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伯溫皺起眉,還給自己解釋了一句:“你別多想啊,是我好朋友,林德和他弟弟好像在一起了,反正就是友情以上戀愛未滿的狀態,而且他也不是普通的秘書,他是之前告訴我克裏斯有問題,讓西蒙不要隨便結親的那個黑客。”阿嵐早就從尼諾那裏知道了這些事,隻是沒想到他們居然有手段把這麽個蟲才弄到帝星來給伯溫當秘書。“所以我還挺感激他的,剛才就在車上和他多聊了幾句。”“聊了什麽?”伯溫調整了一下措辭:“就他在剛才的聚會上被我一個表哥表白了,但對方是因為他有能力管家又不愛多管閑事才和他表白的,他很生氣。”“我也覺得我表哥那樣不行,所以就幫他罵了那個表哥幾句,但是他居然讓我別多管閑事!”回憶起卡蒙的說話時的口吻,散掉的怨氣和一點點怒氣也一塊兒回來了:“還說什麽‘高高在上地向黑暗裏撒進光明的種子,孕育出的……未必是什麽希望之花’!”“更過分的是,我明明是幫他說話,勸他要為自己想想,至少自己的權力自己爭取吧,結果他居然警告我‘謹言,慎行’!”“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我都不明白為什麽,他明明有能力為自己爭取,結果硬要躺平,真是氣死我了。”阿嵐聽到一半,輕鬆的表情就從那張溫潤如玉的臉上消失了,隻剩下深沉到伯溫看不懂的神情。上輩子阿嵐也用這種眼神看過他,他到死也沒明白,想不到這輩子還能……夢回過去,伯溫瞬間搖了搖頭,把那些不好的記憶全部甩出去,緊接著就開始後悔這麽冒冒失失地就和阿嵐說起這種容易吵架的問題。他剛想說算了換個話題,阿嵐就忽然坐正,手擺在筆電上,就如同在家裏準備給他上課那樣,嚴肅了好幾個等級。“生命的本性都是向上走的,沒有任何一個願意一路下落,也沒有哪個從生下來就心甘情願地想要躺平。”伯溫想,就是這個道理,所以他才替卡蒙著急,這個世界本來就沒多公平,當然是有能力的那個要多做一點,整個群體才能往上走一點點。他那麽厲害一個黑客,現在也算是有錢有勢了吧,居然一點兒爭取的念頭都沒有,簡直離譜!宇宙級的大浪費!伯溫內心吐槽了不知多少,但實在怕引起爭端,所以嘴上隻說了一句:“是啊,我也這麽覺得,所以才覺得他一點兒不爭很奇怪。”阿嵐指尖輕點,道:“所以……他現在選擇放棄大抵是曾經爭取過,卻沒有取得相應的成果。”“在無望中掙紮很痛苦,你不能要求每一個都有這種勇氣和毅力。”“麵對苦痛和困難,退縮是本性。”“他今天生氣大概是因為……”阿嵐想,自己這麽揣度他者的想法有些冒犯,但又不想伯溫繼續生悶氣,於是試探性地道:“你把努力說得太簡單了。”伯溫:“?”阿嵐輕輕歎口氣:“就好比,我現在讓你做一套高數的卷子。”阿嵐明明隻是舉個例子,居然真給伯溫打開了套求極限的題,伯溫下意識往後一縮作業你不要過來!“你沒學過,不會,又或者學過了,還是不會。你努力了整整一個晚上把它做完了,結果第二天我給你批了個零分。”伯溫倒抽了口涼氣,過於形象。代入感太強,已經開始痛苦了。阿嵐繼續說:“然後用五分鍾寫出了正確答案,然後對你說‘這多簡單,我閉著眼睛都能做全對,你多動動腦子不就做出來了嗎?’”伯溫:戴上我的痛苦麵具。“這個時候,你什麽感覺?”伯溫聲氣都弱了一大截,滿懷羞愧地說:“……是我站著說話不腰疼。”搞清楚了卡蒙生氣的原因,阿嵐也不像是要生氣的樣子,伯溫繼續壯著膽子問:“那他直接躺平,也不太好吧?”“至少微小的抗爭?”“這可是關乎整個雌蟲待遇的事,要是雄蟲的話……”伯溫想了想會哭會鬧表兄弟們,有些羞恥的開口:“早就跳出來反對了。”阿嵐默了一下,輕輕歎了口氣:“那是因為境遇不同。”“雄蟲……”到底中間隔著一個性別,阿嵐也怕伯溫聽了之後會生氣,所以用詞越發溫和:“總是過得比雌蟲要好一些,得到一些東西也更容易。”“你想想看,如果一滴眼淚就能要來一件東西,那是不是越會哭的那個得到的就越多?”“但如果,十滴眼淚都換不來一記關心的眼神,那久而久之是不是就不再流淚了。”“很多東西……不管是性格還是習慣,都是習得性的,如果習慣了抗爭也無法得到任何東西,那抗爭的意義又在哪裏呢?”“還不如放棄,至少那樣還能快樂一些。”阿嵐擔心話題太沉重,傷到伯溫,畢竟小少爺性子裏還是有很多天真爛漫的部分,他不想傷害那些美好,說到最後,還小小和伯溫開了個玩笑:“我看網上有句話說得挺有意思世界無難事,隻要肯放棄。”“是不是這個道理?”伯溫本來很傷感的,結果被阿嵐最後這一句直接逗笑了。但很明顯,現在不是該笑的時候,這也不是什麽適合發笑的場合。伯溫很快收斂笑容,說:“那我是不是應該對他更好點,比如給他漲漲工資什麽的?”阿嵐失笑,覺得這倒也不必。對方如果有如此出眾的能力還願意做伯溫的秘書,那位秘書閣下大概對現狀是滿意的,伯溫貿然給人家升職加薪,恐怕還會引出其他的不安想法。於是,阿嵐安慰伯溫道:“我猜他現在懶得爭搶,是因為現在生活得很幸福吧。”“信仰、希望、未來,這些的東西虛無縹緲,追尋這些東西比追尋升職加薪難多了。”“有堅定的信仰就一定不會動搖嗎?向著希望努力奔跑就一定不會陷入絕望嗎?期待中未來就一定能一路向上而不直線下墜嗎?”“這些都是不確定的,是空的,是‘無可掌控’的。”“總是想這些東西,很容易陷入絕望之中。”“他已經在漫長的無望抗爭中明白了這些道理,所以才放棄了去想這些注定會帶來痛苦的東西,停下腳步,去關注身邊更實際的存在”“比如說關心弟弟,關心你。”“你應該為他感到高興,他腳踏實地地活在現實裏,而不是活在虛無的幻想中。”作者有話要說:伯溫:暗戳戳刺探老婆的想法第44章 就要和你在一起伯溫恍然大悟, 沒忍住,又追著阿嵐問他最想知道的事情:“那嵐哥你想過這些嗎?”阿嵐一愣,怎麽說著那位閣下, 話題卻忽然到了自己身上。在這種問題上,阿嵐不想說謊, 但他的觀點必然和雄蟲是不同的。他從沒想過在曖昧,乃至於戀愛的關係中和伴侶統一這方麵的思想, 因為基本不可能,希望越大, 失望也就越大。戀愛本就是為無趣的生活增添光彩, 而不是增添無謂的痛苦。他已經成年好幾年,學位都拿了好幾個, 早就學會規避這種風險了。但或許是伯溫的目光過於真誠,讓他忍不住想要回答, 想要試一試, 走上那條99%會帶來痛苦的道路。賭一把的渴望比任何時候都強烈, 阿嵐深吸口氣, 謹慎道:“……想過,我想, 隻要是有理智的雌蟲, 沒有任何一個沒想過。”“顛覆一些東西,獲得一些, 又或許是全部的權力。”伯溫眨眨眼,像一隻披著可愛小狗皮的小狼,“那……你會不會真的為此……”阿嵐閉了閉眼, 半晌, 才說:“我不知道。”伯溫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 他嵐哥很少會說這種很不確定的話,他聰明,有主見,乃至於高傲,“不知道”這種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簡直不可思議。伯溫的驚訝完全沒有掩藏,阿嵐把他的每一絲表情都看了個清清楚楚,隨即苦笑一聲:“我知道,在大多數蟲眼裏我是那種‘有著堅定信仰’、‘自信且執著’的類型。”“但在我自己看來,我遠沒有那樣堅定的意誌。”“我能走到今天追根究底是因為運氣好。”“雖然長在孤兒院,但到底是長在了帝星的孤兒院,順利地完成了義務教育。”“又因為運氣有了個很好用的腦子,從來沒在學習上吃過苦,所以一路讀到了博士,拿了幾個學位,謀到了a大教授的職位。”“我現在所有的正麵形象,都是因為足夠幸運得來的,它尚未崩塌,則是因為我受到的誘惑還不夠大。”“來找我合作的,最多也就是希望我能幫忙在幾個項目的關鍵數據上造假,用a大的名聲為賺取更多的利益背書,這點蠅頭小利遠不至於讓我犯下真正的錯誤。”阿嵐深吸口氣:“我沒有經曆過真正的考驗,但以我的見聞,我也堅定地認為永遠不應該考驗他者。”“但如果有一天,我能不勞而獲,能獲得一個生命徹底的掌控權,能獲得支配所有的權力,那麽墮落近在咫尺。”“所以,”阿嵐目光轉向伯溫:“在我理智尚存的時候,由衷希望這樣的未來不要到來。”某個瞬間,某個極短的瞬間,伯溫腦海中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他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不是預知,是出於對曆史的了解、生性的明晰而得出的,確定不疑的推論。”伯溫愣愣地問:“那如果……如果真的來了呢?”伯溫知道自己問了個很完全沒有必要的問題,因為他早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阿嵐遠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要理智,當它真正到來的時候,他的嵐哥也沒有加入那個全然有利於自己的同盟,而是和他一起走向了滅亡。伯溫不知道是什麽促成了這個選擇,但他就是知道,他的嵐哥是全宇宙最好的嵐哥。再沒有什麽詞語能夠形容他,華麗的、質樸的,全然不行。“沒有如果,”阿嵐話鋒一轉,說:“如果你想到什麽就去做,我說了,我有一個很好用的大腦,隻要你做,我就能推測,你隻需要……”阿嵐頓了頓,“隻需要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是對是錯。”他嵐哥果然是很聰明,伯溫心裏的大石頭全然落下。“我沒點多少,你稍微吃一點,”阿嵐說,“吃完送你回家。”伯溫笑笑的,剛要開吃,阿嵐又說:“沒幾天就開學了,a大很難讀,教授一般也不會放水,在家多看點兒書為開學做準備?”伯溫:“……”雖然知道他嵐哥是好心,但是……真的不是很喜歡學習怎麽辦。伯溫想,如果不是因為阿嵐在a大教書,這輩子他可能會直接轉學,轉到那些名氣大但課業壓力不太大的學校去。但奈何愛情令學習進步。伯溫眼尾往下垂,露出委屈的表情:“嵐哥真的好羨慕你,天生就長了個這麽好用的腦子,我還沒開學呢就已經開始焦慮了。”阿嵐滿眼的一言難盡,實話說,他都做好了伯溫這個大學讀上五六七八年的準備。畢竟以他現在的水平,哪怕讀的是相對比較水的商科,按時畢業難度也不小。伯溫對這艱難的現實更是清楚得很,上輩子他就沒能畢業,這輩子……伯溫看了眼阿嵐,感覺自己能在三十歲前讀上研究生。阿嵐笑著摸了一把伯溫腦後的小揪,“有我在,你起碼能順利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