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鷹對恃


    “非人協會”的會員,又聚集在會所大廳之中,自然而然,所有會員的眼光,都集中在那個身材結實,留著平頂頭的會員身上,因為自範先生起,每人都講述過他們近兩年的經曆和他們所要推薦入會的新會員,現在,隻有他一個人未曾說什麽了。


    那位會員在各人的注視下,伸手撫摸著頭上的短發,他的頭發,又短又硬,是接近黑色的深棕色,他的身形很結實,個予並不高。膚色相當黑,單憑外型看來,實在無法揣測他是什麽地方的人。


    這時,看他臉上的神情,像是他心中猶豫不決,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


    各人等了一會,他仍然沒有開口,範先生以大哥的姿態,揚了揚眉,說道:“金維先生,我們或許能懂。”


    金維還沒有開口,範先生已先站了起來,道:“你一定不懂,這裏沒有人懂,世上會說他那種話的人,不會超過一千人。”


    各人雖然未曾出聲,但卻現出了疑問:他是那裏人?


    範先生緩緩地道:“他是中國西康的彝族人。”


    各人聽了範先生的話,都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哦”地一聲。盡管各人對中國並不是沒有認識,可是西康是中國最神秘,特殊的一個省份,由於交通不便,西康省即使是在最詳細的地圖上,也有很多地方是空白的,沒有人知道住在那裏的是一些什麽人,也沒有人知道那些地方是怎樣的。


    金維先生入會的年數已經不少,但是直到範先生說了出來,其餘的人,才知道金維先生原來是來自中國的西康,那個充滿了神秘的地區的。


    金維先生隨即道:“詳細地說,我是彝族中的一個分支,屬於黑彝中的格倫彝族。我們這一族的人並不多,據說,祖先是大涼山上的黑彝,因為受不住白彝的壓迫,三家人家,相約逃亡,離開了大涼山,一直向西走,越過了雅攏江,再一直向西流浪,‘格倫’在我們的語言中,就是尋找的意思,我的祖先,要尋找一個新的可以安居的天堂,才這樣命名的,而他們在逃亡之前,曾經經過周詳的計劃,在商討的時候,為了怕被白彝發現,又自創了一套暗語,這套暗語,後來就成了我們的語言,所以這是除了我們族人外,元人會說的語言。”


    金維先生的話,引起了其他會員的興趣,他們都用心地聽著。


    金維先生繼續說:“當年他們是怎樣開始長途跋涉,和其間的經過,究竟怎樣,已經沒有人知道了,隻知道時間經過相當長,至少有幾十年,三家人的子女互婚配,人越來越多,最後,他們找到了理想的定居樂園,就住了下來,不再流浪,不過,那地方離開大涼山,已經有一千兩百多公裏了,我們定居在西康西部的葉格狼湖畔。”


    他略停了一停,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對自己的家鄉,有一點偏愛,所以說得詳細一點,葉格狼湖,的確是世外桃源,湖的西北麵,是終年積雪的念青唐古拉山,山勢險惡高聳,南麵是安日裏山,一樣高得上接雲霄,葉格狼湖晨群山環抱之中,它的四周卻又全是肥沃之極的草原,完全沒有其他人來侵擾,我小時候,喜歡怔怔地看著那些高山,同時懷疑我們的祖先,是如何越過群山,籲了一口氣,才道:“我在離開家鄉之後,海烈根先生教了我很多事,而我很懷念家鄉,戰爭一起,我實在討厭戰爭,才想到回家鄉去逃避的。”


    金維先生是取道印度北上的,當他到達印度的時候,曾和當時在印度的範先生見了一次麵,然後,他穿過了喜馬拉雅山隘,一直北上,經過了多尚山口,渡過了浪花湍急,任何人渡過,都不免全身透濕的雅魯藏布江,在雅魯藏布江北岸,規模宏大的喇嘛寺,鐵馬寺中,住了一個短時期,再啟程北上。


    當他離開鐵馬寺之際,已經是十一月份了,擺在他麵前的是海拔四千公尺的安日裏山,金維並不怕翻山越嶺,那可以說是他與主俱來的本能,他可以徒步在崇山峻嶺之上,追到疾馳著的黃羊,他在山嶺裏,就像是魚在水裏一樣地自在,不過,當他開始攀山之後的第二天,天氣開始變壞了。


    那天晚上,金維是睡在一間相當狹窄的山洞內,半夜,他就被一種極其洪厲的尖嘯聲吵醒,那種聽來淒厲,尖銳得像是千軍萬馬在搏殺的聲音,實在令人心悸,金維知道,那是狂風和山崖在作殊死戰,狂風呼嘯而來,吹刮著聳立的岩石,想將岩石摧毀,而岩石則挺立著,絕沒有絲毫一點屈服的意思。千萬年來,猛烈的狂風和岩石鬥爭的結果,是使岩石變得更尖削挺立,迎風的一麵,銳利得像刀鋒一樣。


    金維翻了一個身,當他在準備過夜之際,他就看到天氣會起變化了,所以他才選擇了一個特別狹窄的山洞來過夜,在這樣的狂風吹襲之下,如果選擇寬敞的山洞,忽然之間,有一股狂風卷進山洞來的話,在山洞中過夜的人,可能會整個人被狂風卷了過去,從此之後,不知道他的下落了。


    金維翻了一個身子之後,將身上的羊皮,裹得更緊了一些,風在吹過洞口之際,聲音更加淒厲,像是有成千上萬的魔鬼,都想擠進山洞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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