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應白將手裏的糖盡數收好,一本正經道:“不行,小孩子不能吃糖,牙會壞的。”謝靜微隻好眼淚汪汪地作罷,看著飴糖咽口水。完全不知道自家師父小時候不僅要吃飴糖甜蜜餞,還要吃糕點。玄清子:“…………”他和徐應白無聲對視一眼,徐應白攤手笑得溫和:“師父。”營帳外軍隊休整,徐應白現在身體虛弱,便由葉永寧和王暉等幾名將領代為整飭軍隊。剛剛督察完工事建造的馮安山知曉徐應白已經到了大營,這會兒火急火燎地趕回來,剛邁進營地就著急道:“誒呦我家太尉哪去了呢!”巡防兵給他指了路,他步子一邁,正要往營帳那邊趕過去,後邊傳來一陣馬蹄聲,一個身量頎長的青年利落地翻身下馬。青年神情張揚肆意,麵容俊逸奪人,頭盔上綴藍瓔,正是益州州牧李毅。“馮將軍急什麽?”李毅嘖了一聲,“太尉又不會跑。”馮安山:“你小子懂什麽?趕緊給我下來!”李毅笑意盈盈地趕上去,同馮安山一道過去見徐應白。半道上還碰上了葉永儀與葉永寧,他頓時眼睛一亮,立刻展示起自己手指上的一小點傷口,抑揚頓挫道:“永儀,我受傷了,你待會兒要給我上藥~”那點都沒針尖大的傷口再晚點就徹底愈合了。葉永儀、葉永寧:“………”葉永寧一言難盡,恨不得拿起紅纓槍把李毅當場戳死。馮安山一把薅住殪李毅的後領子,一臉嫌棄地把人拖走了。不一會兒,兩個人就踏入了營帳,李毅腳步輕快走在馮安山前邊,一進營帳就看見了安然端坐於椅子上的徐應白。這還是李毅第一次見到徐應白。他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雖說他在益州就聽過徐應白的盛名天下盛傳其姿容如仙人,氣質如幽蘭,連葉永儀都誇讚過這人世無其二。但李毅向來不以為然,畢竟徐應白雖美名在外,但其身體不好也是世人皆知。一個病秧子能好看到哪去?不都是形銷骨立,慘白如紙,生氣了無的樣子,有什麽好看的?百聞不如一見,李毅這下總算服氣,麵前這位徐太尉實在是好看得有點過分。他打量的目光太過明目張膽,徐應白早已察覺到,卻也沒避開,坦坦蕩蕩地與李毅對視,隨即不知想到什麽,輕輕歎了一口氣。站在徐應白身後的付淩疑胸膛起伏不定,目光冷了幾分。徐應白已經起身,溫雅道:“馮將軍……這位想必就是李毅,李將軍了吧。”李毅回過神來,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對,我就是李毅。”“太尉風采奪目,”李毅笑得肆意,“果然同傳聞一樣是個仙人。”徐應白緩緩笑了,聲音清潤溫和:“永儀同我說過你,她說你英姿颯爽,少年將軍,如今一見果然如此。”李毅聞言揚了揚眉。付淩疑下意識握緊自己腰間長刀的刀柄,而後又猛地鬆開。客套話說了幾句,徐應白讓付淩疑將謝靜微與玄清子一道帶出去,剩下幾個人則坐在帳內商量布防與設兵。麵前擺著的輿圖上插著許多小旗子,畫著讓人眼花繚亂的進攻路線。“想來莊大人已經與太尉說過了,”李毅單刀直入,“寧王極有可能與肅王求和。”“我知曉,”徐應白琥珀色的眼眸動了動,“兩麵作戰用兵不利,並敵一向,逐個擊破勝算最大,若我是寧王,也會這麽做。”“現在他們的兵馬已經有收縮後撤之勢,”莊恣補充道,“形勢嚴峻。”馮安山砸吧著嘴:“寧王和肅王還是兩兄弟呢,若是合兵想來不費多少力氣,況且他們人多勢眾,驍騎軍與北府兵一個善騎兵,一個善步兵與水戰,一旦合兵後患無窮!”“不僅如此,”徐應白輕微皺起眉,“陛下渡過渭水去找齊王薑嚴,寧、肅若合兵,除了對付我們,也是對付齊王薑嚴。”李毅嗤了一聲:“皇帝那個蠢貨,被人賣了都不知道。”眾人靜了一瞬,沒想到有人居然大逆不道地這般說。“薑嚴如今挾製天子,”徐應白手指敲著桌麵,重新開口,“其心必異。”“長安還有皇後、七王爺與一名小皇子,”徐應白道,“那是天子正統,薑嚴挾製陛下,其他人若想名正言順地坐上皇位,必然也要有正當的理由。”“不然就是謀權篡位。”“宗法倫常,民意所向,史官工筆,他們都不得不在乎。”徐應白深呼一口氣,“所以必然要捏住這一點正統血脈。”這也是為何魏珩會將那條消息散播出去的理由。他也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由頭。皇子還小,不能理政,隻要魏璋死了,群臣與皇後擁立,他便可以以此為理由登基,再封皇子為太子,既名正言順,又彰顯新帝仁德。“薑嚴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若他想要完全控製住皇族,”徐應白道,“必會以迎回皇子之名進軍長安。”“那要怎麽辦?”馮安山唉聲歎氣,“幾方混戰,不好搞啊。”“難道我們也得與其中一方求和麽?”馮安山臉色差得像吞了隻蒼蠅。“不,”徐應白搖頭,“我們是陛下親自下詔召回的兵馬。”“應迎天子,清君側。”“長安城中、軍中我都留有人手,到時會想方設法將七王爺,皇後與小皇子秘密從長安帶出,不能讓他們落入敵手。”“至於那些叛軍,自然是要一個不落,”徐應白語氣溫和,蒼白的手掌往下壓,說出的話毫不客氣。“全部梟首。”幾個人談了快一個時辰,才商量好如何作戰。外麵巡防兵還在兢兢業業地巡邏,付淩疑和謝靜微一點兒不講究地盤腿坐在地上,玄清子倚靠在拐杖上睡覺,鼾聲如雷。謝靜微坐不住,悄悄扭頭看了付淩疑一眼,後者周身冷得快結霜,一副要拔刀的樣子。謝靜微謹慎地把自己往後挪了挪。還沒挪完,付淩疑的聲音冷不丁響起來:“你師父喜歡什麽樣的人?”謝靜微被問得一嗆,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敢情你們在一起那麽久,你還不知道對方喜歡什麽樣的人嗎?!“我……”謝靜微結結巴巴,“我哪知道………”“大概是喜歡……”謝靜微絞盡腦汁,“聰明的?”付淩疑聞言定定看著謝靜微一會兒,把頭轉了回去,嘴裏啞聲道:“算了。”“我不問了。”“啊……”謝靜微磕巴了一下,“你幹嘛不自己問師父……”付淩疑捏著雜草的手一頓,烏黑的眸子看向謝靜微。謝靜微又被嚇得一個激靈,默默往旁邊又挪了一點。與此同時,營帳裏麵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出來了。付淩疑從那混雜的聲音裏麵輕而易舉地分辨出了徐應白的腳步聲。他立刻往後看,徐應白緩步走出營帳,潔白的衣角微微翩動。他的目光落在了遠走的李毅身上。李毅身上是生動至極的少年意氣,天不怕地不怕,張揚得很。與付淩疑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冷戾氣息截然不同。付淩疑猛地站起來,擋在了徐應白麵前,遮住他那悠遠的目光。“…………”突然長出來的人讓徐應白有些猝不及防,他愣了一下,溫聲問,“怎麽了?”“…………”付淩疑喉結滾動了一下,一隻手摟住徐應白的肩膀,一隻手遮住了徐應白的眼睛,“……別看他。”“你……”驟然迎來的黑暗讓徐應白有些不適應,他眨了一下眼睛。脖頸間傳來一點微妙的刺痛。啊,徐應白輕笑了一聲:“你吃醋了?”付淩疑鬆開了自己的犬齒,自暴自棄地“嗯”了一聲。“我看他是因為,”徐應白歎了一口氣,聲音溫和,“我在想,如果你也是好好長大的,應該也會是這樣的少年人吧。”第68章 驚雷付淩疑聞言一愣, 緩緩鬆開了遮擋著徐應白雙眼的手。徐應白清潤又溫和的聲音繼續響在付淩疑的耳邊。他用極輕又極溫柔的聲音道:“我曾經翻閱過史官記下的晉實錄,你父兄都是很好的人。”“若是你是被他們好好養大的,”徐應白琉璃一般的眼眸動了動, 眼睫垂下來, “我猜你的性子應當與李毅的性子差不了多少。”“是個張揚, 桀驁,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將軍。”付淩疑沒有答話,他胸膛重重起伏著,眼中的光晦暗不明。他輕輕摟住徐應白的單薄的身軀,小心地將自己的下巴擱在徐應白的肩上, 聲音沙啞:“也許會是吧。”天遼地闊, 芳草萋萋。徐應白單薄的骨肉在他的掌心,付淩疑感覺到後心處的顫動, 仿佛蝴蝶振翅般輕。隻要輕輕一捏就會碎成幾瓣。付淩疑的心隨之狠狠一顫,不由得摟得更緊一些。“如果我是好好長大的, ”付淩疑幹澀道,“你也是這樣好好長大的, 就好了。”那樣徐應白就能無病無傷的長大, 不用擔那麽多東西, 做個逍遙的名士, 遊曆山川湖海, 那該多好。可惜世上沒有如果。付淩疑陡然恨起來, 為什麽上天讓自己回來,卻又不能讓自己回來得早一些, 再早一些, 早到能在徐應白中毒之前就把徐應白平平安安地帶走,早到能阻止父兄俱喪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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