現在也恨不得能倒頭就睡。


    看著蘇孝同拐進中院,他回身將衛生室的門鎖住,抬腳便往大門那邊走去。


    星期一早上出門上班,到現在已經快星期四淩晨了,期間一眼都沒合過,真是要命了,如果經常這樣熬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五十歲。


    案子雖然算是破了,但他卻沒有那種破案的興奮感,隻是感覺到濃濃的疲憊,還有那麽點不甘心。


    院子裏寂靜無聲,簡單的擦洗完畢後躺在床上,很快就進入到夢鄉。


    夜色,更濃了!


    這一夜,他睡得很不踏實,夢裏老是出現那具被燒焦的殘骸,似乎是想要對他訴說什麽。


    跟他一樣沒睡踏實的還有很多人,比如老許,比如蘇孝同,再比如鍾局,以及已經被撤職了的老方,還有一處的眾多偵查員和行動隊員。


    李學毅的“死”,帶走了太多的秘密,沒有他的證言,就沒法確定潘有誌到底是不是三年前的秦祥,雖然大家現在都默認了這個答案。


    可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哪怕是昨晚上那兩位老同誌,也不能指著潘有誌的屍體說這就是秦祥。


    還有,在羊城發現的那批假貨,當地審訊的結果是,那批貨確實是要送進京市來的,接貨人是誰他們那邊不知道,現在算是徹底搞不清楚了。


    甚至都有可能接貨人是另外一條線上的,跟李學毅完全是兩碼事兒。


    因為他們抓獲的物資通道那條線上的所有人,沒有一個人能說的清他們的領導到底是誰。


    陳光耀一樣說不清。


    而最有可能說清楚的人,一個死了,另一個“死”了。


    他們現在連京市是否還隱藏著一個別有用心的組織,都講不清楚。


    這些具體經辦人員睡不踏實,可有人卻能睡踏實了。


    李學毅的“死”,帶走了很多秘密,這是很多人願意看到的結局。


    包括境外那些人。


    當然啦,他們目前還不知道,可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得到消息。


    任務沒有完成沒關係,可以再派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李學毅掌握的秘密太多,同樣也是那個組織的心腹大患。


    之前有求於人沒辦法,現在人死了,他們也可以高枕無憂了。


    ……


    二十七號清晨五點多,一夜沒怎麽睡踏實的李言誠睜開了雙眼,聽著窗外滴滴啦啦的聲音,他坐起來撩開窗簾往外看去,下雨了。


    昨天陰陰沉沉一整天,今天終於把雨下下來了。


    春雨貴如油,三月底應該算是春天了吧。


    他坐在床沿透過窗戶往著外邊,心裏亂七八糟的,昨晚夢到的畫麵一直在他腦海中縈繞。


    他自己其實也清楚,還是經曆的太少,等再過手幾個案子,見的多了,估計他的神經也會麻木。


    歎了口氣後,他彎腰從床邊的椅子上拉過衣服開始一件一件的穿起來。


    待收拾整齊拉開房門後,一股潮濕泥土特有的味道,夾雜著絲絲寒氣撲麵而來,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整個人立馬就精神起來。


    蘇孝同說的對,過去的都是曆史,他們的工作性質決定了,他們必須不停地往前看,曆史可以參考,可以借鑒,但不能總回憶。


    事已至此,想也沒用,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說不定以後在哪個案件中又會碰到之前案件的一些線索,又不是不能重啟。


    站在屋簷下,李言誠仰著頭舉起雙手,對著天空無聲的呐喊著,直到憋的臉通紅,這才停了下來,然後抬腳便走入滴落的春雨中,向著二道門那邊走去,該去解決個人衛生了。


    話說好像到了幾十年之後,住在這種四合院裏的住戶,上廁所還是得到外邊的公共廁所去。


    除非自己買一座產權清晰的四合院,報備審批後就可以重新收拾了。


    自己以後要不要買座四合院呢?


    上一世他聽朋友講過,等到八十年代的時候,很多人為出國湊錢,都把家裏祖傳的院子給賣了,價格還賊便宜,自己到時候是不是也可以撿點便宜呢?


    瑪德,再便宜也得錢來買,他現在總共才幾千塊錢的存款,想買的話,現在就得玩命攢錢了。


    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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