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證據不要亂說……”蕭素素一下子站了起來,手指都不受控製地抖了起來。 “你今日還沒有出門。”楚煦道:“你可知,關州城裏都在傳什麽?” “什,什麽……” “太子喜歡上了一個男子。”楚煦道:“伴隨著這個消息的還有,陛下大怒,已經派人要抓他回去,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我不知道……” “如果單純隻是太子喜歡君子陶,這會兒關州城裏不會有陛下派人來抓的消息,頂多就是一樁風流韻事,但與西京傳來的消息一同出現,就代表著這是有人刻意為之,太子喜歡男人一事,根本不是自關州本地傳出去的……太子殿下這段時間一直沒有見人,而君子陶的院子裏又時常有其他動靜,素素,你兄長是準備拋棄太子之位,也要保他啊!” 蕭素素愣愣坐在那裏。 她想說兄長糊塗,可想到那日溪邊的場景,忽然又覺得心中揪痛。 她立刻看向楚煦,道:“你已經向楚叔叔寄家書了麽?” “我寄家書,也是太子殿下算計過的,他如今就是要掩飾過去太子妃的性別,自己一力承擔所有罪責……” “父皇派了誰來?” “我不知道。”楚煦道:“這應當是機密之事,但一旦等到陛下派的人到關州,事情就難以挽回了。” “那我們怎麽辦……”蕭素素哽咽了起來:“楚煦,你能不能不告訴楚叔叔這件事,我們想想辦法……” “沒有辦法。”楚煦神色複雜,道:“我可以不寫家書,但等到捉拿殿下的特使過來,君……穆雲間,他隻要是男子,就在劫難逃。” 金玉齋裏,聽罷卷丹報告的穆澈緩緩放下了拿著的棋譜。 自打那日傷了蕭欽時之後,他就一直閉門不出,一直警惕著暗中的動靜,並時刻準備著卷鋪蓋逃離。 此刻,他披頭散發,裏衣外麵隻有一件薄薄的外衫,衣冠不整,還帶著幾分頹喪。 語帶猶豫:“你剛才,說什麽?” “關州如今全城都在傳,蕭太子喜歡上了名匠君子陶,惹得西京那邊大怒,派了特使前來抓捕。” 穆澈的目光望向桌上棋局,安靜了好一陣時間。 閉門多日都未曾得到的答案呼之欲出,他表情略顯恍惚地怔了一陣,才呐呐道:“倒是小瘋狗能做出來的事……”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怒意從臉上一閃而過,徐徐道:“收拾一下,我們去拜訪君公子。” 蕭素素跟著楚煦一起出了客棧,頂著烈陽往城外走去。 “真的要這樣做嗎?”蕭素素還有猶豫:“一定會嚇到子……嫂嫂的。” “現在嚇到,總好過被特使處死。” “你說父皇會派誰來……” “我不知道。”楚煦道:“但定然是能拿得住太子殿下之人,一旦他被拿下,太子妃必死無疑。” 蕭素素深吸了一口氣。 馬車駛出金玉齋,一樣是出城的方向。 收拾妥當的穆澈雙目微攏,一側卷丹神色擔憂:“我們這樣做,會得罪蕭太子的。” “他既然敢利用我,就該做好被揭穿的準備。”穆澈緩緩道:“何況,我們也隻是為了救雲間侄兒。” 蕭素素和楚煦在山腳下拴了馬,轉臉便見到一個青衣公子徐徐走下馬車,整理了一下袖口和腰間玉佩。 雙方對視,均是一怔。 穆澈微笑上前,道:“二位,也是來拜訪子陶賢弟的?” “你就是那個青樓老板?”蕭素素皺了皺眉,不是很喜歡他:“你來幹什麽?” “我也是來拜訪他的。”穆澈語氣溫和,道:“二位若是不嫌棄,便一起走吧。” 蕭素素一臉不快,楚煦則做了個請的姿勢。 穆澈輕笑一聲,先一步拾階而上。 今日的早餐又是蕭欽時做的,穆雲間喝了南瓜粥,又吃了昨晚剩下的包子,沒怎麽吃他炒好的菜。 鞏紫衣用餐很慢,但吃的不少,穆雲間和蕭欽時都離席之後,他還在安靜的扒飯。 “你一做飯就把衣服弄髒。”屋內,穆雲間重新找出一件衣服遞給他,道:“不是讓你係圍裙了麽?” “忘了。”蕭欽時把外衫脫下來,接過他遞來的新衣,抬起手臂的時候,輕輕皺了皺眉。穆雲間道:“還在疼?” “嗯。”蕭欽時道:“外麵其實已經結痂了,就是裏麵疼。” “好好吃藥。” “哦。” 穆雲間拿起他換下來的衣服,還有自己換下來的一起往外走,問:“哥,你有衣服要洗麽?” “放著我來吧。” “我一起洗了吧。” 鞏紫衣沒有多爭論,指了指外麵的晾衣繩。 穆雲間一起拿了,丟在木盆裏,身邊很快走來一個人。 蕭欽時脫了鞋襪,挽起褲腿,又將長衫皆纏在腰間,伸腳往裏麵踩。 “你不嫌涼啊?” “不涼。”蕭欽時一邊踩衣服,一邊看他,穆雲間由著他踩著外衫,將裏衣放在小盆裏手洗,道:“你小時候是不是這樣幫皇後洗衣服?” 蕭欽時短暫停下,想了一陣,搖頭道:“沒有。” 他的腳也很瘦,小腿修長有力,皮膚在水的浸泡下越發冷白。 穆雲間任由他踩了一陣,道:“差不多出來吧,也沒太髒。” 蕭欽時嗯了一聲,從裏麵伸腳出來,剛要踩鞋 “等一下。”穆雲間把一側的純色手巾遞給他:“把腳擦幹淨。” 順便踢過去一個馬紮。 蕭欽時在馬紮上坐下,聽話地擦幹淨腳,重新把腳放在鞋子裏,學著他的姿勢開始洗衣服。 “小心扯到傷口。” “不礙事。” 早晨陽光明亮而不灼人,穆雲間換了水,把衣服涮幹淨甩了一下,水珠濺了蕭欽時一臉。 後者微微偏頭,抬手擋住,穆雲間笑出聲,道:“往那邊去點兒。” 蕭欽時往遠處躲了躲,看他將甩的平整的衣服整齊的搭在晾衣繩上。 蕭欽時抬起腿,把自己挽起的褲腿一起放了下來,衣擺也重新垂落腳踝。 他走過去,從搭起的衣服後麵探頭看穆雲間,穆雲間正在從盆裏拿衣服,站起來的時候猝不及防對上他的臉,心頭一跳,一把將他推開:“別鬧。” “穆雲間。”蕭欽時又從另一邊的衣服裏後麵探出頭,道:“其實我們現在這種生活也挺好的。” “嗯。”穆雲間點著頭,知道他還有未盡之言。 “不然……”蕭欽時道:“我們私奔好不好?” 穆雲間唇邊揚了一下,隨口答應:“好啊。” 蕭欽時眼睛一亮,剛要說什麽,忽然眉心一跳,飛身閃入了屋內。 蕭素素又來了? 敲門聲很快響起,穆雲間掛好衣服,走過去拉開了門。 “淩霄老板……蘇姑娘,楚小友……” 怎麽這麽齊刷刷的。 他把人接待進屋裏,蕭素素先道:“子陶哥哥,我們有話想單獨跟你說。” 穆澈頜首:“我也有話單獨與賢弟說。” 蕭素素不太耐煩地看了他一眼,握了一下腰間的鞭子,道:“我要與子陶哥哥說的話,非常重要。” 穆澈道:“我要與子陶賢弟說的話,關乎性命。” 穆雲間:“……” 他心裏突突跳了起來,正猶豫先聽哪個,楚煦已經道:“不必爭論了,想必淩霄老板也是聽到城中傳言,來勸君公子離開關州的吧?” 穆澈多看了他一眼,含笑道:“這位小友真是聰慧。” 室內,蕭欽時呼吸急促了起來。 穆雲間心裏突突的更快,道:“城中,是什麽傳言……” 蕭素素:“子陶哥哥沒有下山,想必有所不知……” 穆澈:“蕭太子向西京寫了書信,說與子陶賢弟你……” 楚煦:“西京那邊傳來消息,陛下派了特使……” 轟 穆雲間房間的門板忽然倒塌在地,蕭欽時穿著淺灰色的長衫,早間未曾梳起的長發從臉側蜿蜒披散,臉色仿佛抽幹了血一樣的慘白。 他麗的五官變得格外深邃,烏黑眼珠隱隱擴張,眼中血絲無聲上湧,眼眶內可以見到爆裂的毛細血管。 他直勾勾地盯著屋內的眾人,目光從神色慌亂的楚煦臉上,挪到略顯恐懼的蕭素素臉上,再到警惕戒備的卷丹,還有神色凝重中又隱含輕佻的穆澈…… 最終,落在穆雲間茫然失措的麵孔上。 蕭欽時呼吸放輕,腳步輕巧地踩過倒塌的門板。 卷丹暗暗戒備,鞏紫衣也察覺到危險,徐徐自門前靠近。 不遠處的山道上,真該死懷抱長刀,眉心緊鎖,挨千刀立在石頭上,肩頭薔薇隨風搖曳。 蕭欽時緩緩來到穆雲間身邊,蜷縮的指尖微微發著顫,眼珠烏黑,泫然欲泣。 “穆雲間。”他輕輕拉住心上人的手,另一隻手指向所有人:“我不喜歡他們。” “你讓他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