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耀宗非常清楚自己落到誰的手裏了,被弄醒後,他一言不發,先是唏哩呼嚕的將那碗粥喝完,


    飯後還抽了根煙過過癮,雖然這種沒有過濾嘴的煙他以前連看都不會看一眼,可今天他卻一直都抽到燒嘴了才不舍的丟掉。


    就這樣,等丟掉煙頭後,他才看向從他吃飯起就坐在對麵一直等著的三個人,蘇孝同、戴軍、馮顯榮。


    李言誠沒在,臨過來前陳雲薇給搞了一堆,他正在清理衛生呢。


    雖然剛才一直沒說話,但陳耀宗其實一直都有觀察對麵這三個人。


    其中有兩個人他在國內的時候就見過,分別是蘇孝同和戴軍。


    “三位都是北邊的人吧?您二位我以前在京市見過。”陳耀宗抬手點了下他見過的兩個人。


    “勞煩你們大老遠的跑到港島來抓我陳某人,還真是我的榮幸,想知道什麽你們問吧,能配合的我盡量配合。


    不過在開始問話之前,能不能麻煩你們告訴我,伱們準備怎麽對付我家其他人。”


    他非常清楚自己被抓到後會落到個什麽下場,也不會有還沒離開港島,自己是不是能動動其他心思,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這種可笑的想法。


    以他對眼前這些人的了解,他敢肯定,隻要發生一丁點問題,自己絕對是頭前先走的那個,這些人是絕對不會讓他有活著逃脫的可能性的。


    所以,在吃飽喝足後說的這番話,還算的上是誠懇。


    蘇孝同歪了一下頭,微微一笑說道:“我記得咱們一共見過兩麵,第一次見麵是李學毅帶著我過去的,他當時介紹說你是位非常愛國的老板,在解放前暗地裏沒少幫助我們,現在想想,還真是諷刺啊。”


    “嗬嗬,各為其主罷了。”陳耀宗笑著搖搖頭:“李學毅,好久都沒聽到過這個名字了,話說他現在到底怎麽樣了?不會真死了吧?


    唉,我辛苦幾十年才布置下來的信息網和轉移物資的小組,被你們短短不到一年時間就幾乎一網打盡,讓我一下就成了瞎子聾子,很難再打聽到國內的事情了。”


    他在京市留下的那些人幾乎被打擊殆盡,就算偶有漏網之魚,也得不到什麽準確消息,更別提把消息傳出來。


    “陳耀宗,以你對李學毅的了解,你覺得這個人死了嗎?”


    見他主動跟著說起了李學毅,蘇孝同幹脆就以這個人做為今天審問的切入口。


    “呃……”


    陳耀宗被問的有那麽一瞬的愣神,但很快就搖了下頭:“你說錯了,我還真不了解,他一直都不是我這條線上的。


    能知道他,還是因為他老婆,剛開始組織上留下吳麗華,並讓她領導黑蜂小組,其實就是想用她來吸引你們的注意力,畢竟她嫁給了你們社會局的人。


    而實際上黑蜂小組的領導安排的另有其人,後來是經過了一係列的事情,才讓我重新審視李學毅這個人,覺得他有些不對勁。”


    仿佛是被打開了什麽魔盒般,一開始講,陳耀宗就停不下來了。


    想想也是,這些事情他一直都沒辦法給別人仔細聊,陳家的人雖然知道家裏到底是幹什麽的,但其實對細節了解的並不深,哪怕是陳家老爺子也一樣。


    現在好不容易碰到了能將這些年所有秘密都講出來的機會,他當然不會停下來。


    隻有李言誠過來,當他看清楚時後進來這人的容貌時微微愣了一下,就這也沒停下,還是講了下去。


    隻是他時不時的就會瞄一眼後進來的那個年輕人。


    陳耀宗很清楚這些人想知道的是什麽,所以他雖然講個不停,但說的都是些重點。


    包括現在國內還有那些人沒被抓,哪些人已經逃到了港島,還有幾個人已經逃到了南洋,講的是一清二楚。


    這一講,足足講了四個小時。


    剛一停下來,陳耀宗的目光就落在了李言誠的身上,臉上的神色非常複雜。


    “我沒想到你也過來了。”


    “看樣子你知道我加入了社會局。”


    “去年我就收到消息了,但我想不通你一個大夫,為什麽會加入社會局這種單位。”


    “你不懷疑我一直都在為社會局工作嗎?”


    “那不會”陳耀宗十分自信的說道:“我對你的調查還是很詳細的,十分清楚你和薇薇結婚的時候肯定不是社會局的人。


    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加入到這個單位來嗎?當然,不想說也無所謂,我隻是感到好奇而已。”


    “你今天很配合,省了我們很多麻煩,我可以為你解惑,但不是現在,而是等咱們都安全後。”


    “你們是想把我活著帶回到國內嗎?”


    “有這個想法,但也要看實際中有沒有這個可能,一旦事不可為,我們也不會心慈手軟。”


    “謝謝”


    陳耀宗輕舒了一口氣,這時他又想到了自己剛開始問的那個問題一直都沒有答案,隨即就又問了一遍。


    “李言誠,我能問一下,陳家其他人現在都怎麽樣了嗎?你們對我家采取行動了嗎?”


    “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壞消息”


    “對你們家的行動,和我們抓你是同步進行的,可能是你們早就商量過的,你家人大部分都選擇自盡,也就是說……”


    說到這兒李言誠沒繼續說下去,隻是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膀。


    看到他的動作,陳耀宗仿佛一下就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原本還盤腿坐著的他,整個人瞬間就癱軟下去,嗓子裏還發出了陣陣悲切的哀嚎。


    隻是很快他就又抬起頭,雙眼中充滿希冀之色的問道:“那你說的好消息是什麽?”


    “好消息是……”


    李言誠也沒打啞謎,直接就說道:“好消息是你們陳家這一脈的香火應該會傳下去,就是不知道孩子媽媽以後會不會給孩子改姓。”


    陳耀宗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你是說,雲剛的孩子還活著?”


    “我們是來抓捕罪犯的,為那些被你們傷害過的人討回一個公道,我們抓你們的目的是想讓你們接受法律的審判,而不是來濫殺無辜的。


    你不要把我們想的跟你一樣,心狠手辣起來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陳耀宗並沒有在意李言誠說他心狠手辣,聽到自己的孫子還活著,他一個翻身就跪在那裏,咚一聲就磕了個頭,又掉轉身形,衝著蘇孝同他們三人那邊也磕了個頭。


    “謝謝你,謝謝你們。”


    “陳耀宗,起來。”


    在李言誠嗬斥下,陳耀宗聽話的又重新坐回到地上,嘴裏還在不停地說著謝謝,目光看上去有些呆滯。


    見他如此模樣,李言誠皺了皺眉頭,上前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很快就又丟下,一邊從口袋裏掏出針包,從裏邊抽出幾根針,一邊轉頭示意過來幫忙。


    “他怎麽了言誠?”


    “大悲大喜對腦袋和心髒都有很大的衝擊,還有咱們之前抓他時的大驚,這些疊加在一起,他現在看著很正常,但其實已經是命懸一線了。”


    就在李言誠解釋的這短短幾十秒內,陳耀宗的身體已經開始發生變化了,肉眼可見的翻白眼,嘴裏往出流液體,四肢僵直。


    見狀,他右手持針,以極快的速度往陳耀宗的腦袋上刺了兩根進去。


    然後指揮著將上衣拔開,並給馮顯榮遞了一根針,指著胸口的一個穴位,讓他看著自己的動作,一起刺。


    經過好一番折騰,陳耀宗的情況才看上去算是穩定下來。


    李言誠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抬起頭看著蘇孝同和戴軍說道:“想把他活著帶回去的可能性不大了,他現在不管是心髒還是腦袋的負荷都已經到了極限,這裏什麽都沒有,我的辦法也隻能是救急。”


    “言誠,需要什麽藥可以讓老劉去買。”戴軍有些不死心。


    他們這次過來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帶著陳耀宗回去受審,好不容易抓到活的了,眼看著就要成功,現在死在這裏算怎麽回事兒。


    “需要的不是藥,而是一間手術室,他現在這個情況必須動手術才有活下去的一線可能。”


    手術室?動手術?


    聽到這個要求,戴軍立馬就泄氣了。


    蘇孝同歎口氣說道:“言誠,他還能挺多久?”


    “不好說,很可能這幾根針一取就掛了。”


    “那就抓緊時間,把他剛才交代的那個人名單再確定一下。”


    說幹就幹,意外已經發生了,現在誰也沒什麽好辦法,那就得充分利用起來了。


    二十分鍾後,陳耀宗走完了他這一生,終於閉上了雙眼。


    李言誠他們也算是完成了此行的任務,雖然不是很圓滿。


    但有的時候就是這樣,不可能事事都順遂心意。


    好在關鍵的口供還是取得了,並且還拿到了剩下的潛伏名單,能讓他們把這條線徹底鏟除,讓很多吃裏扒外之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


    他們這邊得到了想要的,在外邊負責主持大局的蔣宏建此時卻是一腦門子的問號。


    事情從昨天半夜就開始透著一股子怪異。


    港島街麵上的所有社團,都接到了警方的通知,要求全力尋找一個醜國人,維諾德*布林,還附上了一張照片。


    同時警方還承諾,提供有效線索的獎勵十萬港幣,發現屍體的經確認後獎勵二十萬,如果是活的則獎勵五十萬。


    這個獎勵金額足以讓很多社團的話事人眼冒綠光。


    於是,從昨天晚上起,這些本來還幫著尋找陳家案件作案人的社團,就全部都調整目標。


    一時間,道上的風向徹底變了,沒人再談論陳家的案件,更沒人談論忠義合老大被刺殺,少當家的也失蹤了的案件。


    這讓原本還想著是不是再搞出來一些事兒,看能不能轉移這些人一點視線的蔣宏建,都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同時他心中也湧現了一個巨大的疑惑。


    那就是為什麽好好的會發布這麽一條懸賞令。


    維諾德不是已經被殺了麽,這是那位李科長親口承認了的。


    可按現在這情況看來,似乎是失蹤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那種。


    這……


    蔣宏建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李言誠那張,嘴角總是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看上去人畜無害的臉龐,不由得身上就打了個寒顫。


    打寒顫的同時他又想到了一個可能。


    如果那位李科長說的都是真的,那麽現在街麵上的這些動作就是故意這樣做的,為的就是讓他們這些人放鬆警惕。


    一旦他們放鬆警惕了,那就很容易犯錯誤。


    想到這裏,他心下又是一緊。


    不行,還是得觀察觀察再說。


    他當下就下令讓所有人都保持安靜,最近這段時間忙自己的正常工作就行,同時又派人去給老劉那邊傳遞消息,讓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蔣宏建明麵上的工作是一家醫院的保安,昨天前天剛好休班,今天得過去換班了。


    ……


    這一保持安靜就是兩天過去了。


    在通過各種渠道,確定了港島幾乎所有勢力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尋找維諾德這件事情上後,而這也並不是一個陷阱後。


    二十一號深夜,經過偽裝,李言誠他們四個人帶著昏迷中的三個女人,在天亮之前趕到了元朗,成功登上了早已安排好的回家的船。


    馮顯榮沒有上船,在沒有人來接替,他也沒有收到回去的命令之前,是不能離開港島的。


    這段時間對他來說是非常危險的,因為他已經暴露在了陳家背後那個東島勢力的眼中。


    可以想到的是,其他一些東島勢力應該也知道他的身份了,雖然那些勢力目前都還在幫著尋找,那個永遠都不可能找到的維諾德。


    但如果這時候發現了他,相信那些勢力也是不會介意順手把他先清理了。


    所以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馮顯榮都得過著如同地下老鼠般的生活。


    ……


    半個小時後,李言誠他們又站到了那方熟悉的土地上,並跟早已通過特殊渠道接到通知,前來接他們的人碰麵後,這才齊齊的長出一口氣。


    五天的港島行至此才算是真正的結束了。


    好消息是一切都還算順利,行動有驚無險,基本上完成了任務,並且在此次行動中沒有造成人員的嚴重傷亡,隻有幾個掛彩,但都是輕傷。


    不好的一點是因為李言誠的大意,從而造成港島組這次不得不換組長。


    可這件事兒也不能說就真的不好,最起碼馮顯榮是想回來的。


    而且如果真的都按原定計劃走,還會不會如此順利也是另外一說,就看回去後領導怎麽看了。


    去羊城休息了一天後,到二十二號下午,他們就帶著三名依然處於昏迷狀態中的女人,在羊城同僚派人護送下,登上了北上的列車。


    列車行駛在京廣線這條我們國家南北鐵路的交通大動脈上,站在窗口看著外邊的李言誠,心情跟來時截然相反。


    來時是緊張,對於第一次參與到這種特殊任務裏的他來說,除了緊張再沒別的情緒了。


    現在是平靜,但平靜中又有一絲絲的激動和興奮,還有一丟丟茫然。


    此行任務雖然有瑕疵,但總體來說非常順利,也取得了想要的結果,並且還帶回來了三名犯罪分子。


    別的不說,光是京市公安局都得好好謝謝他們。


    立功授獎是顯而易見的。


    可讓他激動和興奮的不是這個,而是剛才蘇孝同在跟局裏聯係後告訴他的那個消息。


    羅敏早在他們抵達港島的那天就已經回到京市了。


    也就是說,不出意外,回去後他就將同這個女人去領證,從此以後他也可以過上沒羞沒臊的生活,不用再因為這具年輕的身體,而經常半夜輾轉難眠。


    至於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丈夫,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適應兩個人的生活。


    單身的日子過的太久了,久到他都忘了該怎麽跟另一個人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


    “想什麽呢?”


    “啊?戴處啊,沒,沒想什麽。”正站在車門那裏望著外邊發呆的李言誠被身後的聲音給驚醒了,轉頭一看,過來的是戴軍,他笑著搖了搖頭,伸手接過他遞過來的煙。


    “剛才聽孝同說你對象已經回到京市了,這次回去你們就會領證,先恭喜你啊。”


    “謝謝。”


    “準備請客嗎?我討杯喜酒喝。”


    “不請客了,她家的情況戴處應該也了解,還是低調點吧,喜糖肯定不會省。”


    “也對”戴軍點了點頭,羅家老爺子現在是那麽個情況,他女兒這邊如果動靜弄的太大,影響不好。


    “現在也不講這個,你們兩家的長輩還都沒在,簡簡單單的挺好,我可等著吃你的喜糖了啊。”


    “哈哈,放心,肯定少不了戴處你的。”


    “對了言誠,以後如果有需要,還希望你能給我們處也幫幫忙啊。”


    “沒問題,都是一個單位的,戴處隨時召喚。”


    “謝啦”


    得到李言誠肯定的答複,戴軍笑嗬嗬的拍了下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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