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詞明顯也是從蕭不容那裏學來的。 穆澈立刻去看穆雲間,剛想請他做個公證,就見他認真點了點頭。 他:“……” 穆雲間語重心長地對穆澈道:“這一點,你確實得跟蕭太子學習。” “學他?”穆澈嗤笑:“學他半路打劫,自己往我劍上撞,還是學他把人當刀削麵,唰唰地往鍋裏片啊?” 穆雲間:“……” 這兩人的所有行為,換個時代都是足夠衝擊三觀的。 蕭欽時還要說什麽,穆雲間已經道:“打牌能湊夠人手麽?” “楚煦說去喊蕭素素,加上你我就齊了。” “我大哥不來?” “說了他輸不起。” 蕭欽時發覺自己跟穆澈都有不同的缺點,一時有些心虛,不敢再強勢帶走穆雲間。他鼓著眉心,被迫跟著穆雲間往牌室走。 穆雲間笑了一聲,道:“平日裏出去打打殺殺,沒發現他輸不起。” “但一上了賭桌就不行。”穆澈搖頭,道:“昨日我硬是拉著他玩了會兒色子,好說歹說,才答應跟我玩一文錢一局的,結果他運氣不錯,倒也贏了。中途卷丹有事尋我,我便去了一下,一時忘了給他錢,結果你猜怎麽著?” “怎麽?” “他竟然在桌前坐了半夜,等我還錢。” “多少錢啊。” “就三文。” 穆雲間頓時笑的很大聲。 他笑起來的時候眉眼皆彎,不似往日那般單純的清雅,而是陡然活力四射起來,若驕陽灼灼,有些炫目。 蕭欽時呆呆看著他。 穆澈似乎也愣了一下。 穆雲間是一個很難讓人去定論的人,他非常多元,往日一眼看去隻覺得他秀雅幽靜,近距離接觸起來,才發現他鮮活而生動。 他膽小如鼠,在太子府中之時,處處給人一種隨時會鑽入地下的錯覺,可他又膽大包天,居然敢在懸崖之側,推人墜落。 於穆澈來說也有同感。 他此前總是一葉障目,一生仿佛隻奔著一件事情去前進,自己也極少會去審視自己得內心,但遇到穆雲間之後,他才發現,許多事情都可以分幾個方麵去看,哪怕是人生目標,也不隻是一處。 從鞏紫衣身上,他更是看到了另一些不同。 此前在他眼中,鞏紫衣不過就是穆雲敬身邊的走狗,他安靜,冷淡,木訥,所有行為與言論都被穆雲敬左右著,區區一個牽線木偶罷了。 即便被刺瞎了眼睛,對方隻需要賞他一件衣物,賜他一個名字,他便可以把所有傷害拋諸腦後。 這個世上,多的是如他這樣行屍走肉的人。 可就在昨夜,那家夥卻坐在牌室內,一邊擺弄著篩子,一邊等著贏來的三文錢入袋,最後因為久等不到,還跑來拍他的門。 穆澈困的迷迷瞪瞪,打開門看到他滿心疑惑,他身體都是軟的,懶懶靠在門框上,問:“這大半夜的找我,小雲間出事了?” 鞏紫衣僅剩的那隻完好的眼珠裏,劃過一抹隱隱的怒意,“欠我的三文錢,為何不還?” 穆澈被這一句問的懵了一陣,總算清醒過來:“錢?!” “你要賭的,為何不還?” “……”不是啊大哥。不就三文錢麽,你被搞瞎一隻眼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麽生氣啊。 穆澈什麽身家,不說他遍布全國的青樓賭坊,單說他在嘉蘭島上,寄存在結拜大哥那裏的金銀財寶,都不知道有多少。 怎麽可能欠他三文錢。 他轉身回去,取了一錠金:“這個,足夠了吧。” “我隻要應得的。” “我沒有零錢。” “去換。” “……” “去,換。” 穆澈黑著臉,拿著金子去碼頭守夜的下人那裏,換了三文錢回來,拍在他手裏。 那一瞬間,他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眼底溢出了一抹微光,盡管那隻有一瞬,但他還是看得清楚。 與在穆雲敬身邊那個無悲無喜的木偶,隻會遵照指令行事的紫衣刀客,全然不同。 穆澈一邊走,一邊偏頭看穆雲間,道:“他以前真的就是一塊木頭,受了傷也不知道疼,被罵了不會覺得委屈,穆雲敬給他的賞賜,也未見他特別驚喜,小雲間,這也是你帶來的變化麽?” 他神情意味深長,穆雲間卻搖了搖頭,正色道:“不是我,是他本身就該這樣。” “還有你。”穆雲間看向他,笑吟吟地道:“小叔也是,你從一開始,不也隻是想做一個輔導兄長的賢王麽?” 這又不可避免地提及了那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穆澈的眼眸微微暗了下來。 他看著穆雲間的眼睛,那剔透的眼珠裏,是看穿一切的溫柔,憐憫,感慨,讚許,安撫……各種情緒交融在一起。他的情緒逐漸平靜了下來。 蕭欽時忽然走到了兩人中間,敏銳十足地隔開了他們的視線,看向穆雲間的眼神裏染上了探究。 幾個人很快到了牌室,蕭素素和楚煦已經坐穩,她這兩日的情緒好了不少,似乎已經從和父親決裂的事情中緩和下來。 見到穆雲間,還開心地打了個招呼。 四人分別坐穩,蕭欽時直接拉了椅子坐在穆雲間身側,那廂,鞏紫衣卻忽然走了進來,遞給穆雲間一枚銅錢:“昨日第一次贏錢,應該能帶來好運。” 穆雲間驚喜地接過,道:“謝謝大哥!” 穆澈馬上道:“是從我這裏贏的,也分我一枚吧。” 鞏紫衣看也沒看他一眼,徑直便走了出去。 穆雲間吹了吹,心滿意足地把大哥送的好運放在腰間。 楚煦這幾日與穆澈也混熟了,見狀有些驚異:“紫衣大哥居然跟你賭錢?!” “哄了好半天才答應的。”穆澈嘖道:“想贏他一局可真難。” 穆雲間含笑碼牌,沒有開口。 他知道鞏紫衣為何不賭,和蕭欽時這種自幼被教導賭博不是好事的人不同。鞏紫衣的一生都不被自己左右,他的喜怒哀樂盡被穆雲敬這種在人前的大人物所遮擋,所有的姓名也不過是會被後來者替代的數字而已。 丟了一隻眼睛才換來的名字,有幸能在世上被喚一聲紫衣。 他循規蹈矩著,腳踏實地著,明白所有的擁有都必須要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來換取。 穆澈這種大起大落,注定要與主角作對的狂徒早已習慣了賭博,這雖然是作者賜予他的天性,但這麽多年下來,所積累的經驗會告訴他,千金散盡還複來。 而鞏紫衣不同。 如穆澈調侃的那樣,他輸不起。 一個暗衛的生涯,本就連喜怒哀樂的資格都沒有,更不要提拚運氣這種隻有百分之五十可能的事情。 不過。 穆雲間又撫了一下腰間的那枚銅錢。 他相信,日後鞏紫衣定也是能輸得起的人。 不知是不是因為鞏紫衣給的那枚銅錢在發揮作用,穆雲間第一局就開始贏,他越打越精神,蕭素素的臉已經苦的像是吃了黃連,一向以小軍師著稱的楚煦也在愁眉緊鎖,穆澈這個賭運極好的家夥更是凝重了起來。 不管他們怎樣會算牌,都擋不住穆雲間就是幸運。 蕭欽時一直跨坐在凳子上,雙手放在椅背上托著腮,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打。 中途幾次開口:“穆雲間,回去睡覺。” “沒看到正贏錢呢。” 蕭欽時板著臉從椅子上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往外看了一天天色,等一局之後,又說:“很晚了。” “你回去睡。” 蕭欽時悶悶地在屋內繞來繞去,又重新跨坐回椅子上,開始打哈欠:“穆雲間,困了。” 蕭素素忍不住煩躁:“兄長,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蕭欽時:“?” “就像個守著丈夫打牌,生怕他把家底輸光了的悍妻。”穆澈接口,他的賭坊裏顯然經常發生類似的事情。 蕭欽時挑了挑眉,並未因此生氣,反而有些倨傲:“我早說了,我與穆雲間便是最配的。” 桌上幾人皆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 到了下半夜,輸的人已經頭昏眼花,保本的人也開始疲憊,隻有穆雲間依舊眼眸晶亮,臉頰發光:“來來來來。再來一局。” “不來了。”穆澈還從未輸過那麽慘:“你和你大哥肯定克我,所有的賭博遊戲,我還從未輸過。” “……”傻子,那是作者給你疊buff,讓你以後好輸給主角的啊。 一開始給反派足夠的逼格,打敗他的時候才能擁有爽感。 這都是套路。 穆雲間又憐愛地看了他一眼。 “是啊嫂嫂。”就算是蕭素素,也沒能保本:“不玩了把,我得回去睡美容覺了。” 她試圖開溜。 “你都修仙一晚上了,就指望剩下一個時辰把臉養回來呀?”穆雲間好聲好氣:“來吧,也不差這一局。” 蕭素素來了興致:“修仙是什麽?“ “因為熬夜可能會猝死啊。”穆雲間解釋道:“若是死了,不就是得道成仙了?” 蕭素素臉色一僵,穆澈碼牌的手也停了下來。 楚煦飛速轉動腦筋,道:“太子妃你看,太子都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