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耳朵有點泛紅,手指攥在被子上,慢慢朝對方靠近,眼珠卻在不自覺的往一旁轉。 蕭欽時忽然睜開眼睛,把他嚇得縮了回去。 對方皺起了眉,“你是聽不懂嗎?” “……聽得懂。” “快點。” 這一次,蕭欽時死死盯住了他。 穆雲間抿唇,舌尖無意識擦過唇瓣,再一次朝他靠近,然後微微抬高脖子,在他額頭親了一下。 隻一下,便立刻退了回去,微微垂下睫毛。 蕭欽時鼻翼翕動,耳朵尖也泛上了淡粉,他看了一會兒有些無措的心上人,在對方偷偷抬眼的時候,忽然一把將他摟在懷裏。穆雲間的臉貼在他胸前,聽他低聲道:“我原諒你了。” 蕭欽時的下頜壓在他的發間,雙臂把他摟的更緊。穆雲間可以清晰的聽到對方的心跳,有點快,但很穩健。 他猶豫著把耳朵朝他胸前貼近一些,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因為昏倒之後睡了太久,穆雲間的意識一直朦朦朧朧的,外麵剛有了動靜,他就睜開了眼睛。 人還在被蕭欽時抱著,但已經沒有昨晚那麽緊,兩人之間的距離也稍微拉開了一點。 這讓他可以清晰地看清對方的臉。 他右臉上有一條赤紅色的血痂,約三指長,是當時弩箭的擦傷。 這人睜眼的時候情緒鮮明而極端,但沉睡的上就十分安靜,即便臉上的傷還在,但微微上翹的上唇線,還有緊閉的濃睫,都讓他顯出幾分少年氣,還有點不諳世事般的天真乖巧。 和醒來的時候區別很大,但卻一點都不讓人覺得突兀割裂。 穆雲間伸手,將他耳邊的亂發拂開。 蕭欽時眼下還有些青影,的確像是熬了幾天的大夜,襯著蒼白的臉龐有些憔悴。 穆雲間睫毛微動,緩緩湊過去,輕輕抵住了他的額頭。 手指停留在他帶著疤痕的臉側,重新閉上了眼睛。 呼吸平穩地交融著,鼻翼相近的地方,分不清究竟是誰呼出的溫度,吸入肺腑之時,不灼熱也不冰冷,是恰巧的剛剛好。 這是穆雲間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他沒有真正的與任何人有過任何如此親密的舉動,兩世加起來,與他肢體接觸最多的人,就隻有蕭欽時一個。 也許曾經還有父母,但隨著那次飛機失事之後,那些記憶也在時間的流逝中逐漸褪色。 碰不到摸不著,便是偶爾夢見,也空空的,全不真實。 他沒有喜歡過誰,也沒有主動靠近過誰。於他來說,夜裏的一盞孤燈,獨自一人,已是生活的極致。 他喜歡那種安逸的感覺,也從不覺得那樣有什麽不好。他討厭平靜被打破,也不接受任何外來者侵入他的領地,不喜歡任何意外和改變,希望從生一眼看到死。 但蕭欽時卻與他完全不同。 他善惡極端,黑白分明,身上有未被世俗打磨過的天真,也有直率而坦明的赤誠,還有睚眥必報的殘忍和猙獰。 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種動蕩,動起來的時候更是天翻地覆。 跟所有人對局都要踩著生死線,隻要是想要得到的,就不擇手段,沒有禮義廉恥,也不明白何為退讓。 如果,如果一開始就有的選擇,穆雲間絕對會有多遠就離他多遠。 他永遠都會對這種人敬而遠之。 但如今,各方各麵都在向他預兆,他與蕭欽時……可能會糾纏一生。 嘴唇忽然被觸碰了一下。 穆雲間下意識睜開眼睛,蕭欽時不知何時醒來,正在看著他。 一對上那對烏黑的眼珠,穆雲間立刻便想跟他拉開距離,但那原本鬆鬆環著他的手臂卻陡然收緊,蕭欽時二次將唇碾了上來。 是蕭欽時的風格…… 穆雲間被迫啟唇,緊閉的睫毛無聲震顫,側睡的姿勢因為對方的動作而逐漸變成平躺。 揪住被角的手指被人抓住按在耳側。 肺腑被強行擠入空氣,穆雲間逐漸眼前發黑。 他重新睜開眼睛,不自覺地用唇呼吸,耳畔傳來柔軟的觸感。 穆雲間回神,微微躲了躲,道:“好了,醒了就起來吧。” 蕭欽時有些難耐,嘴唇糾糾纏纏地黏著他的臉,小聲道:“蹭蹭。” “……”穆雲間:“什,什麽。” “蹭蹭。”蕭欽時又重複了一遍:“難受。” 穆雲間的臉頓時憋的通紅,猛地一把將他掀了過去,蕭欽時摔在旁邊,濕潤而迷蒙的眼睛望著他,還有些疑惑不解。 “你,你再睡會吧。”穆雲間翻身下來,鞋都沒穿上,就一把將床幃放下,把他關在了裏麵。 看不到對方了,穆雲間平複了呼吸,低頭把腳塞在鞋子裏,轉身去坐在了梳妝台前。 一邊梳頭,一邊從鏡子裏窺視床幃的動靜。 “穆雲間……”蕭欽時在喊他的名字,又仿佛不是在喊,嗓音沙啞,似乎有些委屈:“穆雲間……” 穆雲間皺了皺眉,聽到他好像在吸氣。 不是吧,這一大早的,他也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啊。 他繼續梳頭,認真地反思自己的問題。 剛才醒來,也給他親了……就是,就是推他的時候,也沒特別大力。 不至於弄疼,更不至於傷到人心。 正反思著,一道高亢的泣音忽然傳來,穆雲間腦子瞬間像是炸開了煙花,眼前一陣暈眩。 室內安靜了下來,穆雲間梳頭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他呆呆地坐在那裏,像是被震成了雕塑。 不知過了多久,蕭太子的聲音啞啞的傳出去:“來人,備水。” 穆雲間坐在椅子上,低頭在抽屜裏拿了一條發帶,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屋內。 屋內,一隻蒼白的手撩開了床幃,接著,難得帶著緋紅的蒼白麵孔露了出來,他遙遙望著屋外,眼神迷離中露出幾分黯然。 很快又悶悶地把腦袋縮了回去。 穆雲間一口氣跑出去一百米才停下來,扶著一處假山的石頭喘氣。 蕭欽時,蕭欽時……太不要臉了!!! 以他的耳力,絕對知道他還在屋裏! 他就是故意的!! “哎。” 耳邊傳來一聲歎息,穆雲間立刻循聲去看,隻見前方盆栽圍繞的石桌旁邊,正坐著一本正經的穆澈。 “哎。” 他又歎了口氣,穆雲間隨手把頭發綁起,攏了一下身上的淺灰色外衫,抬步走了過去,道:“小叔,怎麽了?” 穆澈仿佛剛剛才留意到他:“你醒了,感覺好點了麽?” “好多了。”穆雲間在他對麵坐下,道:“大早上的歎什麽氣?” “哎,你那個特使婆婆,把我們都禁足了,這接應府又實在無趣,沒有姑娘,也不許賭博,快悶死了。” “紫衣大哥呢?” “後麵的演武場練功呢,估計是想趁機把你劫走,逍遙快活。” “別胡說八道。”穆雲間瞪他一眼,道:“既然她沒有把你關進大牢,就是好事。” “我可是能說的都說了,我之前確實是穆雲敬的幕僚,那穆雲敬如今都死了,他的親衛還把我當叛徒……這要還把我抓進大牢,那你這個婆婆可就太不講道理了。” “誰會跟敵人講道理?” 穆澈瞥他一眼,道:“你到底哪邊的。” “我……我是說,我們要認清自己的定位。” “嫂嫂!”忽然又一道聲音傳來,穆雲間循聲望去,蕭素素一身鵝黃,嫩生生的仿佛春日鮮花,看的人眼前一亮。 他露出笑容,蕭素素已經飛快地提著裙擺跑了過來,驚喜地道:“你終於醒了!怎麽樣,還發燒嗎?” “已經不燒了。” “師兄說你是被嚇到了,接下來隻要安生養著就沒事了。”蕭素素自來熟地在他身旁坐下,殷切地道:“我兄長呢?他這幾日可是不離身的照顧你,你醒了,他肯定特別高興。” “他,他要晨浴。” “哦。”蕭素素恍然大悟,道:“肯定是這兩日為了照顧你沒好好洗過澡,那我們先去前廳等他,待會兒一起用膳。” 她扯起穆雲間的手臂,穆澈跟著站了起來,跟在他們身後,蕭素素卻忽然回頭,道:“你不許去。” “來者是客,一起吃嘛。” “母後說了,等嫂嫂醒了之後,我們一家四口要好好吃頓飯,她有話要說,你又不是我們家人。” 穆澈去看穆雲間,穆雲間有點臉紅,道:“我,我也不姓蕭,要不還是算……” “你不姓蕭,但你是兄長的妻子啊。” 穆雲間舌頭都要打結了:“我,我是男子,如何……” “男子怎麽了,你爺爺的爺爺還有個男妻呢。” 穆雲間和穆澈同時:“?” 穆澈很快反應過來,道:“那是話本裏寫的,不是真的。”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蕭素素道:“百年之後,我兄長和嫂嫂,定是一樁佳話!” 穆雲間被她強行拉走,隻好慌亂地對穆澈揮了揮手。 一邊走,他一邊道:“小叔說的那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